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你常乐》李春花

16、关于分手

　　真不要我了？

　　五个字，疑问句。里面有不相信，不甘心，不舍得。一个一个砸过来裂了缝、破了洞，裴常乐心里那股气就刺啦啦不知跑到了哪里去。

　　她不挣扎了，不瞪眼了，也不说话了。

　　卓怀谦抬手托住美人细白脸颊，指头尖微微打颤。

　　裴常乐把脸别过去，酸劲儿一股一股往鼻子上冲。

　　手掌心里落了空，卓怀谦顿了有两秒，改了方向。

　　他环住裴常乐纤巧的肩膀和披散的长发，搂着她稍作固定，把自己的脸颊小心翼翼的贴过去，磨蹭磨蹭她的：“你别不要我。”

　　肌肤相触，美人的脸是软的，滑的，香的。是书里说的，温香软玉。

　　另一边，裴常乐披散在肩膀的头发被男人结实的手臂压着，就有那么一根两根牵扯痛了头皮。

　　她身体开始发僵，呼吸也开始不稳。

　　对此，卓怀谦会错了意。

　　他顺着裴常乐的挣动将搂着她肩膀的手松开，转而扣住她后脖颈。

　　发丝柔顺，也是软的，拢在手心里，痒痒的。

　　扯了头皮的头发又多了好几根，即便是最轻微的刺痛，也激得裴常乐重新瞪了眼睛：“卓怀谦！你放开！”

　　卓怀谦眼里心里早就已经顾不上那么多，扣紧手里纤细的脖子就低头去寻那两片略略发白的唇。

　　他这么一用力，裴常乐的头发又被扯紧了不少。她呼哧呼哧喘气，卯足了劲儿挣开手把卓怀谦推出去。

　　后者没防备，踉跄着直接撞上身后的鞋柜。

　　横平竖直的柜子沿儿把后腰硌得生疼，卓怀谦抬眼看见裴常乐白着脸一个劲儿摸后脑勺上的头发，生生把到了嘴边儿的话给咽回去。

　　裴常乐半张着嘴喘气，卓怀谦上前，她就跟着后退：“你走吧。”

　　“常乐……”卓怀谦干巴巴开口，见着裴常乐脸色又白了一度，没敢再动作。

　　刚刚卓怀谦撞上鞋柜，哐啷响声一早就惊动了火腿。

　　哈士奇一路小跑到裴常乐身边，仰着头翕动鼻子围着她转了一圈儿，老老实实的贴紧她小腿站好。

　　“对不起，我刚才”

　　“走吧。”裴常乐把卓怀谦打断，故作轻松的自嘲看得人心里一揪一揪的疼：“你再不走，我犯了病连我自己都害怕。”

　　**

　　唐茹这周开了裴常乐的车带着唐唐回林城娘家。

　　姥姥姥爷心疼外孙子，特意跑去村里大集买散养柴鸡蛋，足足装了两大盒。

　　唐茹想着一会儿得把裴常乐叫下来帮忙，结果转着方向盘拐了个弯儿，就看见自家单元门前的路虎车里烟雾缭绕跟要升仙一样。

　　唐茹让儿子乖乖在车里等，到了卓怀谦跟前被呛得直咳：“你这是抽了多少啊？”

　　“抱歉。”卓家公子有风度，一边说一边往后撤了一小步，动作间露出身边的车窗，唐茹看见驾驶位上的饮料瓶里堆着厚厚一层烟头。

　　“你们俩怎么了？”

　　卓怀谦因着唐茹的提问下意识抬头看看身后的高层，把自己想了两个钟头的结论告诉她：“我压着常乐头发了，她生气了。”

　　“啧！”唐茹闭着眼睛轻声咋舌：“我就说还有什么事儿给忘了。”

　　卓怀谦没说话，等着唐茹继续。

　　“终审之后那几个月，常乐整个人的状态特别不好，还大把大把的掉头发，斑秃。她每天失眠到凌晨三四点才睡，睡了不到三四个小时就醒，醒了之后枕头上一片一片的全都是掉下来的头发。当时我没多想，只带着她去看中医。可内服外敷的治了两三个月，也没见好。后来，还是看病的中医大夫发现不对，建议我们去看看心理医生，结果这才查出来是抑郁症。这之后，常乐又开始看心理医生。但是脱发这毛病，却一直不见好。那大半年，常乐吓坏了，怕以后再长不出头发。现在好不容易好了，就把自己的头发看得比什么都重要。”

　　卓怀谦到现在才觉得刚才抽烟抽得有点儿多，嘴里嗓子里都苦得发涩：“都已经五年了，她这样的反应也不正常，就没再接着看看？”

