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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一地鸡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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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年的最后一天,潞城大降温。冷空气从西伯利亚一路奔来,在卓怀谦的眉眼之间戛然而止。
裴常乐这才意识到,自己犯了战略性的错误。
她后退低头,重新拿手机上网搜索拖车公司。
几乎是同一时间,卓怀谦迈步上前,伸手过来。
裴常乐想到了一个月前那次让她头皮发痛的亲吻未遂,本能的缩起肩膀,抬手护在胸前。
卓怀谦顿住动作,伸出去的那只手搭着汽车打开的前引擎盖,很快就反应过来裴常乐这是想歪了。
他不知道裴常乐的小红脸是因为被冻的还是因为不好意思,反正不管是哪样,他都喜欢。
前引擎盖被合上,卓怀谦拍拍手,嘴角笑意若有似无:“可能是发动机的问题,这附近有没有汽车修理店?”
裴常乐尴尬到无以复加,反倒有了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觉悟。
她拿了手机搜索,确定好汽配城的具体位置便打电话联系。
修理店是24小时营业,但拖车还没回店里,最快也要两个小时之后才能到达裴常乐那儿。
卓怀谦问明情况,指指旁边的奥迪:“咱们自己过去吧,外面冷,你先进去车里。”
天寒地冻,裴常乐没矫情,道了谢谢就开门坐进奥迪副驾驶。
她给家里打电话,听着母亲说要过来找她,连忙制止:“不用,我没事儿,您就老老实实在家照顾我爸吧。”
裴母在电话那边仍旧不放心:“这黑天半夜还这么冷,你自己能行么?”
此时奥迪已经挪到自己车子前面,裴常乐通过后视镜去看正在绑牵引绳的卓怀谦,不自觉放低声音:“没事儿,路上遇见了好心人,能帮我把车拖去修理店。我估计得晚会儿才能到家,您别担心。”
裴母又嘱咐了好几句才挂电话。
裴常乐等卓怀谦回到车里再次道谢,听着导航女声打破车厢里的沉默。
店里的伙计手脚麻利,探身鼓捣了没几下就有了诊断结果:“您这车也有年头了,发动机老化,这次修好了也跑不了多长时间。要我说,也该淘汰换新了。”
裴常乐现在开的这辆荣威是两年前工作室刚成立的时候买的,二手车,她跟唐茹一人出一半儿,总共花了不到四万。
今年工作室的收益虽说不错,但裴常乐却还是想再凑合一年,等明年底再换新车。结果这计划赶不上变化,老轿车赶着要让她新年有个新气象。
伙计把修理单递给裴常乐,让她确认修理费金额:“明天下午三点之后,您拿着单子过来就行。”
“好。”裴常乐回应,收好单子跟着卓怀谦一起出门。
从汽修店到裴常乐家里,卓怀谦没再用导航指路。两个人一路无话,裴常乐只让卓怀谦把车子停在村口,下车前不知第几次道谢。
从村口到家里,裴常乐走了大约六分钟,进家门的时候刚好十点整。
火腿在裴常乐进入院门的时候已经冲出屋子,裴常乐给哈士奇拍后背挠下巴,进了客厅就发现气氛不对。
裴母一直坐在裴毅身边,见着闺女进门,笑得很不自然:“回来了。”
“嗯。”裴常乐点点头,去看裴毅:“爸,您怎么了?”
裴毅板着脸不说话,侧头去看妻子。
裴母从闺女手里接过围巾羽绒服,给丈夫做发言人:“常乐,你怎么回来的?”
“打了个滴滴。”裴常乐答话的时候已经在沙发上坐下,搭在大腿上的右手食指在她回话的同时蜷曲收缩。
这个无意识的动作,就连裴常乐自己都不知道。
裴毅将女儿这一动作从头到尾看进眼里,眉毛就快就成疙瘩:“骗人!”
裴常乐心里咯噔一下,实在是想不通为什么父亲总能看出她撒谎。
另一边裴母接收到丈夫的二次示意,再次开口:“常乐,帮你拖车去修理店的,是不是……是不是卓家那孩子?”
这次裴常乐心里咯噔了好几下,有些装不下去。
女儿如此反应,裴毅就知道自己猜的没错。
今天在看守所外面,裴毅只觉得那辆奥迪有些打眼,并没有多想。
后来从饭店出来,他在停车场又看见那辆奥迪,特意留意,果不其然就发现奥迪一路都跟着家里的车子。
两辆车距离最近的时候,是在收费站。一前一后,中间隔着两条车道。
裴毅贴在车窗后面眯着眼看,发现驾驶位上带着墨镜的是个男人。
再后来裴常乐打电话说车子出故障半路熄火,有好心人帮忙拖车到修理厂,裴毅就认定裴常乐是跟卓怀谦在一起。
裴常乐坐在沙发上不说话,裴毅第三次对着妻子打眼色。
裴母犹豫,见着丈夫咬牙咬得腮帮子都凸起来,只得穿了衣服出门。
裴常乐过了有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母亲要去做什么,衣服都顾不上穿就往外跑。
她祈祷卓怀谦现在已经走了,可到了院门就和裴母以及跟在裴母身后的卓怀谦撞了个正着。
火腿看见卓怀谦,高兴得围在他身边不停转着圈跑。后者见着裴常乐脸上青白不定,上前假公济私的捏捏她手:“没事。”
三个人带着一条哈士奇进屋,裴毅看着卓怀谦的时候,脸上肌肉直抽抽。
没人请他坐,卓怀谦就站着,恭敬礼貌的开口:“叔叔您好。”
裴毅做深呼吸,尽可能让自己的发音清楚:“你不许,再,纠缠,我女儿。不许,再见,常乐。”
“叔叔,我爱常乐,我要娶她,会照顾她一辈子。”卓怀谦从头到尾用肯定句式,没提过去,只说现在和未来。
对此,裴毅的态度坚决明确,就两个字:“不行!”
