《快穿反派百科全书》渊郁

16、方先生（九）

　　第二天一大早，方家外面来探望的人就络绎不绝。
　　方墨染出来喝了两杯茶，说了些不轻不重的场面话，竟然没有提起昨天夜里。他不说，别人也只好顺着虚应的话借驴下坡，一概的打哈哈敷衍过去了。
　　福管家一上午的碎银子铜板子，收的衣袖里都快装不下了，说起昨天夜里的事，一概是受惊了的夸张语气，但要说到土匪去了哪里，就睁着眼睛说瞎话，说是抢了米粮跑了。
　　谁还不知道昨天走水了，抢下来没烧着的，都是糊了的！

　　秋收刚过，种田人家还在晒稻子，自己家里还够吃。真的要到借粮度日，不是到了年底收账，就是到了明天开春，开春几乎没几家不饿肚子。
　　明哥儿得了消息，回来之时，福管家悄悄塞给他肉馒头。
　　肉是肥瘦分明的肉团子，调了酱汁儿，和外面的都不同，还撒了糖提鲜。掰开来还有肉汁儿流淌出来，老管家连声劝了几回，明哥儿心里狐疑一阵，还是抵不过的吃了。

　　回到了方家，匠人正在修屋子，明哥儿悄悄站在走廊拐角，两个新来的小丫头正在说着话，也逃不过是前几天的那桩大事。据说县里的官员也要调查这件事，派人上山缴费，找了大户人家“勠力同心，共谋除匪”之事，方家又花了好大一笔钱财出账。
　　但是县里派人来要了钱，多半也是派不出人的，连小丫头都知道，清河县的衙门，差役七老八十，真的闹起什么来，士绅地主祖上还真的有来历，在外面当官握权的也有。
　　方家当然也有这样的远亲。
　　但要说起来，这门远亲也有让人心烦的时候。

　　方家在凌云县开的厂子，叫人惦记上了。出货时红火得很，凌云县里感受到了市场经济带来的人员流动，外地客商又带热了附近的茶馆客店的生意，更重要的是眼看着银子哗啦啦流进了方家的厂子里，怎能叫人不心动。

　　很多人想来当学徒，进去了，看见的也是黑黝黝的黑铁怪物。但工厂开的经心，生意又好的不成，想要偷学的人，一打听这些机器本钱，大多也都歇了心思，望厂兴叹。

　　方墨染放下了信，看了一眼在旁边津津有味的读着杂记的唐群文。深秋时节，方墨染当然不能委屈了自己，炭火盆已经摆上了，只不过烧的久了，他又有些担心一氧化碳浓度，这种担心，细想起来倒也可笑。

　　“连简。”书盖在了脸上，唐群文含含糊糊的喊了一声端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的男人，方墨染视线微微游移，仿佛为了什么而不快。
　　“嗯。”
　　“出去走走吧……”

　　方墨染烦恼的想了一会儿，扔过去厚重的大氅。
　　为了对付那天夜里想要趁乱弄死他的人，为了搞定在外面厂子扩张和经营上的麻烦，这种时候出去走走并不是方墨染的选择。尤其今天明哥儿回来了，学校里据说有些麻烦，异国的学堂，老师走出去太显眼，要关门一个月。

　　没有雨水，没有反复变化的狂风，秋天稀薄的日光还残留着暖意。
　　田里已经没有人在捡麦穗了，种田的人家，用搓撵的麦草当做绳子，捆了一堆又一堆的麦秆子，地里面硬呼呼的麦秆露出坚硬的地面，灰烟随着麦草烧起来而飘向天空。
　　还有些人家会把稻草摞起来，供冬天灶头上烧火，毕竟附近的木头也用之不尽，大家对于稻草的需求也一般。唐群文换了一身衣裳，看起来还是显眼，几个小孩子捧着刚刚烘烤的半生不熟的红薯，从他们身边跑过去又回头频频看了几眼。
　　方墨染的心情也慢慢平静了下来。

　　自从那一天夜里，唐群严被劝走之后，他们并没有怎么说过话。因为各种事情忙碌了一阵子，到了可以休息下来的时候，不知不觉过去快要一个月了。
　　“回去吧。”方墨染看了看天空，主动开了口：“外面太冷了。”
　　“心情好些了吗？”
　　“你倒是会操心。”方墨染不冷不热的开口。
　　唐群文不以为意，微微笑了笑，走到了那几个孩子身边，方墨染看着他从袖子里掏出什么来，拿了个烤红薯过来，一掰两半的分给他一半。
　　方墨染看了一会儿，慢吞吞的伸手接过来了。
　　烤红薯表皮焦黑，手指上，嘴唇边也弄上了这种灰，可笑极了。

