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你常乐》李春花

32、九千九百九十九次道歉

　　裴常乐被季泽堵在门口，同样碍着屋里还有季母，答得含糊：“没什么，不是什么大事儿。”

　　季泽仍旧把门口堵得严严实实，寸步不让：“裴常乐，我”

　　“季泽！常乐！”季母在客厅里喊人：“你俩在门口干什么呢！快点儿进来，楼道里那么冷！”

　　“啊！”季泽应声，凑到裴常乐身边戳她肩膀：“你能不能长点儿心！能不能！”

　　被戳了肩膀的人拧着身子躲，皱眉瞪眼。

　　两张脸不过一个拳头的距离，季泽能看见裴常乐眼尾最末的睫毛突兀的翘出来一根。

　　就这么一个分神，翘出来的那根睫毛在主人转身过后再看不见。

　　裴常乐头也不回大步流星的离开，跟之前很多次生气的时候一样。

　　季泽杵在玄关里看，看着看着就发现裴常乐的背影开始迅速缩小，不过几秒就变成了很多年前的那个小尾巴。

　　新闻上说现在国内男女比例严重失调，男多女少。对于这一点，季泽在小时候就已经深有体会——整个小区好几个院子连在一起，能下地乱跑的小姑娘一只手就数得过来。

　　孩子们以院子为单位各自成群，裴常乐是三院儿里唯一一颗掌上明珠。“明珠”在摸瞎子的时候永远享有特权，被捉到了也不用当瞎子。

　　那时候小区里的绿地还没有变成停车场，里面杨柳松柏什么树都有。季泽跟裴常乐手拉手躲在角落的常青松后面，裴常乐笑得弯弯的眉眼被身后郁郁葱葱的松针衬着，比挂历上唇红齿白的小模特还好看。

　　孩童时代懵懂，季泽每天带着裴常乐在三院儿里开疆扩土发现新大陆，曾经坚定的认为这条小尾巴以后会一直跟自己生活在一起。就像裴家的叔叔和阿姨，就像自己的爸爸和妈妈。

　　那一代的独生子女多数娇气，裴常乐也没有“特立独行”——小时候稍有不如意，眼泪就跟开了垡头一样噼里啪啦的往下掉。后来大一点儿，她知道哭鼻子会让人笑，生气的时候就皱眉毛瞪眼对你爱搭不理。

　　季泽想着往后还有一辈子那么长，觉得早哄也是哄晚哄也是哄，七岁的时候就养成了主动赔礼道歉的好习惯。

　　从小到大，裴常乐生气一万次，季泽主动道歉了九千九百九十九次。结果就最后那么一次，他脑袋抽筋儿了，老天爷袖手旁观了，小尾巴的山盟海誓里就换了那么个怂包。

　　季泽郁闷得像是被强行胸口碎大石，以至于午饭的红烧肉只筷子不离手的吃了半碗。

　　午饭过后母子俩告辞，季母特意嘱咐，让裴常乐早些回去林城家里：“你季伯伯是越到过年的时候越回不了家，好不容易才攒出这么点儿时间。我等会儿回去就给你妈妈去个电话，你明天收拾收拾就赶快回来，咱们两家人好好聚聚吃顿饭。”

　　裴常乐应好，把母子俩送到楼下也仍旧没给季泽好脸色。

　　季母的办事效率向来不低，裴母的电话在晚上开饭前就打过来：“常乐，你公司放假了吧？放假了就快点儿回家，我跟你季伯母可是说好了，后天中午一起吃饭。”

　　裴常乐拿着手机“是”“好”“知道了”的点头，第二天睡了个懒觉就开始收拾——人用的一小包，狗用的两大包。

　　唐茹从房间里出来的时候，裴常乐正在给火腿打包狗粮。

　　她帮着裴常乐一起，等收拾好了看过自己放在沙发上的大包小包，忍不住发笑——她们家，也是当妈的一小包，当儿子的两大包。

　　两个人带着儿子和哈士奇吃过午饭，断了水电锁好门窗就驱车返回林城。

　　二手车在路上险些又憋了火，唐茹从后视镜里去看裴常乐：“你打算什么时候看新车？我跟你一起。”

