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你常乐》李春花

6、火腿

　　中午吃饭的时候，唐唐对三百六十度旋转漂移念念不忘，咬着虾仁说话说得含糊不清：“妈妈，叔叔还会过来么？”

　　“妈妈是怎么和你说的？嘴里有东西的时候不可以说话。”唐茹示意儿子好好吃饭，也剥了一颗虾仁给裴常乐。

　　裴常乐接过来吃下去，不知其味。

　　她看着身边每到吃饭时候就格外乖巧惹人爱的小朋友，好半天才蹦出来一句：“他还挺喜欢孩子的，是吧？”

　　唐茹有短暂沉默：“要是放不下，就不如重新抓着。千难万难，至少人还在。我是不信那套分手以后做朋友的说辞，但凡这么说，那都是贼心不死。”

　　“你觉不觉得，这个贼心不死，用到这里有那么一点点的不恰当？”

　　“重点不是这个。”

　　“可我害怕，心里发慌。”

　　一言一语，驴唇不对马嘴，说的是本就说不清的情.事。

　　办公室里只剩下唐唐“咕噜咕噜”喝玉米汁的声音，裴常乐没了吃饭的心情，跟着唐茹一起给干儿子剥虾仁。

　　桌上手机震动响铃的时候，裴常乐跟唐茹两个人都沾着手。

　　小小男子汉自告奋勇，动作利落的滑动屏幕，把手机举到干妈耳朵边。

　　电话是宠物医院打过来的，询问裴常乐今天下午约好的时间是否有变动。

　　“我下午去接火腿，回来的时候估计正赶上晚高峰，肯定得堵。你是等我一起，还是带着唐唐先回家？”

　　“我也要去接火腿！”唐唐把小手举得老高。

　　干妈亲妈相互对视。

　　干妈觉得孩子还病着，最好别乱跑。

　　亲妈倒是觉得男孩子没那么娇气，出去透透风也不错。

　　意见交换完毕，两位妈妈达成共识：可以带着唐唐过去宠物医院，但只能在前台等，不能到后面的宠物笼舍区。

　　下午四点钟整，两大一小准时到达目的地。

　　唐茹带着唐唐止步接待前台，裴常乐继续前进去接火腿。

　　老板同时兼职医院兽医，持有执业资格证，说话干脆利落：“火腿年纪大了，被你带回家之前又流浪了那么久，身体底子本来就弱一些。所以你有个准备，它如果能撑过明年年底，就是赚了。”

　　笼舍里十一岁高龄的哈士奇眼神仍旧凌厉，可它看着主人过来，一跃而起的动作已经不再像年轻时候那样矫捷。

　　裴常乐将火腿抱在怀里挠痒：“之前做得检查呢？怎么样？”

　　“各项指标都正常，没有明显病变。真到了那天，也算是寿终正寝。它最后这段时间，建议你多陪陪它。”

　　裴常乐挠过火腿的下巴又去摸它的头，心里拧巴着难受：“嗯，我知道了。”

　　“还有一个事情。”老板也摸摸火腿的头，转手去拿笼舍里火腿形状的布偶：“这两天它总是把下巴枕在这上面发呆，有时候还会呜咽两声，特别难过的那种。所以我就想问问，这里面是不是还有别的什么情况。”

　　说话的间隙，火腿已经又把下巴枕在了火腿上面。

　　跟宠物打了十五年交道，这已经不是第一次，老板在一只狗的眼睛里看到思念。

　　“一个熟人找人做来送给它的。”裴常乐将主要信息表明，有些头痛最近发生的事情总带着卓怀谦这三个字。

　　老板察言观色，心里已经有了大概：“要是方便，就和那个朋友说说吧，有空也来看看火腿，它在想他。”

　　裴常乐顿住手里的动作，跟看过来的火腿对视。

　　哈士奇圆而剔透的眼里盛着来自极地冰川的湛蓝，依稀还是初遇时候的样子。她的一张脸映在里面，占得满满当当。

　　但裴常乐知道，那里面，即便再映进去一张脸，也完全没有问题。

　　**

　　两大一小再加上一只“老人家”前脚刚回家，外卖小哥后脚就拎着大包小包上门。

　　“辛苦给个五星好评！”小哥帮着裴常乐把外卖拎进门，咧嘴笑的时候露出两排大白牙。

　　唐唐对火腿一直是相逢恨晚，不等女士们把餐桌摆好，就捏了盐水鸭的鸭腿去给火腿。

　　火腿回家之后一直枕着自己心爱的火腿玩偶。

　　它趴在沙发上，盐水鸭被递到嘴边，只翕动鼻子嗅嗅就再没了后续。

　　小朋友很是费解，想不明白就看向走过来的裴常乐发问：“干妈，火腿是不是不喜欢鸭腿？”

