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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拒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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拒绝来的太快就像龙卷风,虽然在意料之中,却还是让卓怀谦有些小失落。
他开口,并没有掩饰自己的失落:“拒绝的理由。”
裴常乐有些于心不忍,但意志仍旧坚定:“点映的票你收好了。”
按在电影票上的手指涂了指甲油,水泥地一样的颜色,偏偏要叫做高级灰。
前天晚上吃饭的时候,他还因为实话实说挨了白眼。
但是呢。
卓怀谦看着已经收回去的手,似乎有点儿明白这种名为“美甲”的东西出现的意义了。
明明是冷硬的颜色,在那方寸之地延展开来,衬出的却全都是女儿独有的温软。
那天柔夷在握的感觉,意犹未尽。
“拒绝的理由。”
那人又开始目不斜视的看过来,询问时候的真挚眼神让人懊恼。
天敌的另一种解释,大概就是你注定会被吃得死死的。
裴常乐剥了一颗橡皮糖丢进嘴里,用以掩饰自己的不自在:“没有理由。”
“那拒绝无效,想想看电影之前要吃什么。”
“我不去。”
裴常乐把被推回来的电影票又重新推出去,尽可能让自己的表情坚定再坚定一些。
卓怀谦沉默,有一会儿才抬眼,那叫一个受伤:“你之前在医院和我说救命的时候,可不是现在这样。”
裴常乐抽抽嘴角,没说出来话。
今年七月初的时候,工作室接了一个单子,六百平左右的办公室装修,不复杂,三个星期零两天就交了房。
可后面这四万块钱的装修尾款,却足足让她追了近两个月。
十一假期之前,她第八次到对方公司讨要尾款,正好在门口遇上顶头老板。
老板看样子是刚散了饭局回来,浑身酒气,好在脑子还算清醒。
两个人客客气气让着进了办公室,老板一声长叹就开始倾诉苦楚,无外乎就是生意怎样不好做,公司周转怎样艰难,那四万块钱实在是给不出来。
说到动情处,老板竟还动了手揩油,想要拉着裴常乐来借个肩膀。
两个人你拉我扯不清不楚的时候,老板太太推门而入。这之后,裴常乐就被泼了讨债不成便要色.诱的脏水。
老板八成在这方面有过前科,太太听了这话,大喝一声“狐狸精”便轮着LV皮包砸向裴常乐。
只不过两个人之间到底隔着太太肚子上那三环游泳圈,裴常乐避过太太的九阴白骨爪,佛山无影手一扫,后者便尖叫着倒在沙发上。
花了妆的太太拽着老板呵斥“你是死人啊”,裴常乐则没再逗留,径直离开。
第二天上班,裴常乐召集全体员工进行月度例行晨会,研究怎么才能把那四万块钱要回来。结果开场白还没说完,就有黑衣大汉手持棍棒直闯工作室,二话不说便砸了工位上的两台电脑。
工作室当时在场的有且仅有一名男同事,见状便抄起手边的键盘充当武器,奋起反抗。
一时间,双方骂爹骂娘的叫嚣声不绝于耳。
而这里面,尤以方冉那破空而出的一嗓子最为震慑。
裴常乐循声回头,立刻就看到手持键盘的男同事已经被敲破了头。
乱战之中见了血,来人也怕事情闹大,咒骂着留下一叠声的“贱.人”“不要脸”“敢报警要你好看”便扬长而去。
裴常乐安排唐茹留下来报警善后,自己和方冉一起带着受伤男同事去医院。
排队缴了费,裴常乐一路走一路低头理单据,直到撞了人才匆匆忙忙抬头道歉。
医院大厅乱糟糟闹哄哄,卓怀谦站在那里,却自带静音功能。
四下皆无声,卓怀谦皱着眉,可声音仍旧温润和缓。不过就是一句“你怎么了”,砸到裴常乐心上漏了洞,滔天的委屈就奔涌而出。
尘世里的嘈杂人声在瞬间又奔涌而来,裴常乐故作轻松的笑,脱口而出的三个字是“救命啊”。
卓怀谦听了这声救命没多说,打了几通电话就留在医院里奔走忙碌到日头西斜。
第二天,卓怀谦又陪着裴常乐去警局做笔录,不过是一顿午饭的时间,就已经联系好了业界的金牌大状来负责工作室这宗民事纠纷的案子。
案子在一个星期之前终审,赔款在三天之后到账。
彼时正好赶上米雅回来为新电影做宣传,三个人约了前天的饭局,却又赶上唐唐住院。
裴常乐开始相信,老天一早已经将每个人的命运写在骨牌上码成了多米诺,第一张倒下去,连锁反应就被触动,一发不可收拾。
身旁的男人满脸都是“我很委屈”的恼人表情,裴常乐至此更加相信:卓怀谦上辈子一定和她有仇,不共戴天的那种。
美人神色有异,卓怀谦没再步步紧逼,换了策略把点映的电影票再再推回去:“不开玩笑了,米雅第一次挑大梁当电影女主角,特意嘱咐了要我们一定去捧场,你收好了。”
裴常乐不说话,嘴里的橡皮糖咀嚼下咽,葡萄夹心酸溜溜的味道久久不散。
“下周六晚上七点钟,时间记好了。我待会儿回去,可是直接告诉程禾禾你也去了啊。”卓怀谦低头去找美人半垂睫毛下的眼睛,乘胜追击。
不甘心啊,不甘心。
裴常乐拿着电影票又“咄咄”两下,终究还是没拗得过去:“在哪点映?”