　　“过了明天再说吧，到时候我找你。”

　　“行。”唐茹点头，到了娘家的时候没让裴常乐再往小区里面开：“就停门口吧，里面不好调头。”

　　裴常乐没客气，隔着车窗和唐唐摆手说再见。

　　一人一狗到了自己家里，火腿的尾巴就跟开了马达一样疯狂摇摆。

　　裴常乐松了牵引带由着火腿满院子乱跑，七零八碎的东西收拾好就又到了饭点儿。

　　裴母说季家三口上午十点来钟就到，裴常乐第二天没敢睡懒觉，起床之后就开始准备花生瓜子水果茶点。

　　季宏远这几年是一年比一年忙，就这么一顿午饭的时间，也是从过了元旦开始一点一点儿挤出来的时间。

　　裴常乐跟着父母出门迎人，把准备好的水果点心给留在车里的警卫司机，跟对方笑着相互拜早年。

　　季泽跟过去凑热闹，全程被裴常乐礼貌性无视，挎着司机一声长叹：“哥，看见没有，这就是女人！女人！”

　　司机扬扬下巴示意季泽跟上已经进门的众人，一语双关：“我说少爷，赶紧着吧。”

　　季泽撇嘴，颠着小碎步跟上去。

　　季宏远一直念着裴母包的羊肉馅儿饺子，进门儿的时候就放了话，要吃它个六六顺。

　　两家人坐下喝茶说话，等到季泽把从非洲带回来的礼物送给裴家夫妇，直接在客厅铺开家伙事儿包饺子。

　　裴母听说季泽的辞职手续已经办好了，很是不解：“那么好的工作说不要就不要了？”

　　季泽已经一整年没碰擀面杖，擀了几下发现手感全无，直接把畸形的饺子皮儿推给裴常乐：“铁饭碗再好，也是给人家打工，哪儿有自己干舒坦，是吧裴总？”

　　裴总把畸形面皮儿拿起来重新揉成球压扁，扯扯嘴角就算回应。

　　季宏远的饺子包得也是不怎么样，连着两个都捏破了皮，同样交给裴常乐找补：“裴总，跟他甭客气，干得不好就扣工资，要不然他还以为自己多有能耐。”

　　裴总又忙不迭的把破了皮的饺子接过来，笑得乖巧又狡黠：“没问题，牢记首长指示！”

　　裴母还是觉得季泽这样扔了铁饭碗跑去裴常乐那儿是胡闹，可转念一想这一年季家的嫂子每次跟儿子联系完都得哽咽着给她打电话说上半天，也就没再多说：“之前我还担心常乐女孩子家家的应付不来，现在好了，季泽过去了，也让人放心。”

　　季母心细，见着裴常乐手里擀面皮儿的动作略有停顿，连忙开口：“这真要说起来，季泽还真就不如常乐。到时候过去能不赔钱，我就阿弥陀佛了。”

　　自己亲爹妈一个比一个扎心，季泽就着手上的面粉去戳裴常乐微微下陷的小酒窝：“笑什么笑！这回你高兴了！”

　　裴常乐冷不防被戳了这么一下，反应过来之后只白了季泽一眼，没说话。

　　至此，就连对这些一向不敏感的季宏远也察觉出两个孩子状况不对。

　　大人们多多少少都明白季泽对裴常乐的心，更知道裴常乐当年跟卓怀谦是什么样，谁也没多说。

　　饺子包得差不多，裴母吩咐裴常乐去厨房烧水。

　　季泽晃晃悠悠跟在后面，等进了厨房只剩两个人，伸手拽住裴常乐后腰系着的围裙带子。

　　裴常乐被拽得趔趄，终于对着季泽怒目相向的说了今天见面过后的第一句话：“你干嘛！”

　　季泽往后缩缩脖子，没放手：“我发现你现在这脾气是越来越大了。”

