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世九歌·长仙劫》木叶无双

2、魂归

　　两千年后，幽凰谷中千羽阙仙雾缭绕，附近的花木也显得格外精神，各路神仙陆续而至，让这座沉寂了千年的宫殿热闹了起来。
　　昨夜已枯萎了千年的重梦幽兰竟在同一时间一齐复苏，在月下盛开成一片花海，仙界霎时轰动，纷纷猜测是不是那位沉睡了千年的凤族王姬倾鸢上神要醒了。
　　我不知道自己的魂魄在天地之间飘荡了多久，突然受到感召似得一丝一缕地回归身躯，渐渐能察觉到外界温度的变化、身下绸缎的触感、空气中浮动的幽兰香。
　　该醒了。
　　我睁开了双眼，一时有些茫然，竟想不起来自己是谁，真是睡得太久了。我撑着身子坐起来，身体太久没活动，都僵了。
　　“恭迎倾鸢上神归来！”帐外传来齐声的赞贺。
　　仿佛听到六合之间惊天彻地的一声钟鸣，我忽然想起来了，我是倾鸢，神界的司法神官、神族第五位战神，上古凤凰族唯一遗世的血脉。
　　“多谢各位前来，弥笙，替我备宴款待诸神。”虽这么吩咐着，但我估计酒宴她早就备好了，毕竟弥笙是我最得力的侍女。
　　“是。”她答道。随即几个仙娥上前来替我撩开纱帐，我这才看清了堂下那乌泱泱一片人，大多是生面孔，鲜见几个熟悉的。
　　各路神仙都过来跟我道“恭喜”也有问我可安好的云云，我随意客套了几句便让宫女带他们去喝酒了。我实在是不善与人交谈，往往几句话就把别人说的尴尬无比，故而还是少说为妙。
　　待人群散尽，我才赤着脚跳下寒玉床，活动了下筋骨。也不知那一群人都挤进我的寝殿看我回魂是图什么，没看过人睡醒吗？还好我的衣服穿的整整齐齐。
　　脚底冰凉的触感让我莫名地开心，毕竟已几千年没能接触这世上的任何东西了。那让我相信我现在是真正活着的。
　　“活着回来了。“有人缓步踱到我身边，调笑似的道，一袭青衫恰如当年。
　　“司命星君，好久不见。”
　　“是很久了，将近两千年了”他抱着手臂看向我“我还以为你这一睡要睡到天荒地老。”调侃一般的语气略带着笑意。两千多年的时光好像都没怎么将他改变。
　　“其他几位战神醒了吗？”不知道那招魂阵有未奏效。我更是有些想念昔日的战友，毕竟我沉睡这两千年里神界添了那么多新人，我又不与他们熟稔，还是老友之间相处起来更自然些。
　　“尚未醒来，你还是第一个醒的。”
　　“招魂阵难道没奏效。”那我岂不是白睡过去这么多年。
　　“应该是有用，我之前去看过，他们的魂魄都差不多拼齐了。”
　　“噢，那我不在的这些年天界有没有发生什么大事？”我沉睡以前在天界的官职是执礼司法，也不知我不在的这些年，有没有人替我管那一摊子事。
　　“大事没有，糊涂事倒是很多。”司命星君略一思索，换了种说书人的腔调：“都是和那位新晋的君迁上神有关。”
　　“才两千年就又出了一位新上神，真是后生可畏，不过这名字听着耳生。”
　　“你沉睡后好几百年他才出生的，当然耳生。不过那小子一千四百岁时就成了神，带着天兵天将征战四方，被誉为你们五战神的接班人。”
　　一千四百岁就成了神，真令人叹为观止；想当初我被别人称为天赋异禀也是熬到两万岁才成的上神，这孩子只用了不到我十分之一的时间，他是生的三头六臂，还是吃过什么灵丹妙药。
　　“他呀，刚成神之时就去硬闯了浮珑塔，十一道天雷都没能把他劈死。”
　　“他闯浮珑塔作甚？”天界有两塔，锁妖塔镇妖，浮珑塔囚神，没有哪个神仙会闲的没事往浮珑塔里跑，除非他是想死。
