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你常乐》李春花

56、我想好了

　　卓怀谦嘴上撒娇，手上也没闲着。

　　两个人这次回来林城事出突然，裴常乐穿的所谓睡衣不过就是吕霜的一套秋衣秋裤。

　　秋衣是老式的小圆领套头款，卓怀谦急匆匆手上没轻没重，裴常乐被松紧口的衣领卡住鼻子又遮住眼，胡乱摸索着去拧卓怀谦的胳膊：“勒着我了！”

　　卓怀谦挨了一下，放轻动作。等到把裴常乐的脑袋从妈妈款秋衣里解救出来，发现她鼻头已经泛了红。

　　他俯身亲亲裴常乐的鼻子眼睛，过后继续投入到跟秋裤的战斗中。

　　今天卓怀谦从一开始就急匆匆带着股不安的迫切，前奏可谓是潦潦草草。

　　裴常乐难受，但没过多表现，只把下嘴唇咬住一个边边尽力随着他。

　　她已经猜到卓怀谦今天回家不只是挨了唠叨这么简单。

　　但眼下的情形，也不是什么交流谈心的好时候。

　　裴常乐调整呼吸，等最开始的难受劲儿过去，轻轻的、自上而下的捋着卓怀谦脊椎骨安抚。

　　卓怀谦被心里那股躁动邪火带着，横冲直撞，过后松了手才发现裴常乐腰上竟然淤了一小块。

　　裴常乐有好几次都觉得自己就要被捏得断了气，现在总算被松开，长长的倒了口气。

　　卓怀谦心疼又愧疚，小心覆住那一小块紫红红按揉疏淤：“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

　　裴常乐庆幸自己没在刚才那样的节骨眼儿上腿抽筋，缓劲儿就把卓怀谦拉过来，让他和她面对而视：“你跟我说说。”

　　卓怀谦撑着手不让自己压着裴常乐，说了句避重就轻的实话：“心里烦，躁得慌。”

　　裴常乐耐心追问：“为什么烦？”

　　刚刚不管不顾的折腾了那么好一通，卓怀谦的体力已经严重下降。现在这么撑着手半悬空跟裴常乐对视，不一会儿就觉得有些力不从心。

　　他翻身在裴常乐身边躺下，扯了被子给两人盖好，仍旧说得不清不楚：“裴裴，为什么我有一种全世界都反对我们在一起的感觉？咱们俩到底是招谁惹谁了？”

　　至此，裴常乐仍旧没有想太多。

　　卓怀谦出差这么久，第一天回家只点卯吃了个晚饭就离开。她以为，是卓家老太太因为这个事情生了气。

　　裴常乐覆手在卓怀谦脸上摩挲，满眼心疼：“家里老太太和你说重话了？骂你了？打你了？还是勒令禁止，不许你再跟我见面了？还有，她有没有停掉你的银行卡，不给你钱花？”

　　卓怀谦笑笑，不是肯定，也没有否定。

　　他同样伸手抚上裴常乐脸颊，却不看她，只半垂了眼感受掌心下那细滑而温热的肌肤。

　　卓怀谦遇到事情极少回避。裴常乐看过他那两排不长但却极密的睫毛，开始不安。

　　她隐约觉得，事情的糟糕程度似乎比她预想的要严重。甚至，严重的多。

　　“你跟我说说。”裴常乐重复刚才说过的话，把卓怀谦的脸捧起来。

　　“裴裴，如果到了最后，我们仍旧不能得到他们的认可和祝福，怎么办？”

　　卓怀谦的问题并不简单。

　　他说“他们”，而不是“她”。这就说明反方阵营里不止卓家老太太一位。

　　裴常乐几乎立刻就想到了卓秉霆，那位她在外美院校庆上有过匆匆一面之缘的、卓家曾经的主事人。

　　仅有的那次见面，裴常乐距离卓秉霆的最短直线距离在10米之内。

　　那时候她还不知道卓秉霆就是卓秉霆。忙里忙外的时候总觉得有人在看她，暂时放下手里的工作。

　　两个人视线相触，她出于礼貌，微笑颔首。

　　对方同样颔首回应，却是以审视的姿态看她。

　　那次校庆，院里请来不少知名校友。其中有一位叫做盛予柔的校友，他自始至终都陪在她身边。
　　这两个人是同学校友成夫妻么？

　　裴常乐自己在心里琢磨，接下来听到主持人介绍“卓越集团卓秉霆董事长作为特邀嘉宾，陪同夫人盛予柔一同出席本次校庆”，脑袋里轰隆一下——卓怀谦倒是说过他的母亲也是美院毕业的，可她却没有再多问上那么一句。