　　裴常乐又开始不说话，对着拽她围裙带子的人发起眼神进攻。

　　季泽侧着头躲开眼刀，没脾气的服软：“行了行了，我错了还不行！姑奶奶，您饶了小的，别生气了行不行？”

　　裴常乐去抽自己的围裙带子：“你松开！”

　　“那你还生气不？”

　　“季泽！”

　　季泽又伸了另一只手攥着裴常乐的围裙带子晃悠：“别生气了！别生气了！你看我都黑成这样了！”

　　裴常乐被晃得站不稳，继而因着黑脸季泽贱兮兮的模样破功：“你有完没完！”

　　小尾巴总算又有了笑脸，季泽松开围裙带又转手去捏裴常乐的后脖子：“我看你就跟我的本事！”

　　裴常乐缩着肩膀去踩季泽的脚，抬眼看见已经端着饺子到了厨房门口的两家妈妈，没来由脸上一红。

　　气氛变得微妙且尴尬，季母看向季泽率先开口：“都多大了！还这么没正经！”

　　裴母跟着附和，吩咐裴常乐赶紧烧水。

　　季宏远时间有限，吃过了午饭就去拿大衣。

　　季母跟着季宏远一起返回市区，等到汽车出了村子，这才叹着开口：“我看季泽现在这样，心里是还想着常乐呢。”

　　季宏远兜里还有从裴家带出来的橘子，他拿出来剥好了，分一半儿给妻子：“觉得常乐不好？”

　　“也不是不好……”季母一点儿一点儿把橘络剥下去，剥好了又递还给丈夫：“就是觉得儿子应该有个更好的。常乐那孩子……也是糊涂……”

　　大抵母亲们心里想得都是差不多的问题，季母这边对着半个橘子轻叹，另一边裴母等到裴常乐带着季泽出去买冰棍儿，同样往丈夫身边坐近一些：“你说，要是常乐跟季泽，这俩人撮合撮合还能不能成？”

　　裴毅张张嘴，没说话——缘分这事儿，不好说，说不好。

　　裴母经过这一上午外加一中午，忽然就有了股莫名的自信：“我觉得没准儿能成。你是没看见，今天俩人在厨房，看着也不是一点儿意思都没有。”

　　裴常乐领着季泽到了村口小超市，扭头打了个喷嚏，这才从冰柜里给自己挑了个雪人儿。

　　两个人一人举着一根冰棍儿慢悠悠走在乡间小路，引来不少四脚朋友的注目。

　　村子里的狗享有百分之百的狗身自由，成群结伴穿街过巷，俨然就是乡村卫士。

　　裴常乐想着回到村儿里也只能在自家院子跑跑的火腿，有些愧疚。

　　“常乐。”季泽扔掉吃完的冰棍木棒，在旁边叫人。

　　裴常乐舔舔嘴上黏着的巧克力，转头：“嗯？”

　　“我从来都不相信什么身不由己。又不是三岁小孩儿，大人说一句外面有妖怪就能被唬住。真是认定了的事情，那是把命拼出去都无所谓的。”季泽扶住裴常乐肩膀，严肃认真：“连自己的主都做不了，他能给你什么？”

　　两个人面对而立，裴常乐看了一会儿，发现季泽这黑脸竟是意外的把那双单眼皮眼尾上挑的眼睛衬得更加乌黑锃亮。

　　季泽回来的第一天，裴常乐还打趣过：怎么没眨巴着这对单眼皮勾颗非洲大陆的黑珍珠回来。

　　但是现在。

　　裴常乐抿抿嘴巴——上面因为吃了巧克力还黏黏的，说话有些费劲儿。

　　“季泽。”她目不斜视的看着面前的黑眼珠，发问的时候是不低不高刚刚好的语调：“你是不是还在喜欢我？”

---

作者有话要说：　　季泽：我该怎么回答？
卓怀谦：你还想要回答？！那个码字的呢！
码字的：你看上一章你又亲亲了，这个……事情轮流搞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