　　但是……

　　“我们从前见过面吗？”
　　秋风吹过了田埂，远处有人在弯下腰拨动捆成一捆捆的稻草，唐群文回过头，刚想要说什么，喉咙里忽然哽住了。
　　他咳嗽的厉害，方墨染随身没有带水，唐群文焦急的抬起了头，指了指喉咙里。
　　“我不想知道了！别再说话！”方墨染环顾四周，忽然回过神来，打开面板，兑换了一瓶“山灵净水”，看介绍是提高冥想集中度……应该没有什么大碍。
　　唐群文一点也没有惊讶的样子。
　　“抱歉……刚才，说不出来。”缓过气来，唐群文好一会儿才站稳了，吸了口气说：“我想我们应该是……一见如故。”
　　“一见如故？”方墨染说：“是前生命定的一见如故？”
　　唐群文噎住了。

　　回去不久，方墨染又一次打开了系统。
　　习惯性地兑完了丹药，连简的积分已经跌破了八千，算了算在这个时代还有四年以上的时间，他终于有一种微妙的不安，开始翻看属性点。
　　因果点兑换的东西会用光，但是属性点不会，属性点的能力在他还在快传系统之中时会一直有用的。
　　系统一反常态的保持了沉默。

　　在最开始为了理解系统，连简兑换了三十点的幸运值——幸运属性，在扔硬币的五五概率之中，可以选择性的提前锁定某一面。
　　举例来说，当一件事的概率为百分之五十对百分之五十，三十点的幸运值可以锁定前五百次之中，把正面的比率提高到百分之八十。在随后，这些幸运会被迅速拖低。
　　“可被干扰的命运转轮”意味着前期有限的幸运值和后期相对而来比较严格的修罗场。但是如果轻微的调用一下就会发生美妙的效果。

　　如果调整日常的幸运值，白天一切顺利的幸运值调高，到了夜里就会幸运值骤降，往往会发生野猫在外面突然撞上什么而哀嚎，或是水杯忽然扫到而落地。

　　由于任务的难度逐级上升，前期没有什么任务难到需要他去依靠道具才能完成，可以说都是轻松地任务。哪怕这个世界之中也是，在挑选世界的时候，他也刻意避开了初始设定就让人不太放心的世界。

　　“三千点兑换灵土空间……灵草种植技能……”
　　“特殊任务进入，空间切换包裹……”
　　“大药师职介……大分析师职介和专业选择……”

　　“咳咳，”系统不得不开口：“职介的选择会影响后续任务哦宿主，选择了大药师职介也就会让一些冲突设定的任务变灰色，你不再考虑一下吗？”
　　“是啊，毕竟我现在兑换不起。”连简幽幽的说。
　　“……真是不好意思。”

　　作为一个消极怠工的反派，至今为止都在享受任务之中的让人愉快的部分。对于因果点和属性点，宿主都不是矜矜业业无限追求的角色。
　　系统很想告诉宿主，一旦进入激烈冲突的世界就会爆发一些不在预料之内的危险，这一点至今才发生过一次，以此提高宿主的动力。但是至今宿主完成的任务都没有什么大差错，还出现过一次S级设定，这让系统在评分上也水涨船高。
　　但是……
　　穿越者职业生涯杀手之一：倦怠感。
　　穿越者职业生涯杀手之二：真心恋爱。
　　不管哪一种都很致命，眼看宿主就要踩进了恋爱的泥潭。

　　不过明知道这一点，系统也不得不提醒宿主一声。
　　“如果你想留在这个世界的话……”
　　“不我并不想。”宿主飞快的回答：“是什么让你误以为我会留在这里，这个世界是我经历过最不喜欢的一个世界了。”
　　“唔……”系统说到底分析系统出了什么毛病，过了一会儿，说：“宿主不喜欢唐先生吗？”
　　“喜欢。”连简说：“不过，这和留在这里没什么关系。他也不是……他和我很相似，不是么？”
　　系统擦了把汗：“您的谨慎真是让人佩服。”
　　连简：“但是我们还在生活的时候，我想让他尽可能的轻松愉快舒服的活着。”
　　系统：“……”