　　“事情是过去五年了没错，但是卓公子，您知道常乐抑郁了多久么？”唐茹反问，有生气，但更多的是想借着这个机会敲打敲打卓怀谦。

　　“第一年常乐什么都没干，一直在治病。到了冬天的时候，头发长起来了，剩下的那点儿积蓄也花得差不多了。第二年开春，常乐开始出去找工作。她没拿着大学毕业证，起薪跟人家差了一大截，就只能多接单子做绩效。这么着过了小半年，常乐连续加班熬夜，又开始掉头发。她吓得整夜整夜做噩梦，设计稿画到一半崩溃大哭，就只能辞了职再去看心理医生，每天早晚药片一把一把的吃。第三年再开春，我跟着常乐一起做工作室，她不许任何人碰她的头发，倒总算接受了掉头发是身体的正常代谢反应。做工作室不比上班轻松，尤其是起步的时候，什么事儿都亲力亲为。常乐虽然按时去诊所治疗，但我还是撞见了好几次，她自己躲在屋里抱着火腿抹眼泪。去年和今年这两年，常乐的状态已经很不错了。尤其是今年，笑的时候比过去那四年都多。医生那边儿也说了，现在抑郁症没复发就已经很不错，头发的事儿，慢慢来。”

　　絮絮叨叨说了一通，唐茹先回头看看车里的儿子，确定唐唐一切OK，这才重新去看卓怀谦：“我知道，这几年你过得应该也不容易。但是你再怎么不容易，也没有常乐不容易。所以，你得对常乐好。”

　　卓怀谦点头，沉默的，郑重的，无比心痛的。

　　分开的这五年，前两年，裴常乐在他这里是空白的。后三年，也不过是程禾禾的闲时谈话。

　　如今过往时光终于被补全，他这才知道，当初那个比太阳耀眼、比蔷薇娇艳的美丽姑娘，她竟是比他想到的最糟糕的情况还要辛苦。

　　面前的男人半垂着眼，脸上看不出太多表情。他垂在身侧的手已经攥成拳头，用劲儿用得关节发白。

　　“走吧。”唐茹叹气，转身迈步：“我车里有两盒鸡蛋，你帮着搬上去。”

　　唐唐是个聪明孩子，见着大只叔叔不对，只乖乖拉着妈妈的手。

　　三个人出了电梯，唐茹没用钥匙，直接按门铃：“常乐，开门，忘带钥匙了。”

　　“等会！”裴常乐在屋里应声，对着发涨发热的眼睛又是向上吹气又是用手扇，等防盗门打开见着站在唐茹后面的卓怀谦，好不容易压下去的那股窜鼻子的酸劲儿就又开始往上冲。

　　“在楼底下遇见了，就让卓总帮忙给搬上来。村里自己养得柴鸡，鸡蛋摊出来可香了。卓总，放厨房台子上就行。”

　　唐茹拉着唐唐给卓怀谦让出地方，卓怀谦抱着柴鸡蛋，迈了两步走到裴常乐面前就不动了：“对不起。”

　　裴常乐闪身给卓怀谦让开，没说话。

　　卓怀谦抱着鸡蛋往厨房去，唐茹把裴常乐往自己身边拉过来点儿，压着声音开口：“自己在楼下抽了半水瓶的烟头，车里面直往外冒烟。”

　　裴常乐还是不说话，到了客厅见着卓怀谦放好鸡蛋出来，一直等人走到玄关门口才出声：“你等等。”

　　话音未落，卓怀谦就已经转身。

　　裴常乐匆匆看了他一眼，错开对视的视线：“你过来，我有话和你说。”

　　两个人一前一后进了卧室，卓怀谦把跟着过来的火腿关在门外。

　　哈士奇在外面挠门板，被唐茹叫了一声，便没了动静。

　　裴常乐缓缓做深呼吸，转过身去看那深棕色的温柔眉眼：“工作室的官司，我真的特别感谢。周六的点映，我会按时过去。你以后如果想来看火腿，可以像今天这样，早上接走晚上再送回来。除了这些，我不想再和你有任何交集。”

　　时隔五年，卓怀谦又感受到了那种无力感，无力到心跳都跟着倦怠：“常乐，我不是故意的……我……我不知道……”

　　“但是我很疼。”

　　裴常乐用眨眼缓解眼眶里攀升的温度，后续气力不足：“卓怀谦，我跟你，已经分手了。虽然不是仇人，但也做不成朋友。如果我之前让你有了什么误会，我”

　　“没有。”卓怀谦忽然开口打断，没头没尾扔出来这么两个字，听得裴常乐发懵。

　　“什么分手？是什么时候分的手？在哪儿分的手？是你说的分手？还是我说的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