卓怀谦没再说话——今天裴毅才刚刑满,明天又是新年伊始。双喜临门,他不想让这一家三口因为自己闹出不愉快。
思及至此,卓怀谦便微微颔首:“叔叔,时间不早了,我就不打扰您休息了,告辞。”
“站住!”裴毅拄着拐杖从轮椅上站起来。
他看卓怀谦,也看裴常乐,脸色语气都硬得跟钢板一样:“我说,不行!”
卓怀谦顿了顿,见着裴毅脸色开始涨红,只得先顺着他开口:“我知道了。”
裴常乐也担心卓怀谦再待在家里会出事儿,上前给他打开客厅的推拉门:“你先走吧。”
裴毅本来就气,再加上心里憋着一大堆话却说不出来,就更气。
而裴常乐的如此举动被他看进眼里,无异于火上浇油。
“不行!!!”裴毅气得直用拐杖戳地砖,怒火攻心就直接拿了桌上的玻璃烟灰缸砸向卓怀谦。
气急之下,裴毅竟是说了句整话:“你还想祸害我闺女!”
卓怀谦没躲,烟灰缸砸到左边颧骨上,半边脸都没了知觉。
裴常乐和裴母一起尖叫,一个搀住卓怀谦,一个扶住裴毅。
卓怀谦脸上看不出什么,身上却绷着劲儿。
裴常乐紧紧抱住卓怀谦手臂,抬了手想摸又不敢摸:“没事吧?”
卓怀谦摇摇头,仍旧感觉不到左半边脸的存在。
他看看重新跌坐回轮椅,正由裴母帮着拍胸口顺气的裴毅。同样拍拍裴常乐攥着他胳膊的手,压低声音开口:“我就在门口,你看看你爸爸。万一有哪儿不舒服,就赶紧叫我。”
裴常乐由着火腿跟在卓怀谦后面出门,帮着裴母一起安抚裴毅:“爸,你别生气,千万别生气……”
裴毅大口大口喘气,眼白上都是红血丝。他紧紧攥着女儿的手,嘴角跟着身体一起发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裴常乐被攥得生疼,不停点头:“我知道,我知道……”
这一番折腾,裴常乐和裴母伺候裴毅躺下的时候已经将近十二点。
裴母坐在沙发上看着裴常乐把摔碎的烟灰缸扫走清理,环视一圈才发现家里的哈士奇不见了:“火腿呢?”
“在外面。”裴常乐回话,从药箱里找出药物喷剂。
她想了想,又灌了个热水袋用毛巾包上。
裴母嘱咐裴常乐穿上羽绒服,没等她走两步又把人喊住:“常乐……”
“我知道。”裴常乐再次重复今晚出镜率最高的这三个字,从屋里出来反倒放慢了脚步。
唐茹说过,只要人还在,就没什么大不了。
裴常乐觉得挺对的。
她跟卓怀谦之间真是有什么深仇大恨么?
不是。
他们之间,不过就是隔着世俗里的一地鸡毛,仅此而已。
门口的奥迪一直打着火,卓怀谦看见裴常乐出来,拍着火腿的屁股把它推到后车座。
裴常乐打开车门就去看卓怀谦的脸——他左边脸上青了一大块,还肿起来老高。
她把用毛巾包着的热水袋递给卓怀谦,让他热敷,关上车门在副驾驶坐稳就开始道歉:“对不起,我爸……我爸是气昏了头了,你”
“我该打。”卓怀谦按着脸上的热水袋慢慢打圈,笑得自嘲:“自己闺女受了这样的委屈,就算有拿枪崩人的心都不为过。”
裴常乐低头摆弄手里的喷剂,没说话。
两个人都不出声,只剩火腿把脑袋卡在驾驶位和副驾驶位之间哼哼唧唧。
裴常乐摸摸火腿,动作间没太听清卓怀谦刚刚说了什么,又停下:“什么?”
“新年快乐。”卓怀谦放下手里的热水袋,抬手让裴常乐看他的腕表。
指针分针都指向十二,新的一年,就这么来了。
裴常乐同样回了句“新年快乐”,紧接着就因为被卓怀谦握住的手顿住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