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你常乐》李春花

20、十八岁

　　卓怀谦率先提了裴常乐跟火腿，程禾禾就顺着话头回答：“今天上午就给常乐发微信了，她说这个周末要带着火腿一起回去林城老家，我本来打算下午再给您报告来着。”

　　卓怀谦让程禾禾打开日历看了看时间，发现这周末刚好赶上元旦假期。

　　他自己站在那儿想了想什么，回了一声“知道了”就返回办公室。

　　程禾禾在旁边察言观色，知道卓怀谦已经想起来裴父一月份刑满释放的事情，没多话。

　　自从上次的电影点映过后，卓怀谦跟裴常乐就再没见过面。

　　卓怀谦每个周三会让程禾禾跟裴常乐预约带火腿出去玩儿，等周末玩儿回来再把火腿转交唐茹领回，搞得跟离婚父亲探望孩子一样。

　　卓怀谦每次把火腿送回去的时候，都会加上点儿额外附赠。水果点心、甜品零食，总之都是裴常乐喜欢的。

　　卓大总裁每次都说是偶然看见了就顺手买点儿，却苦了程禾禾这位首席秘书对着洋洋洒洒的清单线上线下的忙个不停下单采买。

　　古人说食.色.性.也，程禾禾觉得一点儿都没错。

　　因为在接连不断的美食攻势下，卓怀谦在上星期的时候终于成功再次踏进裴常乐家门，借用了三分钟的厕所。

　　结果这好事才开了个小头，裴父就跟着2018一起，踩着纷飞飘雪来了。

　　程禾禾叹气，觉得自家老板的追爱路也太过坎坷。

　　另一边卓怀谦返回办公室就开始盯着落地窗面壁，憋了半个多小时才给裴常乐发过去一条微信：程禾禾跟我说了，是你自己开车回去？

　　裴常乐过了一个多小时才恢复，就一个字：嗯。

　　卓怀谦开始第二次面壁，并在内力齐齐汇聚丹田过后发送第二条微信：雪天路滑，注意安全。

　　微信叮咚一声进来，裴常乐看着西瓜头像后面跟着的交通安全标语，心里有些五味杂陈。

　　卓怀谦那天在电影院里说肯定不会再招她生气招她烦，也算是说到做到。

　　但是。

　　裴常乐看看桌上的零食水果，捏捏眼角。

　　与此同时，裴母发微信跟着安全标语前后脚发过来——裴母询问她回家想吃什么，裴常乐回了个炸带鱼过去。

　　周六一早八点，裴常乐跟唐茹带着唐唐和火腿准时出发。

　　林城和潞城比邻，车程三个多小时。

　　唐茹娘家在林城市区，裴常乐把母子俩送到家，又开了一个多小时才到达村里家中。

　　裴母听见开门声跟狗叫，带着围裙从厨房出来：“喝点儿水等会儿，马上就开饭！”

　　裴常乐应好，进了屋里客厅眉眼带笑的开口：“爸，我回来了。”

　　裴毅坐在轮椅上也咧着嘴笑，等闺女到了身边，举起五指蜷缩着无法伸直的手指，指指桌上的果盘。

　　他开口说话，一个词一个词往出蹦：“橘子！苹果！吃！”

　　“不吃了，我妈说等会儿就吃饭了。”裴常乐握住父亲的手，熟练的给老人做按摩：“这几天大降温，您没不舒服吧？”

　　“没有！挺好！”

　　裴毅摇摇头，见着闺女养的哈士奇扒在自己腿上摇着尾巴想要舔人，一边儿躲一边儿笑出了声。

　　午饭有荤有素有凉有热，裴母牢记闺女想吃炸带鱼的回复，三指宽的新鲜大带鱼去头去尾，只留下肉最多的中间部分炸得外酥里嫩，转圈垒在盘子里跟小碉堡一样。

　　饭桌上的闲话家常说到一半儿，裴母忽然“哦”了一声：“对了，昨天邮政送过来一个包裹，说是你的。”

　　“我的？还是邮政包裹？”

　　“对啊，写的是你的名。我看是从你们学校寄过来的，给你放你桌子上了。”

　　午饭结束，裴常乐安顿好父亲就返回自己房间——写字台上的邮政包裹寄件地址确实是美院，寄件人姓名写着江柔。

　　裴常乐眨眨眼，很快就知道了这包裹里装的是什么。

　　20厘米见方的纸盒里除了一张DVD光盘，还有一封手写信，内容不过寥寥数行：

　　裴常乐同学 你好：

　　七年之约，我已将光盘刻录寄出。但是你留在通讯录的地址有误，快递被返还，手机号码也已经是不存在的状态。

　　我写了几次申请，才从学籍处查询到你的户口所在地地址，并将光盘重新寄出。希望这次可以顺利送到你手上，并祝你一切都好。

　　你的大学体育老师江柔

　　正如信上所写，江柔是裴常乐的大学体育老师。

　　美院入学第一年，每周的课表里都有一节体育课。有着好听名字的江柔老师曾是国家队的运动员，主攻项目是铅球。

　　江老师虽然外在没能人如其名，可柔软的内心里却装着满满的诗和远方。

　　第一节课开始，江老师先是打开DV录像，这才进行自我介绍。

　　“同学们，你们好，我是你们的体育老师，我叫江柔。同学们可能很好奇，为什么我上课还要录像。这是因为，老师想要把最好的你们全都记录下来。我看到有同学笑了，可能是觉得我这话太肉麻。但是，老师要告诉你们：你们根本不会意识到，现在的自己有多么美好且充满活力。所以，从现在开始直到一年级的体育课结束，我每节课都会尽可能多的用视频方式为你们做下记录。等到七年之后，也就是你们25岁的时候，我会把刻录光盘寄给你们。希望那时候，你们仍旧可以保持初心如今，并且比现在更好。”

