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你常乐》李春花

40、想你

　　能说爱笑的三朵金花儿离开，客厅里很长一段时间就只剩下电视里穿着红马褂的相声搭档在说话。

　　季泽这声“裴叔儿”声音不高，堪堪压过电视里捧哏的那位。

　　裴毅转头，看见季泽绷紧的下颌线条，大概齐已经猜到年轻人想要说什么。

　　过年前裴常乐离家出走，季泽第二天就来了家里。

　　他说已经去潞城看过了裴常乐，小丫头情绪挺稳定，等过两天气儿消了肯定就回来了。

　　裴母见着季泽这么上心，几乎就把他当成了准女婿看。

　　可裴毅在一边旁观，不仅发现季泽弯腰往沙发上落座的时候表情不大对，更是从年轻人的眼睛里看到了强颜欢笑这四个字。

　　那天，季泽报了平安，又拉着泪眼婆娑的妻子安慰了好半天才离开。裴毅心里仍旧七上八下，一个礼拜天天做梦之后，果不其然就从闺女的嘴里听见了卓怀谦的名字。

　　如今季泽这一声“裴叔儿”压着声音，肯定也是因为这个。

　　裴毅一言未发的看过来，季泽和他对视了几秒，放弃铺垫直接开口：“裴叔儿，我是认真的，我喜欢常乐，想对她好，想跟她过一辈子。”

　　“她……”裴毅张嘴，下意识看看中指上的戒指。

　　“我知道。”季泽把裴毅的话接过来，继续：“她现在跟卓怀谦和好了。但是我觉得她这样，多半是因为”

　　季泽略有停顿，稍稍错开和裴毅对视的视线：“多半是因为人在气头儿上，冲动了。”

　　裴毅垂眼，将带着戒指的手拢起来一些：“那，你怎么，想的？”

　　“我已经和常乐说了，我要追求她。”

　　裴毅变了脸色，张张嘴，没说话。

　　“我知道。”季泽点点头，已经下定决心把礼义道德抛在一边：“他们现在也没结婚，我不会放弃。”

　　裴毅皱眉，不是因为别的，只是因为单纯的不理解。

　　他从小就不是那种特别聪明的人，最大的优点就是勤奋能吃苦。

　　活到这把岁数，裴毅不明白的事情有很多。

　　其中最不明白的，就是爱情这玩意儿。

　　当年从部队退伍回来，家里人说他到年纪该处对象了，裴毅就跟吕霜，也就是现在的孩子她妈见面相亲。

　　两个人处了半年觉得挺好，见过家长就挑了个好日子登记领证。

　　俩人从来没爱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死去活来，可这二十八年也和和乐乐的走过来了。

　　所以，裴毅是真的不懂。

　　爱情，这么个看不见抓不着，渴了不能当水、饿了不能当饭的东西，怎么就能让那么多人鸡飞狗跳的折腾。

　　他百思不得其解，看向季泽发问：“你们这……为什么？”

　　季泽沉吟，想了有一会儿才回答：“真要细说，其实我也说不上来。反正，我以为自己就要玩儿完了的时候，脑袋里想的是常乐。大概就是……突然开窍了。”

　　裴毅摇摇头，仍旧不懂。

　　季泽舔舔嘴唇，重新迎上裴毅的视线：“裴叔儿，我觉得常乐后面八成会恼我。所以，她要是生我气了，您受累，帮我说说好话……”