　　裴常乐跟着小朋友一起蹲在沙发前面，心里又开始一抽一抽：“不是的，火腿只是肚子不饿，所以鸭腿我们来吃就好。”

　　餐桌布置妥当，唐茹喊儿子洗手吃饭。

　　唐唐踢踏着拖鞋小跑离开，火腿看过，舔舔裴常乐的手就重新枕上火腿。

　　茫茫尘世，有谁会和你思念着同一个人？

　　缘分的神奇，从不只限于相同物种。

　　“想见他是么？”裴常乐发问，去摸火腿的脑门儿。

　　哈士奇用鼻音“嗯唔”一声，抬头去舔主人的手心，小心翼翼。

　　谁说哈士奇是二货？

　　明明你的喜怒哀乐，它全都知道。

　　明明你的相思相念，它全都懂得。

　　一人一狗相顾无言，裴常乐听着唐茹也来喊她洗手吃饭，揉揉火腿的头起身离开。

　　正式开饭，唐唐仍旧想着火腿，一桌子菜来者不拒，叠罗汉一样的全都堆在自己的空碟子里：“我去拿给火腿吃。”

　　唐茹拦下儿子：“火腿有它自己的晚饭，不能吃这些。你坐下，好好吃饭。”

　　唐唐扁扁小嘴，不高兴。

　　唐茹跟着儿子一起去看沙发上闭目养神的哈士奇，总算有机会问问。

　　她开口，声音压得低低的：“医生那边怎么说？”

　　裴常乐戳戳碗里的白饭，已经没了胃口：“岁数大了，能过了明年就是赚了。不过身体没问题，真到了那天，也算是寿终正寝。”

　　唐茹拍拍裴常乐的手，没多说。

　　她以前也养过狗，是条通体雪白的博美。

　　博美走的那天，她守着空了的狗窝哭了一整个晚上，任谁来安慰，说出的话都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话题还没开始就已经结束，裴常乐觉得饭桌上的气氛略显压抑，看向唐茹另起话头：“下周六的点映你真不去？程禾禾说她那儿还有富余的票呢。”

　　“不去了，下周六得带着唐唐去他爷爷奶奶那儿，早就说好了的。唐唐奶奶和我说，她晒了好多茄子干儿、豆角干儿跟葫芦干儿，切了五花肉跟粉条儿一起炖，特别好吃。到时候我多装点儿，拿回来给你尝尝。”

　　“葫芦干儿？”裴常乐仿佛发现了新大陆：“那个不是只能用来做瓢么？还能吃？”

　　“能吃。炖肉吃，特别好吃。”

　　话题绕开了老狗、旧事、故人，后续进行异常顺利。

　　两个女人带着一个小朋友吃吃聊聊，晚饭结束的时候已经将近九点。

　　唐唐明天就要销假去幼儿园，裴常乐示意唐茹先去收拾儿子，自己挽了袖子在厨房洗碗。

　　火腿慢悠悠踱步过来，知道厨房重地不能擅入，只趴在门口探进来一个脑袋陪着主人。

　　饭碗、菜盘、空锅子，裴常乐按照从小到大的顺序洗，洗到最后就想起了刚把火腿领回来的时候。

　　那时候她跟卓怀谦不开火，可每次逛商场看见那些五颜六色、形状各异的瓷碗瓷盘，她都会经不住诱惑，买回来一个两个。

　　厨房橱柜被摆满三分之一的时候，火腿在一个雷雨交加的夜晚，策划了史上最惨烈的拆家行动。

　　她跟卓怀谦看完电影回来，从厨房到客厅再到卧室，地板上已经遍布碗碟碎片，惨不忍睹。

　　那天晚上，火腿被她关在阳台面壁思过。而卓怀谦则是找到了最绝佳的理由，阻止她花钱败家。

　　每次她在餐具货架前驻足停留，卓怀谦就会从手机里翻出灾后图片，鸣以警钟。

　　这样的情况，一直持续到两个月之后——她生平第一次下厨，给卓怀谦做了一盘老干妈炒西芹。

　　自此，空荡荡的橱柜又渐渐被填满。

　　回忆里掺进了辣椒味道，裴常乐被呛住，吸吸鼻子。

　　厨房收拾妥当，她带着火腿一起返回卧室享受独处时光。

　　狗上了年纪，即便是哈士奇，也乖巧稳重了不少。

　　火腿将下巴枕在裴常乐大腿上由着主人给它撸毛，安安静静的样子看着怪让人心酸。

　　寂寂冬夜，四下安静。

　　裴常乐数着火腿沉缓且略带浑浊的呼吸声，看它时不时就拨拉一下前爪子底下的火腿，两片嘴唇反反复复动了好半天，这才张开：“火腿。”

　　哈士奇抬眼，前爪下面还扣着心爱的火腿玩偶。

　　裴常乐舔舔嘴唇：“他现在很忙的，也不一定有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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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安全提示，您的哈士奇已上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