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你常乐》李春花

22、你跟踪我？

　　谁都行，就是卓怀谦不行。

　　这是裴毅对自己女儿感情方面唯一的、且没有任何转圜余地的要求。

　　裴常乐又拿了一个龙眼，完全不记得刚刚数到了第几。

　　茶几上已经积了一小堆龙眼核，黑亮黑亮的不知在窥探什么。

　　裴常乐觉得，应该差不多了：“来，最后一个。”

　　裴毅没张嘴，一言不发的看着自家闺女。

　　裴常乐开始觉得心烦，被父亲看得没办法，回得不清不楚：“我知道了。”

　　裴母一直坐在裴常乐后面对着裴毅比划，意思是闺女今天刚回家，别闹得这么僵。

　　裴毅动动嘴唇，从裴常乐手里拿了龙眼，吃完又去指：“还吃。”

　　“不行。”裴常乐板着脸，眼里却有了笑意：“都说好了，只吃十二个。”

　　裴毅不服，伸手去点旁边的龙眼核：“你数！不够！”

　　裴常乐当真一个一个去数，数完了发现只有十个，只得又挑了两个最大的递给父亲赔罪。

　　裴毅看着面前笑嘻嘻的闺女，咬开细腻的果肉嚼了两下，突然发觉嘴里龙眼反出来的是苦味——以前的时候，他这闺女哪会哄人迁就人？管你是谁的错，只要她不高兴了，那全世界都爱谁谁。

　　晚上睡下没多久，裴毅又做了噩梦。

　　这一次，他挣扎着回头的时候，身后多了一个模糊身影。

　　裴毅看不清那人的脸，却知道他是卓怀谦。

　　夜半惊醒，妻子在旁边迷迷糊糊的问“是不是想上厕所”。

　　裴毅回答“没事儿”，在一片黑暗里怔怔瞪着眼睛——自己这闺女从小就聪明，没让他操过心。怎么到了男人这儿，就开始犯糊涂？

　　还有姓卓那小子，早不好晚不好，怎么他明天要刑满释放了，这电话就打过来了？

　　裴毅叹气，脑子里一股脑涌上来思绪万千。

　　小时候爹妈教他吃饭说话，上学老师给他讲数学语文，进了部队班长告诉他五公里越野怎么打背包。但当父亲这件事，他无可借鉴学习。

　　不知道，那就一路摸索着来，反正自己也是从孩子长到现在的。

　　最近这五年，家里过得不如人意。但前面那二十年，裴毅觉得自己这父亲做得还挺不错。

　　再说了，怎么着他也比孩子多吃了二十几年的大米白饭，大方向上不会错。

　　所以卓怀谦这人，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

　　第二天，裴家一家三口早早出发，不到十一点钟就把所有手续都办理完毕。

　　狱警老张一直负责裴毅的事情，他亲自推着轮椅把一家三口往出送，拍拍裴毅肩膀：“行了，以后再也用不着往这儿跑了！你啊，就放宽心，好好做复健，往后都是享福的日子！”

　　裴常乐跟着父亲一起回应，等裴母从老张手里接过轮椅便开口道：“张叔叔，这几年您为了我爸的事情没少费心。我知道您有纪律，也知道您不是图什么的人，所以也没准备别的。我工作室有个客户是内蒙人，我让他帮忙从老家弄了点儿羊肉过来，晚上给您送过去。这眼瞅着就该过年了，图个新鲜热闹。”

　　老张为人刚正，却不是一根筋死心眼儿的人。

　　他听了裴常乐这话，没假客气：“行，那你就得受累了！”

　　“应该的！”裴常乐跟着老张一起笑，又走了两步就示意老张留步：“您工作忙，别送了，我等您下班的时候再给您打电话。”

　　临近中午，太阳当空，金色的光是一天中最耀眼的时候。

　　天上没有云，那光肆无忌惮的倾泻而下，放肆耀武扬威一般的钻进人的眼睛里。

　　裴常乐眯眯眼睛，打开遮阳板启动车子。

　　她没有村里的老房子，而是载着父母转道去了市区的饭店——唐家父母跟裴常乐的姑姑姑父同住一个小区，三家说好了，今天一起吃饭庆祝。

　　唐茹一早就定好了包厢，唐唐见着火腿没有跟着干妈一起过来，倍感失望。

　　小家伙乖乖的和爷爷奶奶问好，然后转身拉住唐茹指指椅子上的小背包：“妈妈，我们今天能不能跟干妈回家住？我想火腿，还给它带了红豆蛋糕。”