　　彼时卓秉霆已经跟着夫人一起起立向会场里的众人挥手示意。

　　裴常乐躲到角落，十指翻飞的给卓怀谦发信息。

　　卓怀谦笑说媳妇儿不丑也得早晚见公婆，可裴常乐自那之后却再没见过卓秉霆——包括后来出事的时候。

　　那段日子，裴常乐叫天不应叫地不灵，找到卓家别墅却被拒之门外，连只蚂蚁都没见到。

　　不甘且愤恨的拍打别墅铁门时，裴常乐想起了与卓秉霆那唯一一次见面。

　　他对她颔首示意，探究打量里还带着某种否定意味。

　　再后来裴常乐跟家里的公司被攻守两方当成博弈的筹码扯来扯去，她晚上的噩梦里就会出现卓秉霆的身影。

　　他不说话，也没动作，就那样以审视姿态站在不近不远的地方看着她哭喊挣扎，然后表情周正的、带着否定意味颔首示意。

　　从事发到结束，裴常乐的人生起落跟做了跳楼机一样。

　　大起大落中，她没见过卓秉霆，却知道发生的每一件事都由他操控。

　　对于裴常乐来说，卓秉霆是没有一丝杂质的绝对恐怖。即便不闻其声不见其影，他那种每每让人想起就后脖颈子冒冷气的威慑力也仍旧不减。

　　在裴常乐已经定型了五年的意识里，卓秉霆是强大而可怕的。

　　所以结合着卓怀谦今天的种种反常，裴常乐第一时间就想到，肯定是卓秉霆反悔，把卓怀谦当家做主的权利给收回了。

　　裴常乐因为卓怀谦的提问想了一大堆，而卓怀谦见着裴常乐一直不答话，嘴里就开始发干。

　　“裴裴……”他开口，小心翼翼。

　　“嗯。”裴常乐应声，若有所思。

　　卓怀谦心里越来越没底，人也开始躺不住。

　　他坐起来，下颌线条崩得紧紧的。

　　裴常乐尽最大努力让自己认真的、严肃的、理智的思考。等思考完了，侧头去看卓怀谦。

　　卓怀谦把放在膝盖上的手掌收拢握成拳，意外找到了小学时候第一次到老师那里抽签背诵文言课文时的感觉——胸有成竹里又带着忐忑不安，明明已经把每个标点符号都倒背如流，却还是因为抽签的过程悬着心。

　　裴常乐觉得这么仰视卓怀谦太累，也坐起来，和他面对面：“我问你一个问题，你如实回答。”
　　卓怀谦点头，满脸肃然。

　　“现在，你能不能给自己做主？”

　　卓怀谦没想到裴常乐问的是这样的问题，也不大明白裴常乐为什么要问这样的问题。

　　他点头，没有丝毫犹豫：“能。”

　　裴常乐也点头。

　　她四下环顾，捡起卓怀谦的衬衫套上，穿好拖鞋一路踢踏到了主卧。

　　卓怀谦听到抽屉推拉的声音，心里一动。

　　他把跑进来试图到卧床上三分天下的火腿按回去，在裴常乐：“踢踏”回来之后，第一时间看向她的手——不出所料，裴常乐手里拿着户口本。

　　卓怀谦觉得嗓子有些发紧：“裴裴……”

　　“我想好了，什么认可、什么祝福，爱有没有吧，又不是他们结婚。咱们的事情，咱们俩自己给自己做主。”

　　卓怀谦把户口本连同裴常乐的手一起攥住：“你可想好了，登记领证盖好红戳，这辈子就不能反悔不要我了。”

　　“你明天要是能把户口本拿出来跟我去民政局，我就能想好。可你明天要是不能”

　　裴常乐的话并没有说完，因为卓怀谦已经直接从床上跳到地板上，打着赤脚如风一般奔出卧室。

　　大约二十秒之后，卓怀谦返回，手里拿着一样枣红颜色的户口本。

　　裴常乐的嘴巴因为惊诧张开三分之一：“你……千万别告诉我，这户口本你一直随身携带？”

　　卓怀谦勾勾嘴角，把人抱过来亲亲脸颊：“当时想着万一哪天突然就能派上用场，结果这万分之一还真就给遇上了。”

　　裴常乐把卓怀谦推开，十分表情里只有一分似是而非的嗔，剩下九分都是欢喜：“卓总还真是做大生意的，这算盘打得，噼啪响啊！”

　　“我都已经问好了，咱们在林城登记也可以。最近的民政局从家里开车过去二十分钟就能到。明天咱们先去医院，再去商场。结婚证的照片是红底，穿白衣服最好看，咱俩一人买件新衣服。”

　　裴常乐因为卓怀谦这一番话心跳骤快，电光火石之间已经想好了明天要去买那件已经看了好久的专柜大牌。

　　她把两个人的户口本收好了一起放进到床头柜上，窝到卓怀谦怀里腻了一会儿，开口打趣：“老实交代，你是不是早有预谋？”

　　“嗯。”卓怀谦承认，揽住美人小蛮腰。

　　裴常乐佯装生气，板起脸：“继续交代，什么时候开始图谋不轨居心不良的？”

　　“你骂我衣冠禽兽的时候。”

　　裴常乐花了几秒才反应过来，她骂卓怀谦衣冠禽兽的时候是什么时候。

　　那是两个人第一次知道伊甸园里的苹果是什么滋味的时候。

　　最开始，卓怀谦顾忌着她疼，温柔又小心，等到了后面，那人眼睛里就冒了绿光。

　　裴常乐脚趾头都抽了筋，在卓怀谦给她拉筋的时候有气无力的蹬了两脚，斥他衣冠禽兽。

　　卓怀谦得了新名号，高兴得跟什么似的，捧着手里的脚丫子跟捧着稀世珍宝一样。

　　那时候他说：“我一辈子都会对你好”，裴常乐以为是情到浓时的甜言蜜语，却不想卓怀谦竟真的有了一生一世的心思。

　　火腿今天意外获准留宿卧室。

　　哈士奇借着窗外的微弱夜光看看卧床上相拥而眠的两个捡屎的，忽然发现自己这大半辈子活过来貌似少了个一起分享狗罐头的。

　　**

　　第二天一早，裴常乐反复检查了好几遍，确定户口本已经放进皮包，这才跟着卓怀谦一起出门。

　　两个人按照计划先去意愿探望裴毅，却不想第一环节就出了状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