　　凝视着屏幕，那朵可以想起从前记忆的花，已经灰了。下面标注的不能兑换，让连简有一种果然如此的预想证实之后的感觉。
　　兑换了一些药物之后，连简暂时的放弃了别的研究。

　　为什么想要成为反派呢？在系统提供的诸多的可以选择的道路之中，也有配角，拯救者，黑锅王【……】之类的其他路线。
　　滔滔不绝的介绍着种种福利的同时，系统也告诉他，只有被选中的人才能有机会。
　　完成一定的指标甚至可以回到原来的世界。
　　但原来的世界对他没有多少吸引力。倒不如说满是遗憾的人生。既然如此，在新的世界里接触不同的可能性，也许会让心底挥之不去的遗憾消失。
　　最佳的路线就是经历过一阵子奇怪的人生之后，挑选喜欢的世界走向终点。

　　但是，苏闻声这个名字勾起了并不存在的回忆，就像锁在了铁盒子里，没有钥匙就无法打开，打不开就拿不出来，拿不出来就像……并不存在一样。
　　连简回过神来，看了看兑换的药物。

　　派人把其中一颗送到了镇上的大夫那里，方墨染写好了回信，交给信得过的家人送了出去。
　　信里没有明确的拒绝，只是提出给与干股的意思，也就是出让一定的利润。如果条件谈不拢，那么再去考虑别的方法也不迟。
　　漫天要价，坐地还钱。更重要的是，以现在局势的复杂，也许再过不久，对方也不一定在职位上了。

　　唐群文度过了一个艰难的冬天。
　　在既定的命运里，他在这个冬天病逝，鉴于他本来就不是什么重要的角色，不过是方珊珊生前的爱慕者。就像方墨染只不过是一个陪衬方珊珊的背景板。
　　但是在药材流水一样源源不绝送来的府邸里，流言蜚语也如同野火蔓延。

　　“父亲。”明哥儿站在院门外，堵住了方墨染。
　　方墨染换了一件厚实的多的袍子，周围没有人，明哥儿忽然出现，把他拦下来，气氛一下子变得有些凝重。
　　“父亲，孩儿想要离家游学。”
　　“……”方墨染，目光复杂的看着明哥儿微微低下的脑袋，半晌才道：“只有此事？”
　　“还请父亲允许我明日出行。”明哥儿悲愤的说。

　　方墨染微微叹了口气，他太明白这一刻以退为进的明哥儿的想法了，这种以为自己受了委屈，但又不肯说出口，只好以退为进的方法委婉的表达不满的作风，就是典型的天真可欺的孩子气。

　　“你跟我来。”方墨染走在前面。

　　书房里的匣子，有方家的资产，大抵都是田土和房契，还有一些祖上传下来的老物件。这就是方家的祖产了。
　　除了祖产以外，新进置办的，还有一些卷册。大多都是方墨染暗地里投资的打算置办的产业，这些连族内都不清楚。
　　“这些……”
　　方墨染从架子上取下一个盒子，取出了一封信，交给了明哥儿。
　　“家里为你备好了礼物，走的时候一起送去，不可莽撞，叫人看低了你。”方墨染摆起严父的架子，眼睁睁看着明哥儿脸上的欣喜僵住了。

　　送走明哥儿是在开春。
　　方家上上下下如临大敌，收拾了几回碎嘴的，换了好几个丫头仆人。原本经历了马匪冲进屋子里的事儿，暗处有了不少家丁护院，这一回更是规矩森严。

　　“父母二老在上，见字如面……”
　　信纸上的墨迹，略有些虚浮，唐云生接到了信的时候，正在和虎着脸的妻子争执起来。不为别的，就为了小儿子偷偷跑去从军了。
　　世道乱了不说，家里也没个成年的子嗣，他这不是着急，恰好街上有人在卖女儿，口口声声的什么屁股大，能生养。
　　唐家砸的一塌糊涂。喜欢的花瓶，喜欢一方砚台都砸的一塌糊涂，这可是当年有钱也买不到的大师的作品。唐云生欲哭无泪，只见老妻拍板当场把如花似玉的大姑娘转手找媒婆夹了出去，唐云生吓得半句话也没敢说。
　　送来的信，恰好给僵持的气氛打了个缓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