　　大学一年级，横跨十八岁的尾巴和十九岁的开头。艺术少女们本就心怀浪漫，听了江老师这话更是备受感染，姑娘们不仅自发安排两个人帮忙拍摄，就连每节课惯例的八百米热身跑都没人请假。

　　家里的笔记本还是裴常乐淘汰下来的二手货，光盘卡槽弹出来之后，已经积了不少灰尘。

　　视频开始播放，最先跳出来的是江老师的问候：同学们，七年了，你们都还好么？

　　三秒钟之后，字幕淡出消失，画面转换——画外音是江老师第一次上课的自我介绍，视频里出现的面孔无不青春飞扬

　　在那里，裴常乐看到了十八岁的自己——梳高马尾，穿素色T恤，满脸的胶原蛋白里溢满了可以匹敌一切的青春靓丽。

　　视频共分三部分。

　　第一部分是正片，开头结尾都是天高云阔、骄阳朗朗的盛夏，中间串联着秋、冬、春里点点滴滴的欢声笑语。

　　第二部分是寄语，记录着每个同学对自己25岁的畅想期望。

　　到了某个同学的时候，裴常乐开了静音。

　　女孩子额头上顶着一颗傲然独立的青春痘，对着镜头笑得跟白痴一样。

　　视频没有声音，却并不妨碍观看者接收她的说话内容：25岁的时候，希望自己的设计风格可以成熟稳定下来，成为一名优秀的室内设计师，出大名，赚大钱，迎娶我男人！

　　视频最后一部分，是花絮，都是江老师挑选出来的有趣瞬间。

　　裴常乐一边看一边笑，看了没几分钟就听到了熟悉的画外音——那是和她同一寝室，每晚都热衷讲鬼故事的下铺。

　　下铺说：“诶诶诶！快看快看！帅哥！”

　　“哪儿呢？”画面有轻微晃动，发问的是十八岁的裴常乐。

　　下铺有些着急：“就那儿就那儿！左边看台，穿白T恤的那个！”

　　画面又晃了晃，裴常乐惊叹出声：“我去！极品啊！”

　　“赶紧赶紧！拍下来！到时候问问是哪个系的，看看是同届还是师兄。”

　　画面在下铺的催促中飞快旋转，再次聚焦后显现出的也是张年轻面孔。那人眉眼俊朗，面容温柔，发现有人在偷拍不仅没生气，还笑着比了个“V”。

　　裴常乐清楚的记得，那是九月入学后的第三次体育课，再过两天就是十一假期。

　　她嫌DV的屏幕太小，干脆挪开机器直接去看。

　　卓怀谦跟她隔着塑胶跑道，见她看过来，又是温柔一笑。

　　骄阳似火，公子多情，也不知是谁在唱：只是因为在人群中多看了你一眼。

　　裴常乐大大方方的回笑，等到体育课结束，却发现看台上已经空空如也。

　　当天下午，裴常乐因为斗地主惨败，作为苦力外出给寝室买西瓜。

　　她再三叮嘱，让老板一定要选个皮薄瓜甜的。等抱着西瓜返回的时候，竟是在南门儿外面看到了那位突然消失的极品帅哥哥。

　　帅哥哥同样认出了她，笑得如阳春白雪：“还记得我不？”

　　“记得。”裴常乐点头，心脏酥得掉落一层渣渣：“你也是美院的？”

　　“不是，我在隔壁理工读研。”

　　“是么……”裴常乐抿抿嘴，看过怀里的西瓜又去看面前的帅哥哥：“师兄，你喜欢吃西瓜么？”

　　少年时候，大家对于爱情似乎有着异乎寻常的敏锐察觉。所以当这种奇异美好的感情降临，不用天时、不用地利。两个人，四只眼，我看见你，就知道：对了，就是这个人。

　　夏末的西瓜又沙又甜，卓怀谦吃瓜的样子好看到天下无双。

　　以上，是裴常乐的十八岁——记着，要人命。忘了，舍不得。想要跟风发个朋友圈都不行。

　　上个礼拜卓怀谦来家里借用厕所，唐茹等到晚饭后顾左右言其他的再次旧事重提，似乎是下定了决心要把她跟卓怀谦再撮合到一起。

　　两个人东拉西扯到了最后，唐茹再次扔出老问题：那你到底想不想？

　　裴常乐把播放器关掉，警告火腿不许吃快递盒。

　　想不想？当然想。

　　可是呢。

　　天不怕地不怕的时候都没能凭借一双铁壁拧过大腿，现在长了几年岁数，哪还敢不管不顾的一路冲过去撞南墙。

　　点映那天回来，程禾禾说卓怀谦已经是卓越的董事长、管事人，她是真的动摇了。

　　可一觉醒过来，又开始气不过。

　　她气，气卓怀谦时隔五年再说“爱”这个字的时候如此风光，气卓怀谦等自己好了才来找她，更气自己前几年受得那些苦难。

　　裴常乐不甘心，不甘心就这么让卓怀谦给追回去。

　　火腿也不甘心，不甘心自己看中的快递盒就这么被横刀夺爱。

　　哈士奇嚎着抗议，裴常乐施以眼神威慑。

　　手机震动响铃，有微信进来。

　　【常乐，安全到家了没？】

　　西瓜头像后面的询问简短精炼。

　　裴常乐点击屏幕打字，见着母亲推门进来，先把手机放下。

　　裴母手里端着果盘，橘子已经剥了皮，苹果都切成小块：“看守所那边节假日也正常工作，张警官已经提前帮着安排沟通好了，咱们明天上午过去直接就能办手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