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你常乐》李春花

9、留宿

　　火腿检查结果出来的时候，裴常乐刚照顾着病号喝过水。

　　贾宝玉说，女儿是水做得骨肉。

　　裴常乐说，其实哈士奇也是。

　　火腿一碗凉白开下肚，血槽就满了大半。

　　它对还在靠近的恐怖白衣两脚兽“嗷呜”，被卓怀谦拉着抱进怀里，也仍旧士气不减。

　　“没良心啊你！”老板心痛欲绝：“不是给你加餐加肉的时候了！”

　　裴常乐见着老板开玩笑，扑腾了老半天的一颗心踏实不少：“怎么样？”

　　“胃动力不足引起的呕吐，没事儿。”

　　“胃动力……不足？”

　　“哦！”老板推推鼻梁上的眼镜：“就是吃多了撑得，消化不了就吐出来了。”

　　老板第二次的解释通俗易懂，通俗到裴常乐有些许尴尬：“是、是么……”

　　“是啊。”老板又推推鼻梁上的眼镜：“还有一个情况，我需要和家属单独说一下。”

　　裴常乐还没消停的心又开始上下左右的扑腾。

　　她一边应好一边往起站，站好了，就跟着老板去看卓怀谦。

　　“家属？”老板对着卓怀谦指指旁边的小会客室：“需要单独说一下。”

　　“他不是”

　　裴常乐解释，然后被老板打断：“他是，或不是。我都在这里，要请他过来。”

　　卓怀谦把火腿交给上前的小护士，凑到裴常乐耳边悄声低语：“这人还挺有意思。”

　　距离骤然拉近，卓家少爷的体温和他的呼吸一样，都是刚刚好的温热。

　　裴常乐心下局促，佯装镇定的应声。

　　小会客室陈列简单，一张圆桌四张方椅。

　　三个人分坐两边，老板开门见山：“今天火腿吃多了，原因是什么？”

　　“今天带着它去宠物餐厅吃的饭。可能是……气氛比较好，所以就多吃了点儿。”

　　老板转转手里的中性笔，因着裴常乐的回答去看她身边坐着的卓怀谦：“吃饭的时候，您也在？”

　　“是的。”

　　“您跟火腿有多长时间没见了？”

　　差两个月零三天满五年的时间，卓怀谦只说了一个大概：“快五年了。”

　　“今天是第一次见面？”

　　“对，第一次见面。”

　　“它很想你。”

　　卓怀谦受之前谈话影响，习惯性点头。结果点到一半反应过来，又顿住。

　　老板将手里的中性笔放下，正襟危坐：“火腿今天见到你很高兴，它渴望得到你的关注，却又没办法用太复杂的方式表达。所以身处餐厅这样的环境，它只能通过多吃多喝或者肢体接触来吸引你的注意力。”

　　裴常乐动动嘴唇。

　　确实，火腿一整晚都黏着卓怀谦，吃饭吃得狼吞虎咽。自己的口粮吃完了，就扒着卓怀谦大腿往餐桌上挤。大脑袋被按下去又冒上来，跟打地鼠似的。

　　“抱歉。”这一声道歉来自卓怀谦，对象是裴常乐：“它一直往餐桌上挤，我以为它是贪吃，就多喂了些东西。”

　　“没关系，这不怪你。”给予谅解的是老板：“其实，火腿也知道它自己老了，它害怕你会因为它的衰老不喜欢它，所以会更加卖力的活动、吃喝，试图用这样的方式向你证明它还和以前一样。”

　　对面两人齐齐沉默，是金童玉女一样的般配模样。

　　老板轻叹：“其实，它都懂。所以, 就算是为了孩子，你们”

　　对面两人又齐齐皱眉，仍旧是金童玉女一样的般配模样。

　　老板咂摸咂摸嘴，结束铺垫直奔主题：“请您多陪陪火腿。这个不是建议或者希望，而是医嘱。”