　　裴毅本就不中意卓怀谦，如今听了季泽这样的表态，心底防线上的细小裂纹就被重新补上了一部分。

　　棒打鸳鸯这事儿裴毅之前干过一次，效果不怎么样。

　　再加上家里才刚刚经历过裴常乐的出走事件，所以裴毅没有着急表态。

　　他磕磕绊绊的告诉季泽，“这是你们年轻人自己的事情，分寸把握你们自己掂量着来”。然后不声不响的摘掉手上的戒指，收进抽屉。

　　裴常乐是在麻将摸了两把之后才发现裴毅手上已经空空如也。

　　彼时裴毅正因为自摸七小对和了第一把，她只默默看了，没出声。

　　麻将打了两整圈，刚刚好下午三点。

　　大家休息喝茶吃水果，重新开局的时候季泽就接替裴常乐上场，和裴毅打对家。

　　裴常乐给裴毅码牌，打好下手就退到旁边给卓怀谦回微信。

　　卓怀谦汇报他们那一大家子刚刚吃完午饭回到老别墅，夸了蓬莱岛的芙蓉鸡片味道不错，肯定符合裴常乐的口味。

　　【我个人觉得，鱼翅和双头鲍更符合我口味】

　　裴常乐抖机灵，跟着询问——后面呢？还有什么安排么？

　　【有安排】

　　卓怀谦秒回，只有三个字。

　　裴常乐想问“还有什么安排”，见着对话框顶端显示“对方正在输入”，把打好的“还有”两个字删掉。

　　几乎是同一时间，“对方正在输入”消失。

　　裴常乐等了有好几秒，才等到卓怀谦的微信——你不问问我还有什么安排？

　　她抿着嘴笑，按要求回复：那你还有什么安排？

　　这一次，对话框没有显示“对方正在输入”。

　　卓怀谦又是秒回，是条三秒钟的语音。

　　裴常乐先看了看热火朝天的麻将桌，点了语音之后飞快将手机放到耳边。

　　【想你】

　　这是卓怀谦回复的全部内容，低缓而温润的声音从手机扩音器里慢悠悠的飘出来钻进耳朵里，竟是将麻将牌碰撞的“哗啦”声都压了下去。

　　裴常乐咧着嘴巴笑到一半才记起来要低调，回复了“我也想你”之后还加了个“么么哒”。

　　噘嘴眨眼带桃心的表情跟在“么么哒”后面从天而降，卓怀谦低头看着手机，生生在老别墅枝丫光秃的桃树下面笑出了一副岁月静好的画面。

　　卓怀诚抄着羽绒服口袋咋舌摇头，转眼见着家里的老祖母也在看卓怀谦，连忙笑呵呵迎上去：“奶奶，怎么了？”

　　卓家老太太今年八十八岁，是烟雨江南里标准的大家闺秀，但凡会客外出，必要细细装扮。

　　过年图喜庆，老太太穿了大红色的中式对襟盘扣褂子，耳坠项链是配套的海珍珠，都是长孙孝顺的新年礼物。

　　老太太嫁到潞城几十年都没改了口音，仍旧是淮水旁软绵绵的调调：“你哥哥最近还好呀？”

　　“还好呀。”卓怀诚随着老太太的口音回话，把人往屋子里面引：“外面冷，快进屋。”

　　老太太由小孙子扶着往屋子里走，想着长孙那眉眼带笑的模样，换好衣服就把卓秉霆喊到了身边：“怀谦是不是有了朋友呀？我看他刚刚讲电话的时候，笑得不要太好的哦。”

　　卓秉霄跟着二哥来到老母亲身边，因为老太太这话顿住了脸上的笑。

　　他看卓秉霆，后者神色如常：“听他提过，不过没细问。”

　　老太太一心盼着四世同堂，听了卓秉霆这话，眼角的皱纹都溢着喜悦：“真的呀！我们倒是不挑人，但性子可是要乖顺一些的，不好太刁蛮的哦。就像那个裴家姑娘，可是不行的。”

　　“他都三十的人了，这事儿自己心里有数儿，您就甭给他操这心了。”卓秉霆给老母亲奉上热茶，不动声色的引开话题：“这是老宋从老家带回来的茶叶，虽然品相不怎么样，但是我喝着味道还挺不错，您尝尝。”

　　老太太被成功带偏，端着白瓷茶碗细细品过，连连称好。

　　卓秉霄帮着二哥打哈哈，等到把老太太成功转交给家里的双胞胎，便跟着卓秉霆到了偏厅：“二哥，怀谦既然认准了，那这事儿就是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老太太那儿，瞒不住的。”

　　“躲不过十五就等过了十五再说吧，这年节里，说了除了给老太太添堵什么都落不着，没必要。”卓秉霆松了领口的扣子，从偏厅里出来见着卓怀谦不知什么时候到了老太太身边，心里没来由一紧。

　　卓家老太太虽然年纪大了，但记忆力还算稳定。一碗清茶喝完，就想起来长孙的朋友姓甚名谁还没弄清楚。

　　卓怀谦被祖母喊到身边，听着老太太问起自己的女朋友，也是没有直说。

　　长孙含含糊糊的搪塞，卓家老太太不一会儿就瞪了眼睛：“我可是要生气了呀！哪家小姐这样金贵，都不好给看一看的？”

　　卓怀谦笑着给老祖母赔不是，脑袋里冒出来的念头，正是刚刚卓秉霆兄弟讨论的内容——裴常乐这事儿，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不过，相较于父亲的保守，卓怀谦觉得既然是自己认定的人，与其顾手顾脚，不如大方承认。

　　更何况，老祖母今天这么高兴，正是个试探口风的好机会。

　　思及至此，卓怀谦缓缓做了个深呼吸，如实交代：“是常乐，裴常乐。”

　　卓家老太太反应了一下，面带疑惑：“裴家的那个姑娘？”

　　“对，是她。”

　　“不可以！”卓家老太太立刻就没了笑容：“你现在就同她讲清楚，断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