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惊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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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因为那是重逢之前最后一次见到儿子，所以万荷声对当时的印象很清晰。
那一年她想儿子想得心慌，偷偷跑去学校在图书室找到了凤南翔，却被他决绝地赶了出来。她心中凄楚，转身离开时不留神肩膀撞到了门框，脚步顿时踉跄了一下。正巧有个小姑娘站在不远处，见此情景上前扶住了她，手中抱着的几本书纷纷跌落在脚下。
凤南翔听到声音抬起头，直接开口：“季桐薇，你如果还认我这个朋友，就不要理她。”
然后万荷声看到那个扶着她的小姑娘动作霎时僵住，神色纠结一番，咬了咬唇抱歉地看了她一眼，轻轻松开了手，匆忙蹲下去把散落的书捡起来跑进了教室里。
那小姑娘青涩的脸渐渐和面前亭亭玉立的季桐薇重合，万荷声忽然就有了些尴尬：她从那天以后就没有再与儿子见面，直到一年前才重新出现，没有人知道那次她思及就会心痛的见面——只除了那时扶了她一把的季桐薇。自己虽然是长辈，却是整件事中唯一做错事的人，就算事情已经过去了十余年，每每想起仍然无比愧疚自责。她虽不知道季桐薇对那些事了解多少，可也绝不是一无所知，至少凤南翔对她的态度摆在那里。
季桐薇沉默片刻，才重新笑了一下：“师母您记性真好。”
她忽然懂了为什么凤南翔会住在这里，原来是他的母亲回到了家里吗？真的不能怪她对凤南翔的母亲如此冷淡，关于凤南翔小时候经历的事情，她知道的比万荷声以为的要具体得多。
万家和凤家曾祖父那一辈是战场上换过命的兄弟，早就约定了两姓之好。结果两家生的都是儿子，婚约便自然而然地转移到了下一代，也就是凤南翔的父亲凤锦程和母亲万荷声的身上。凤锦程自小颇负才名，稳稳当当地读书升学，毕业就进学校做了老师；万荷声却是继承了将门风范，行事作风很是率性随心。这婚事虽然是长辈定下的，也并不能说是盲婚哑嫁，两人从小在一起长大，感情其实很深厚。
可事情坏也就坏在这青梅竹马的情分上，凤锦程从来把万荷声自觉当成未来妻子看待，然而万荷声对凤锦程的态度从一开始就更倾向于兄妹之情，两人婚后虽也相敬如宾，到底少了夫妻应有的柔情蜜意。以致到了两人的孩子都长到了十岁，她突然开窍爱上了别人，还将人约到家里来，只差一点就当场滚到了沙发上……
放学归来背着小书包推开家门的凤南翔，就是这么毫无准备地，直截了当地看到了自己的母亲被一个陌生男人搂在怀里吻得天昏地暗。他难以置信地摇着头，下意识后退几步，被门绊了一下跌坐在地上才骤然惊醒，不顾身后母亲的呼喊，狼狈地爬起来夺路而逃。
后来凤锦程找到他的时候，他神经质地挣扎着不肯回家，就怕想起那个画面。
再后来凤南翔跟着父亲迁了新居，情绪才渐渐稳定下来，只是从前和母亲一样活泼好动的男孩，却一日比一日沉默。
万荷声从那之后就没有出现过，直到凤南翔升了初中，她按捺不住心中的想念去学校找他，母子二人隔了两年才再次见面。而那一天赶走了母亲以后，凤南翔在季桐薇小心翼翼的安慰之下，原本隐藏得很好的情绪终于忍不住宣泄出来。
那是季桐薇喜欢上凤南翔的第一年，她第一次看到他崩溃大哭，也是这么多年来唯一一次看到他哭。
季桐薇也不过是那年才经历了父母离异，听凤南翔的倾诉，比起同情，更像是同病相怜。一样是个孩子的她还不知道怎么安抚人，伸出的手落在他背上轻轻拍抚着，犹豫地学着电视里大人哄婴儿的样子，口中发出意义不明的温柔声音。
她的想法也很简单，如果她不能带他逃离痛苦，至少也要陪着他度过痛苦。
她原以为那只是凤南翔不堪回首的一段童年遭遇，无论是释然还是逃避，都已经是尘封的旧事了。可直到去年凤南翔突然袒露真相，她联想起往事，才觉得字字惊心地痛。原来那个罪恶的吻给凤南翔的伤害不是过去时也不是完成时，而是现在完成进行时。那个吻给凤南翔带来的影响不仅仅是对母亲的恨，还有对所有女人的不信任；他不光觉得母亲出轨令人不齿，也更觉得对男女之情令他作呕。