　　卓怀谦应声：“好的，我记下了。”

　　老板点头，重新拿了桌上的中性笔转动：“我这人的性格随我妈，碎嘴子还爱管闲事儿。所以既然大家都坐下了，那我就再多说两句。”

　　裴常乐小拇指不听使唤的一抖，第六感并不怎么好。

　　开口之前，老板习惯性的去推鼻梁上的眼镜。

　　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裴常乐看了，总觉得那两块镜片后面，有精光乍起乍落。

　　“火腿的寿命长度，决定了它并没有太多的时间来淡忘爱与思念。五年的时间对它来说，已经占据了生命的将近一半。它今年十一岁了，余生所剩不多，是需要以分钟来计算的。所以，作为火腿的医生以及一位资深的爱狗人士，我必须向您二位提出要求：不要让火腿余下的日子，仍旧在看不到头的思念中度过。”

　　桌子对面的金童玉女再次齐齐沉默。

　　老板不在意，倒了口气继续：“都说可爱听话的小天使永远是别人家的狗。但如果一个主人能把一只狗养到临近寿终，那就可以说明，在过去的时间里，这只狗带给主人的欢乐幸福大于悲伤苦恼，是吧？”

　　裴常乐嘴里心里都是又苦又甜。

　　卓怀谦用舌尖抵住上嘴膛，同样觉得不是滋味。

　　“所以，我就只说一点。”老板竖起食指，比划出“1”：“既然过去这些年，二位因为火腿多了不少开心欢乐，那么现在，就算是等量归还，你们也应该让它高兴高兴，是吧？”

　　裴常乐有短暂踟蹰，继而被卓怀谦喧宾夺主：“我们需要怎么做？”

　　“陪伴。”老板答得干脆利落，后续补充同样不拖泥带水：“你们两个一起。”

　　裴长乐太阳穴“突突”跳了两下，觉得有些神经痛。

　　她将放在膝盖上的手掌收拢握紧，花了有几秒积攒力气：“我们已经分手了。”

　　“但你们也没有反目成仇、水火不容，不是么？”

　　老板反问，正经深沉起来，竟然诡异莫名的让人信服：“你们不能只顾自己，也得为火腿想想吧？人和狗一样，这茫茫尘世，得有多大的缘分，才能遇到一起过日子？”

　　裴常乐又多了两条神经开始痛，尤其在看见卓怀谦满脸认真点头称是的时候。

　　**

　　小会议室的大门被打开，裴常乐本能的去沙发上找火腿。

　　火腿被人抱着，不过不是刚刚的护士美眉。

　　大妈留利落时髦的短发，有黛色的眉，红色的唇，曾经在光棍节的地铁车厢里，古道热情的试图调解一对闹别扭的“情侣”。

　　“诶呦喂！这是谁？”老板笑脸相迎。

　　“呵呵哒！你老妈！”大妈傲娇回应。

　　裴常乐干巴巴张嘴——果然，缘分，妙不可言。

　　大妈说话的时候也没停下手上的动作，她给火腿挠痒捋毛，看面前俊朗的小伙儿和娇俏的姑娘：“怎么着？和好了？”