“锦绣路那家IMAX电影院,到时候我去接你。行了,你忙吧,我先走了。”
目的达成,卓怀谦加紧离开,不给对方留下任何可以反悔的机会。
办公室大门被打开,有带着小红旗的四轮越野车“嗡嗡”奔来。
唐唐眼疾手快的拨动遥控,车子一百八十度滑动漂移,堪堪停在黑色的男士皮鞋前面。
卓怀谦站在原地,沿着通道去看另一头的小朋友。
唐茹将整个过程目睹,见着唐唐扭头看过来,拉着儿子过去打招呼:“唐唐,叫叔叔。”
距离拉近,身高差异骤然变大。
唐唐仰着头看,小小的内心世界波澜微起——长这么大,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这么大只的同性,比妈妈公司里的阿飞叔叔还要高。
小朋友的眼睛黑白分明,带着七分好奇、两分羞赧和一分畏惧。他开口,鼻音瓮瓮:“叔叔好。”
卓怀谦蹲下来和小朋友平视,微微一笑却看得旁边的方冉红了脸:“你好。”
唐唐眨巴眼睛,看清了大只叔叔的脸,就发现他居然比阿飞叔叔要帅了好多好多。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小朋友也不例外。
而对于自己喜欢的人,总会忍不住和他多说两句:“我叫唐唐,因为我妈妈和我爸爸都姓唐,所以我叫唐唐。还有,我爸爸是个军人,是海军,在护卫舰上的,很厉害的。”
“我知道。”卓怀谦揉揉小朋友的头顶,想起那位相识不久却一见如故的海军战士,感慨良多:“我见过你爸爸,他确实很厉害。”
“真的么?!”唐唐眼睛一眨一眨,亮晶晶的:“你见过我爸爸?”
面前的大只叔叔笑得特别好看,他应声,从西服口袋里拿出手机划了划又点了点,把屏幕翻转过来。
照片里最左边的男人是爸爸,和之前在其他照片里见过的爸爸一样。
爸爸旁边是妈妈,肚子好大的妈妈。
妈妈旁边是常乐干妈,笑得好开心的常乐干妈。
常乐干妈旁边,就是今天第一次见面的大只叔叔。
小朋友捧着手机看得眼睛都不眨,卓怀谦耐心等了一会儿,这才伸手去指:“你看,那时候你还在你妈妈的肚子里。当时你爸爸和我说,如果你生出来是个男孩子,也一定会是个优秀军人,和他一样厉害。”
唐唐不太明白“如果你生出来是个男孩子”是什么意思,他明明就是个男孩子啊。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爸爸说,他会和他一样厉害。
“我爸爸真的这么说的?”小朋友发问,满是期待。
“真的。”卓怀谦点头,严肃郑重。
手机里的照片是唐岭从亚丁湾护航回来,四个人在郊区农家院儿拍的。
那时候唐茹已经怀孕八个月,面前的小朋友在肚子里伸伸懒腰踢踢脚,妈妈的肚皮上就能看见明显凸起。
酒过三巡两个人都上了头,唐岭把剩下的小半杯老窖仰头灌下去,压着声音告诉卓怀谦希望是个儿子。这样他以后出任务不在的时候,家里还能有个男人给唐茹把担子扛起来。
卓怀谦笑唐岭想得太远,看过摸着唐茹肚皮“呀呀呀”笑得和小白痴一样的裴常乐,也开始头晕眼花。
然后,他告诉唐岭:要是唐茹这一胎真是个儿子,他以后又跟裴常乐生了女儿。那两家就封建专.制一把,定个娃娃亲。不然的话,不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闺女交给谁,他都不放心。
如此约定伴着烈酒好菜下肚,就成了两个男人之间的小秘密。
唐唐出生那天,唐岭已经又跟着护卫舰奔赴亚丁湾。
卓怀谦和裴常乐守在产房外面,听着护士出来说是儿子,当即就给唐岭发了短信:兄弟,是儿子。
唐岭的短信隔天才回复,同样2+3的格式:兄弟,加把劲。
那条短信,是卓怀谦收到的来自唐岭的最后一条短信。
四个月之后,唐岭护航归来。初为人父的军人在回家的路上见义勇为,被飞车贼撞翻在十字路口,又被正常行驶中来不及刹车的货车碾压。等救护车赶到的时候,左边颅骨已经塌陷大半。
手术结束之后,唐茹抱着唐唐在重症监护室守了一夜也没能把沉睡中的战士唤醒。
再后来,卓怀谦跟裴常乐分手,即便是每年清明忌日去给唐岭扫墓,两方都十分默契的错开了时间。
他跑了泸州,特意给唐岭淘了小半斤珍藏老窖,一人一墓一斜阳,他沉声喃喃:兄弟,我看娃娃亲的事情,可能得算了。
再再后来,寒来暑往,冬去春来。分开的人再遇见了,没转开的心思活络过来了。
而当初那个躺在襁褓里皱巴巴的小人儿,也长成了浓眉大眼圆脸盘儿,人见人爱的样子。
卓怀谦终于承认,老天待他,终究不薄。
大只叔叔拿了汽车遥控器演示过三百六十度旋转漂移,笑着摆手道别。
唐唐等人离开,把遥控车抱起来去拉妈妈的小手指:“妈妈,叔叔好酷。”
唐茹刮刮儿子滑溜溜的脸蛋儿,看着已经转身回去办公室的裴常乐,无声一叹。
方冉在旁边察言观色,怀里的小鹿老实了不少:“茹姐,有情况?”
“嗯。”唐茹点头,颇为遗憾:“前男友。”
方冉被自己的口水呛到,怀里的小鹿瞬间倒地不起。
唐茹拍拍小姑娘的肩膀:“所以啊,把你的柔肠百转解开理顺,换个花痴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