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相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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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薇薇呀，等会儿落地了你自己回去没问题吧？我要去见个人，不能和你一起走了。”沈经理从旁边的座位上探过半个身子，靠近低头玩着手指头的季桐薇。
“哦，好。”季桐薇像是被吓到了，眨了眨眼才反应过来，“没问题，机场我还挺熟的。”
“那就好。”
看着沈经理坐回原位，季桐薇悄悄抚了抚自己的胸口。她正在担心着飞机降落之后的事：机场距离地处市中心的公司很远，沈经理和她都住在公司附近，就算今天不去公司，回家应当也顺路。只是凤南翔没有和她约好见面的时间地点，而是说落地联系，所以她准备在机场原地等待应变。如果沈经理提到要一起回去，她就只能拒绝了。
结论：还是做领导好啊……
准备降落的广播声响起来，季桐薇很快将发散的思维收回来，掏出镜子检查自己的形象。她昨晚给自己做了很多心理建设，结果还是失眠了，早上再次顶着一对熊猫眼上了飞机。沈经理又是笑得不行：“你是强迫症还是首尾呼应，每次坐飞机都要这个样子吗？”
于是起飞后她又用粉扑在眼下重重地按了按，现在看来气色还好，看不出精神不济的样子，希望不要被凤南翔看出什么端倪吧。
飞机落地，沈经理取到行李又嘱咐季桐薇路上小心，便和她分开了。季桐薇边拖着自己的小行李箱随着人群向前走，边打开手机网络，手指和心一起紧张地颤了起来。
几秒之后网络恢复了通畅，除了寥寥几条推送，却没有收到任何私信。凤南翔还没有发来消息吗？
“抱歉！”只顾看着手机的季桐薇没注意前面有人，在视野里出现对方的脚的同时一头撞上了他的胸膛，连忙边道歉边抬头，“不好意思，没……”
一时失语。
被她撞到的人站在原地，温和的表情带着几分戏谑，微笑地看着说不出话的她：“没事。”
“你……”季桐薇找回自己的声音，组织好了语言，“你知道我坐这班飞机回来？”
“这有何难，想知道自然就知道了。走吧，先上车。”凤南翔颇有风度地从她手中接过行李箱的拉杆，向出口走去。
季桐薇一时缺失了自主思考的能力，望着凤南翔近在咫尺的背影，面无表情地跟他向前走着。和几天前看到凤南翔时他醉得连直立行走都做不到的情况不同，现在的他是绝对清醒的，脊背挺直，步伐不快却也绝不拖沓。
如果说那天晚上季桐薇见到的凤南翔还有些像个无助的孩子，那么今天她所看到的他，身上已经完全找不到从前的影子了。也许他的容貌和四年前没有太大的区别，可当他站在她面前时，她能明显地感受到他的变化。比起四年前她一直看着的那个人，他的肩膀更坚实，胸膛更宽厚，眼神也比十几岁时更锐利深刻。
以至于她刚才在抬头间撞上他视线的那一刻，连话都说不出来了。从前她就没有太多勇气和他长时间对视，经过这四年岁月的历练，他的眼睛愈发能让她变得怯懦。在凤南翔平静无波的目光里，她总觉得自己整个人都是透明的，连她那些见不得光的、不想被他知道的心事，也都被他看得透彻。
直到坐上了凤南翔的副驾驶位，季桐薇终于重新掌控了自己的面部肌肉，露出两人见面后的第一个笑容：“香车宝马，混得真不错嘛。”
凤南翔环顾一圈车里简约考究的装饰，淡笑着发动车子：“我爸的车，借给我开的。”
“凤老师最近怎么样？”
“还好，前些天不知道又评了什么奖，出国深造去了。”
季桐薇与有荣焉地点点头：“凤老师真厉害。”
“出差累吗？”
“不累。只有前天下午在忙工作，昨天吃喝玩乐一整天。”她挠挠头，说到这次水分十足的出差有点不好意思。
凤南翔看她一眼：“那不是挺好的。想吃什么？给你接风洗尘。”
“这么好的吗？那我可不客气了。”季桐薇一手捏着自己的下巴陷入思考，“我想起来了，有一次你说你学校食堂的那个叫什么……”
“木桶饭？”
“对，就是木桶饭！你们学校是不是离机场挺近的？现在也不是寒假，应该吃得到吧？”
“大概吧，去看看就知道了。”凤南翔忍不住又多看了季桐薇一眼，“这都是多久之前说的事了，你还记得？”
如果没记错的话，关于木桶饭的话题发生在他们刚上大学的时候，季桐薇在社交网站上发了一张照片，画面上是一份再普通不过的日式快餐，配上的文字大呼在日本吃不到国内的口味，整个人都要不好了。