　　裴常乐觉得无力，很无力的那种无力。

　　她带着火腿在老板和大妈的灼灼目送下离开，靠进路虎的后车座便一动不动。

　　火腿经过这一通折腾，老实了不少。它凑到卓怀谦那里求抚摸，返回后车座就将下巴搭在裴常乐大腿上做安静美男狗。

　　入夜的城市，灯火辉煌却悄然无声。

　　车子沿着笔直的柏油路疾驰而过，只留下重重光影，浮沉飞掠。

　　车厢里没有人说话，也没有哈士奇发声。

　　驾驶位上的人偶尔抬眼，就能从后视镜里看到眼睫微垂的美人和瞳孔湛蓝的爱犬。

　　宠物医院的老板说：但你们也没有反目成仇、水火不容，不是么？

　　卓怀谦当时就觉得这话挺有道理，现在则觉得更有道理。

　　他趁着红灯时候看路边的店铺橱窗，觉得里面展示的拖尾婚纱特别好看。

　　**

　　两人一狗返回住处的时候，已经过了十一点。

　　火腿在车子停稳的同时穿越过驾驶位与副驾驶位中间的狭窄缝隙，严丝合缝的黏在卓怀谦身上。
　　裴常乐是真的服了，五体投地的服。

　　她开门下车，换到副驾驶，把哈士奇的狗头从卓怀谦胳肢窝下面拨拉出来：“咱们该回家了，明天再一起出来玩儿，好不好？”

　　火腿“嗷呜”，仔细听，竟带出来“不要”的音。

　　卓怀谦因为再次钻到胳肢窝底下的狗头抬胳膊。

　　出于礼貌，他帮着裴常乐劝：“火腿，我明天一早再来接你，好不好？”

　　胳肢窝底下忽的一空，四目相对的时候，人鼻子和狗鼻子不过咫尺之遥。

　　火腿吭哧吭哧喘气，不怒自威，意思是“再给你一次机会重说一遍”。

　　卓怀谦挠挠自己的鼻子，顺带摸摸火腿的脑袋，最后才去看裴常乐：“家里还有地方么？我睡沙发就行。”

　　**

　　唐茹接到裴常乐电话的时候，是十一点半过五分。

　　七分钟之后，她收拾妥当，站在客厅看进门的卓怀谦。

　　卓怀谦怀里抱着火腿，只露出来上半张脸：“打扰了。”

　　公子翩翩，微笑时眼里的光格外柔软。

　　唐茹回应“没事”，看着裴常乐给卓怀谦找了拖鞋，就从空气里嗅到了名为“也许有可能”的味道。

　　午夜十二点，灰姑娘要急匆匆离开英俊多情的王子和富丽堂皇舞会，但卓怀谦却已经顺利在裴常乐家的客厅沙发留宿。

　　唐茹异常热情的到裴常乐卧室里帮忙找毛毯被子，回来的时候见着卓怀谦已经把解下来的领带卷好放在茶几上，犹豫着开口：“那个什么，这沙发，是不是有点儿小？”

　　唐茹说的“这沙发”，是她跟裴常乐在宜家打折时候买的。沙发三人位，净长一米七。

　　以卓怀谦的身高，躺上去就得有小半截腿肚子跟着脚丫子一起悬空。

　　“没事儿，我收着点儿腿，差不了多少。”卓怀谦躺下，曲了腿以身示范。

　　“那你将就将就。我给你多拿了一条毯子，晚上要是冷，就自己打开盖上。”唐茹同样面带微笑，把毯子放在旁边的单人沙发。

　　这个过程中，裴常乐一直站在一米二开外的距离，瞪着火腿无声胜有声的声讨——这下你高兴了？得意了？能飞上天与太阳肩并肩了？

　　目的达成，火腿作为一只能伸能屈的哈士奇，该认怂的时候从不含糊。

　　它把耳朵向后放倒贴紧脑袋，夹着尾巴去磨蹭裴常乐的手撒娇求和。

　　卓怀谦因为火腿这贱兮兮的怂样发笑，把火腿的狗窝抱到沙发旁边：“来吧，今天跟我睡。”

　　火腿“嗷呜”，没动作。

　　唐茹把狗窝又抱走，帮忙解释：“那个是它午休用的，晚上的时候，它都跟着常乐睡床上。”
　　卓怀谦动动嘴唇，垂眼看看面前的沙发，没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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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卓怀谦：人不如狗！人不如狗！
火腿：怪我咯？
卓怀谦：作者你出来，咱俩好好聊聊
作者：淡定，淡定，温润人设不能蹦！下章，下章就让你搞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