　　“救他母亲，他母亲你应该挺熟的，华韵公主，”说到此处司命叹息了一声：“华韵公主与凡人苟合，还想行逆天改命之术，被天帝囚禁了起来，到如今也快两千年了。唉，那么好的女子怎么不开眼看上了个凡人。”
　　“啧。”我这侄孙女也太不让人省心了，小时候明明那么乖巧长大怎反倒叛逆起来了。
　　“两千年，她也没想明白，没悔过？”我当初主持修建浮珑塔时设了一道禁制，被囚之人若有心反省，诚心思过，百年内便可出塔，她竟被关了两千年。难道竟没有一丝悔意？
　　“这我到不知，天帝后来废除了你设的那项禁制，有罪之人被囚多久全凭他的意见。”
　　我皱了皱眉，我建浮珑塔的本意是嫌天界刑罚太过暴虐，受刑者非死即伤，而不是助涨暴虐专断，看来我哪天该去找找天帝，与他好好谈谈了。
　　“再说君迁，他两百年前堂而皇之地带了个凡人回仙界，还和那凡人生了个孩子。”
　　这不是要步他母亲的后尘吗。
　　“还因那女人差点杀了一位上仙。”
　　幸亏我当时不在，要不然他的功过簿上定要被狠狠记上一笔，说不定也要到浮珑塔里走一遭。我当年执礼司法时最爱记诸神的黑账，和掌管诸神仙籍负责秋后算账的水云歆是各路神仙最忌惮的两个神。
　　可惜错过了记君迁大过的好机会。
　　“不过也算报应，他和那凡人的孩子后来叛逃入了魔界，重创了他还剜了东海龙族四公主的一双眼睛，不知道他那么正派的一个人怎么教养出一个混世魔王来，天界和龙族至今还在追杀他儿子。”司命说着又是摇头又是叹气，十分的不忿
　　听他这一番话我只觉得君迁与龙族四公主之间必然是有些什么爱恨情仇的；不过若说到追杀，那定是水云歆最在行，只可惜他现在还没醒，不然那祸患一早就除了。
　　“喏，那就是我说的那位君迁上神。”司命冲着某处扬了扬下巴。
　　我冲那儿看去，只见一位白衣男子背对着我们站在一株重梦幽兰之前，身形挺拔风姿俊逸，脊背挺的笔直，站的四平八稳，一看就是个练家子。
　　那男子似乎也察觉到了我的目光，回头一瞥。他的眉目极为俊朗，只是本该是英姿勃发的青年之态，却隐隐笼罩着几分哀愁。一瞥之间，我发现他的眼眶竟红了，是想起谁了吗？他的那位凡人妻子？凡人活不了太久，依司命所说他的妻子大概已经死了，他的妻子生前也喜欢兰花吗？
　　“那你这些年过的如何？”我又看向司命星君，不知道我当初让他去追清葭，他追回来了没。
　　“不消你担心，我很好，和她在一起很好。”
　　那便好，算是一切安好。
　　“还有件事。”司命沉默了半响，估计是在斟酌：“上元君仙逝了。”
　　听得这句话，我霎时一怔。师父死了，我不太敢相信，他是多么神通高强的人，把我、焚音、水云歆打的满地滚都不在话下，怎么说死就死了。
　　“什么时候。”
　　“大约一百年前。”司命星君说了太多话估计是有些口渴，便直接拿起一旁的茶杯喝了一口水“咦！这茶怎么是凉的？”
　　我沉睡之后是不许任何除弥笙以外的任何人进我的寝殿的，她也不会乱动我寝殿里的东西，那这茶……我提醒司命道：“这茶是两千年前的。”
　　“噗！”我听见了他喷水的声音却一点也不觉得好笑。
　　我低头盯着自己的衣摆，师父他怎么就走的那么急呢？连我一百年也不肯等。
　　我倒希望是师父他老人家和我开玩笑。
　　不过他那个人可古板了，从不与人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