　　大人们因为童言无邪纷纷发笑，一派和乐融融。

　　菜上桌，酒斟满。席间闲话家常，说着说着就转到了裴常乐那里。

　　裴欣从小嘴上就没把门儿的，说好听了叫心直口快，说不好听，就是说话不带脑子。

　　今天大哥刑满，她心里高兴多喝了不止一杯。

　　小姑姑听见侄女儿说不想谈朋友，酒劲儿上头就又开始管不住嘴：“常乐，你过不了几天就二十七了，还不想谈朋友？再说了，你看看姑给你找这小伙子什么条件？公务员，铁饭碗，有车有房家里老人还有退休金。还有，税务局这么好的地方，要不是没点儿真本事，能进去？而且人家还不嫌弃你之前那什么，是吧？多好啊！你现在不想，以后再想的时候可就没地方找去了！”

　　第二次听见“嫌弃”这词儿，裴常乐气极反笑：“我现在公司那边儿忙，顾不上这些，就不耽误人家了。”

　　“忙忙忙！公司能跟结婚比啊？是，你现在自己干公司，挣得比人家公务员多。但姑说句不好听的，你那公司能跟人家一样，一直安安稳稳干到退休么？”

　　裴欣长了嘴就停不住，完全不知道眼力价儿是个什么东西。

　　裴毅堪堪把拧着的眉毛舒展，一张脸紧紧绷着——妹妹是好心，这不假。但说他闺女不好，这不行。

　　裴常乐端了杯子喝果汁，知道相亲这事儿就快告吹，继续扮演不言不语的受气包角色。

　　对此，裴欣毫无察觉：“你看你看，一说正经的就不出声。要我说，你这孩子哪儿都好，就是在正事儿上拎不清！姑跟你说，这两口子过日子，男人知道挣钱养家，那就行了。剩下的，差不多就得。你可不能学网上说得那样，一门心思要找什么高富帅。再说了，那卓家比谁都有钱吧，可干出来的都是什么事儿？出了事儿跑得人影都不见，就那么冷面冷眼的由你去医院”

　　“没完了！”裴毅摔筷子，终于爆发：“闭嘴！”

　　裴欣吓得一个哆嗦，被丈夫拉着坐下都没反应过来自己说错了什么：“我不是为了你闺女啊！”

　　好好的聚餐到最后闹得不欢而散，唐唐没敢再说去看火腿。

　　而裴欣听着嫂子说相亲的事情先算了，愤愤不平：“不见拉倒！就我瞎操心！”

　　裴常乐带着父母回家，等到羊肉送上门又二次去往市区。等离开老张家的时候，已经天黑。

　　从市区下高速又走了十几分钟，车子毫无预兆的熄火，重新启动也打不着火。

　　裴常乐下车打开前引擎盖假模假式查看，看不出所以然就拿了手机登陆地图搜索——她记得这附近有个汽车汽配城。

　　与此同时，一辆奥迪打着双闪在路边停下。

　　裴常乐看着从驾驶位下来的卓怀谦，等人到了面前才有反应：“你什么情况？”

　　“车怎么了？”卓怀谦反问。

　　“突然就熄火了。但是你什么情况？”

　　“这附近有汽车修理店么？”

　　裴常没作答，重复刚才的问题：“你什么情况？”

　　卓怀谦沉默，有两秒才开口：“不知道。”

　　“不知道？”

　　“本来就是想开着车转转，结果开着开着就上了高速。我看你们从看守所出来去了饭店，就想等着你们吃完饭回家之后我再回去。但你出来的时候不高兴，我不知道什么情况，就没敢走。后来你到家没待多久又开车出来了，我看马上就天黑了，所以”

　　裴常乐抬手打断卓怀谦，直直看着他：“你跟踪我？”

　　要说比看人，尤其是跟裴常乐比看人，卓怀谦从来就没输过。

　　他回看裴常乐，眼睛一眨不眨：“我只是想看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