所以，他的性取向才悄悄变了。
说明了自己住在这里的原因，季桐薇顿了顿，又道：“师母，那些事，凤南翔都和我说过。”
万荷声闻言愣住，似乎是没想到凤南翔会和季桐薇说这些，随后眼眶微红：“来，坐下说。你也觉得我不应该回来吧。半年多了，南翔连个笑脸都没给过我，他是个好孩子，是我不配做他的母亲。”
若是从季桐薇个人的角度来说，她当然是恨万荷声的。毕竟如果不是那件事让凤南翔恨上了所有女性，她也不会努力了十年也走不进他的心。可她更恨的是，万荷声在家中偷情被不到十岁的儿子撞破，又逃避现实地远遁他乡，让儿子缺失了十余年的母爱，让他在不完整的家庭中长大，逐渐养成了现在这样的性格，对人和人之间的关系缺乏信任——尤其对男女之情没有任何接收的余地。否则，即使不是和她，凤南翔也应该能和某个女孩拥有一段旁人眼中“正常”的感情，而不是像现在一样，只是因为喜欢了一个同性的人，就可能会被万人指摘，更唯恐那人闻之色变，不敢露出丝毫端倪。
可面前的人到底是凤南翔再抵触也无法阻止她重新出现的亲生母亲，是他最敬爱的父亲即使被背叛仍然深爱的女人。所以季桐薇说不出责备的话，她站在这里的身份不过是凤南翔的同学或朋友，何况就算她是他的女朋友甚至妻子，也没有立场在凤南翔不发声的时候为他去质问这个女人，为什么十几年前伤害了儿子还不够，现在还有脸回来。
“我一个晚辈没有资格评论您，不过实话实说，您曾经做过的事一直伤害着凤南翔，直到现在都没有结束。可能他还在恨您，不想见您，可既然您已经回来了，我私心其实是希望您能弥补这些年缺失的亲情。还有凤老师，你们永远是亲人，但他更把您当成爱人。”
万荷声叹了口气：“如果有机会，无论如何我也希望南翔能解开心结。桐薇，你如果为了南翔怪我，我绝对没有怨言。只是南翔虽然看着还好，但他十岁就没有妈了，成长肯定是有缺陷的，你能包容他就多包容他一些，算我拜托你的，万一他做了什么伤害你的事，也请你多给他一次机会，别轻易放弃他，好吗？”
这个话题的走向怎么不太对，为什么有点像婆婆把儿子托付给未来儿媳？季桐薇把那奇怪的想象丢开，无奈地抿了抿唇：“您放心，我会的。”
她若是能在被凤南翔伤害的时候轻易放弃他，今天也不可能会坐在这里了。无论凤南翔将来在不在她身边，她都会尽我最大的努力去守护他，直到他在他那艰难的爱里得到的不再只是痛苦，而是满足。
到了那个时候，他的身边就不会有她了。她会把那个位置让给——不，是还给本应在那里的人。
“你看我，就顾着说这些把正事都忘了。”万荷声从伤感里回神，从提来的袋子里一样样往外掏着东西，“本来南翔一周也会回家一趟，这两周都没回去我才来看看，结果他出去这么久都没和我们说。这些都是我做的，桐薇你也挑几样喜欢的拿去吃。”
蘑菇酱，牛肉干，蛋黄肉松，苹果醋……万荷声摆出来的各色零食总不下十余种，季桐薇婉拒了几番，最后还是被热情地塞了一大包牛肉干。她看了看桌上的瓶瓶罐罐，握住了那一小罐柠檬蜂蜜：“我怎么好意思挑，都是您给凤南翔做的。我就要这罐蜂蜜好了，他不喜欢吃柠檬。”
“呃，这样啊，还是你更了解他。”万荷声尴尬地咳了两声，“南翔小时候其实有点挑食，后来我不在他们父子身边，他就吃学校食堂的饭，所以看不出来。就是我回来了，他也在外面住，我其实很少能做饭给他吃。我换着花样来，哪怕他只吃几口，我一看他的表情就能明白他喜不喜欢。这柠檬还没试过，谢谢你告诉我了。”
季桐薇摇摇头，虽然中学时一日三餐都能知道对方吃了什么，但食堂的菜谱翻来覆去就是那些，她可真的没有机会去了解凤南翔的口味，至多记住了几样凤南翔真的喜欢吃和真的从来不吃的菜。
万荷声和凤南翔分开十多年，而她自己对凤南翔饮食习惯的认知也不过停留在四年前，谁比谁更理解他呢。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惊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