凤南翔大概知道季桐薇那时的境况，她虽然是投奔了定居在日本的父亲得以顺利入学，日常生活却丝毫没有得到父亲的资助，而是一切靠自己支撑，课余时间打工赚生活费之外，甚至有时会出去偷偷接私活，否则连饭都吃不起。比起他所认识的其他赴日留学的朋友尚有家里的接济，她反而显得更拮据一些。
故而凤南翔出于关怀在评论里和季桐薇聊了几句，偶然说到他学校食堂有一道声名远扬的木桶饭，绝顶的美味如果错过了真乃一件憾事。季桐薇馋得口水直流，凤南翔就许诺等她回国之后请她吃一次——只不过四年来她都没有要他兑现这个承诺而已。
季桐薇有些心事被戳穿的尴尬，随即反击回去：“那看来你也记得啊，一直欠着我这顿饭，不敢或忘哦？”
“那是自然。”
凤南翔唇边始终带着浅浅的微笑，季桐薇也藏不住从心头泛起的笑意，低头掩饰般地拿着手机翻看。车厢中的气氛安静却不显得尴尬，不多时就到达了目的地。
周三的大学食堂在午饭时间一如平常的拥挤，凤南翔从架子上取了一个餐盘，带着季桐薇排在了队伍中，抬手指了指挂在窗口上方的木牌：“木桶饭是现炒的，菜可以自选，你先看看想吃什么。”
“嗯。”季桐薇应声也去看那些牌子，“你觉得香干炒肉和尖椒茄子鸡哪个好吃？”
三秒钟之后，凤南翔给出了一个深思熟虑的答案：“无法抉择。”
“那就两个都点吧？可以换着吃。”
“好。”
季桐薇并不意外。他们那六年几乎算是同吃同住的中学生活足够她观察和了解凤南翔的所有习惯，像“凤南翔喜欢吃什么”这样简单的表象，她早就烂熟于心。忘记带眼镜布时他习惯用衣服的哪个边角来擦镜片，周末在校服之外他习惯穿的衣服款式，写中文和英文时他习惯用哪两种粗细不同的笔，甚至在等公交车时他习惯站在站台的什么位置……他所有能够表现出来的外在倾向，她都一清二楚，也从来不曾忘却。
所以方才看过一遍木牌上的菜色，季桐薇就能猜中凤南翔会从哪几样中做出选择。而这几年间，她的口味也早已经渐渐地向凤南翔靠拢了过去，给出的选项并不只是为了迎合他而已，同样也是她自己想尝试的菜色。只不过无论有心还是无意，他们两个人的相同点多了一个，倒也算是不错。
凤南翔向排在他们后面的一个男生借了饭卡，又问季桐薇：“需要饭菜分开放吗？”
“不用。”季桐薇摇头，看着大厨从灶台上的大木桶里取出一个蒸着饭的小木桶，把炒好的菜盖上去，“肯定是放在一起更好吃。”
“你还真内行。”凤南翔揶揄了一句算是默认了她的说法。
前面的学妹端着饭走开，凤南翔便向前一步点菜刷卡，然后付了现金给身后的男生：“谢谢。”
“噢哟，我说怎么这么耳熟，原来是你啊，回来吃木桶饭啦！”原本被刷卡机挡住了半张脸的阿姨突然探出了头，笑眯眯地看向凤南翔，目光再触及离他半步之遥的季桐薇，笑容又灿烂了三分，“难怪点两份，今天带女朋友来吃吼！”
站在窗口前的两个人对视了一眼，季桐薇随即不好意思地转开了脸，凤南翔则和那位热情洋溢的阿姨聊起了其他话题。不是不想解释，只是实在已经习惯了，只要他们两个呆在一起总会被认作是情侣，而且是感情非常好的情侣。季桐薇曾经认真地思考过这个误会到底为什么会产生，然而并没有得到结论。
尴尬的氛围并没有持续多久，很快两桶热腾腾的饭就端了上来。凤南翔和那位阿姨告辞，绕了食堂半圈才找到两个空位：“就坐这里吧。”
季桐薇理了理斗篷的衣摆坐了下来，看着凤南翔放下餐盘又转身去拿餐具，眼眶莫名地发了热。
她设想过很多他们再次见面的情景，最终无一不是她惴惴不安地停止想象：她想见他是真，他不想见她也是真，与其做这些无用的幻想，还不如面对现实。可她从来没有想象过，和凤南翔的重逢居然会是这样的场面。比起轰轰烈烈的重逢，他们此刻的平静也许不太正常，却是戳中了她内心深处的柔软。没有久别的寒暄，没有刻意的询问，平淡得仿佛只是中学时她回家过了个周末又回到学校，不过是两天不见一般。
孤独漫长的时间流逝，他们却像是从来不曾分别。
“早知道这么麻烦，刚才就应该分开放了。”凤南翔小心地把两个木桶中的菜各分出一半来互换，然后推了一桶到季桐薇面前，“好了，吃吧。”
“好的！我要动手了！”季桐薇挥开那些沉重的心情，搓搓手拿起了勺子。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相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