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世九歌·长仙劫》木叶无双

3、流萤

　　我师承流萤洲，流萤洲乃上古时期上元神君、明珀天君、雪瑶仙子所创，收徒不阈于种族、门第、身份，六界凡有修行之志者皆可往。
　　当年我族灭家亡后被师父带回流萤洲，现在想起来已是很遥远的事了。如今再踏上流萤洲，我竟有些物是人非之感。流萤洲没什么大变化，仍是如千年前一样风平浪静，异常的静谧；只是多出了很多兰花，也不知是谁种的。
　　如今执掌师门的是我的一位小师弟拂柳，我离开流萤洲时他才拜的师，故而我没与他见过几面。但他对我到很是热情，弟子方一通报他就赶着来迎接我了。
　　“师姐好！”小师弟冲我一拱手。他形貌端正，行动有礼有矩，倒是一表人才。
　　“嗯。”我看了看他身后的一众弟子：“你做的不错，把流萤洲治理的井井有条，没辜负师父的信任。”
　　“师姐谬赞了，拙才不敢当。”小师弟冲我一颔首：“我已派人去打扫师姐之前所住的别院了，此次回流萤洲师姐不如小住几日。
　　“不必，我此次回来只是…”话到嘴边却不知如何说起，终究还是要提起一些令人伤心的事。“只是想到师父坟前上一柱香，师父他…葬在何处？”
　　拂柳也沉默了，低下头许久才道：“师父他羽化前吩咐，死后躯体火化，不于这世上留尘迹。他说这样才算走得干干净净。”
　　躯体火化，不留尘迹。好个走的干干净净，师父您可真当是潇洒啊！潇洒到连一块悼念的碑都不肯给我们留。既是要不留尘迹，那为何不把生前的一切都带走，把我也带走，把这流萤洲也带走啊！
　　“好…好啊。”我也不知该怎么答他了，只想先找个地方打坐调息，冷静一下，压一压自己的嗔念。
　　“一路过来有些乏了，我先去歇息一下，师弟你不必管我。”言罢我朝着清晏居而去，也不知几千年没住人那里如今是和般模样。
　　身在流萤洲，一草一木都依稀留着昨日的影子难免让我想起师父，我是他的第一位亲传弟子，亦是他最宠的弟子。我在这世上唯一崇拜过的人便是他，自十二万年前凤凰一族全族覆灭他将我从修罗魔女剑下救出时，他便是我此生唯一的师父。他传我法术，助我收复羽族，是我的师长亦是我的亲人。若是这世上没有上元君，我倾鸢早就是一抹亡魂了。
　　一路回忆着清晏居也就到了，入目是一丛丛的兰草，愈向清晏居愈多，几乎将整条卵石小径覆没，恐怕整个流萤洲上的兰草都是从此处蔓延出的。
　　也不知这些年是谁在打理这些花草。
　　轻叩了下门扉，无人回应，我便直接推门而入。刹那狂风骤起吹落大片梨花，似玉雪纷飞，瞬间便迷了我的眼。梨雨纷飞中我瞧见一道墨色的影子，可疾风静谧后，哪有什么影子，有哪有什么梨花，再环顾四周其实连一棵梨树也不曾有。
　　方才那人对我用了幻术。可我竟未察觉，我何时变得如此迟钝了。
　　许是几千年没和人打架，法术也生疏了。
　　屋子里几乎一尘不染，想是有人时常打扫，我想到了梨花雨中的那道身影，是他吗？那他为何要跑，真是个怪人。
　　小憩了片刻我只觉得心思一片澄静；师父的身后事自当由他自己做主，我如今又在较什么真呢？再怎么感念，逝去的人也不会回来了，怨只怨我没能早一百年醒来。
　　歇的久了反而让人生倦，我便去剑坪指导弟子练剑，我以前在神界任职时也经常回来教习弟子。
　　几千年没用剑，初上手时还有些生疏，舞了几式便渐入佳境；鸣霄剑在我手中挥放自如，剑光激荡之间隐隐能听到凤鸣声。
　　我使的剑招都极为简单，我不喜欢挽繁复的剑花，因为我一向觉得招式越是复杂，破绽越多。大道至简，剑术以简为佳，法术亦然。
　　一番演示过后，剑坪上鸦雀无声，围在周围的弟子神情仍是十分专注，好似还没从我的演示中回过神来。
　　“今日我算是见识到什么是大道至简了，师叔的剑法真是有凌霄之势！”人群中有人这么说。
　　“明明只是几个简单的剑招却怎么都参不破，师叔之境界果真不是我等能领会。”有声音附和着道。他这样说实在是有些言过其实，不过其他弟子倒是被他激起了兴趣，纷纷拿起剑比划起我演示的招式。
　　几个胆子大的弟子甚至走上前来问：“师叔能否也教教我们您那套剑法？”
　　“剑术吗，繁琐也好，至简也罢，用起来随心所欲才是最好，所以还是先别急着学什么大道至简，先练好你们师父传授的基本式才是。”急于求成不是什么好习惯，先辈悟出的也不一定是最好，最适合自己的。
　　他们于是立刻认真地提剑练习起来，挥剑挥的全神贯注，像是要努力向我证明他们自己似的 ，不过还是被我抓住了不少错处，免不了呵责几句。
　　接连指导了他们几日，也不知那些弟子心中作何般感想，反正我是十分心满意足。倒不是我好为人师，只是不想无所事事罢了。沉睡前我暂时辞去了司法神官之职，如今天帝的诏令还未下达，也不知我是要官复原职还是另作安排。
　　我还得再流萤洲多待几日，我这些师侄们看来怕是要多吃几天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