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荷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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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桐薇完全不知自己几行字写下来给付雪萝带去了怎样的震动，窝在一张课桌上把教学日志写完放到办公室，换下一身汉服回到家时已经是晚上九点。
凤南翔打来电话：“体验如何？”
“累死我了，我现在知道了，你是真的辛苦。”季桐薇从没连续一整天和这么多孩子打过交道，回来后恨不得直接瘫倒在床上。
“你也辛苦了，等我回来给你发一个大红包。”
“不够大我可不收。”
“好啊，包您满意。”
“拭目以待。你那边怎么样？”
“吃住都可以，就是博物馆条件不太好，前几天下暴雪又把电网弄断了，我们几个整天冻得哆哆嗦嗦地挤在研究室囊萤映雪。”
“这么惨的吗？”风度翩翩的凤南翔瑟瑟发抖地缩成一团，这画面感让季桐薇想笑，好笑过后又有点放心不下。
“已经修过了，明天应该能恢复正常。”
“那就好。哦我问你件事，你工作室附近有没有旅馆？”
“有，怎么了？”
“我刚才接电话的时候才进家门，写日志写了好久。今天感觉挺累的，时间也有点晚，我准备后面两个周六不回家了，住近点方便。”
“这样……”凤南翔似乎思考了片刻，“其实我偶尔太晚了也懒得回家，所以在工作室楼上留了一个房间当卧室，你不嫌弃的话可以将就住一下。”
“这也行？”
“住宾馆也行，我给你报销。”
“不用不用，我住工作室就好了，还方便一点。”
“屋里有电源，柜子里有新的床单被套，你随便用。”
“好……”
两人又聊了几句才挂断电话，季桐薇望了手机屏幕上全然官方化的“凤南翔”三个字良久，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只要她有难处，他就能万事安排妥帖——只除了不喜欢她。她忽然想起以前和唐缘窝在宿舍里看的言情小说里，那些行走间自带光环、风流多情的男二号，唐缘都是怎么说他们来着？不娶何撩？嗯，好像是这样说的，现在看来这个词倒是无比适合凤南翔。
季桐薇那一手几可乱真的字到底是把孩子们镇住了，前一天又熟悉了流程，第二天上课由于进行顺利，比计划中还多扩充了些内容。
放学时学生都客客气气地对季桐薇道了一声“季师父再见”，季桐薇点着头目送他们出去，唇畔带着浅浅的笑容：和学生之间的配合渐入佳境，对于她这个对怎么当老师一窍不通的临时工来说，实在是很幸运。她也不必多想如何去控制课堂、引导方向，只要认真讲课就够了。
季桐薇从读书室一侧的楼梯走上二层，准备看一看凤南翔说的卧室。这栋小楼是仿古建的，二层其实只能看成个阁楼，面积才不到一层的三分之一，统共就划开了三个房间。一间作为仓库放置着不常用的物件，季桐薇之前来过；一间充当了卧室；另一间面积更小，里面改造成了浴室的模样，安装了热水器和洗脸池，角落里还放着一台洗衣机，以供清洗教室用的桌垫、沙发上铺设的布艺之类。
伸手扭开门，季桐薇先是愣了一下，随即放轻脚步走进室内。除了睡床和衣柜，屋里还有一架书柜和一张电脑桌，紧凑而不拥挤。电脑可能是被凤南翔带走了，桌上放着外接键盘和耳麦，接头孤零零地摊在一边。
这一切装潢陈设都没有问题，但是季桐薇总隐隐觉得哪里不对，站在这间卧室里，心里就有说不出的怪异感。拿起床头放着的书，翻到夹着书签的那一页，那种感觉就更加强烈起来。季桐薇翻转手腕，看了看手中书本的封面，视线再投向身侧黑色木质的书柜，透过剔透的玻璃看到里面整齐摆放的书，有什么念头一闪而过。她立刻拉开柜门，看向和自己手里这本一模一样的那套书的编号：从1到15，被依次码放在架子上，其中独独缺了一个数字9，正是她拿在手上的这一本。前面八本书的封皮上有不同程度的阅读痕迹，后面几本却是全新的，也就是说，凤南翔是第一次看这套每一本都很厚重的书。这样的书，读书人一般不会经常搬动，很可能是买来就摆放在书柜里，而这个书柜上下几乎没有几处磨损，投入使用最多不超过一年。
季桐薇听说过，凤南翔之前租用的地方很小，勉强安排几个教室就已经十分困难，根本不要想有放私人物品的空间，何况是书柜这么大的物件。所以说，这书柜大概是工作室搬来这里之后才有的。
再看一遍屋内的布置，又走到衣柜前打开看了看，季桐薇终于想明白自己为什么觉得异常。凤南翔说偶尔太晚了才会住在这里，可这间屋子明显有着浓重的生活气息，衣柜里也放着不少衣服，绝不是“偶尔”住的地方应有的样子。何况，要有多“偶尔”，才能在不到半年的时间里，在这里看那么多书？按她的推测，如果有“偶尔”，应该是偶尔不住在这里才对。
季桐薇不知道凤南翔有没有其他的住所，但中学时他有的周末会回家，至少那个家她是知道的，到现在凤老师也还在住着，地址离这里不过三站地铁之遥。凤南翔几岁的时候就和母亲分开了，与父亲的关系一直都很亲近，家又不远，无论如何不应该存在宁可住在工作室也不愿回家的状况。而且，他平时就住在这里是明显的事实，只要她稍微留意一下就能看穿他的谎言，他又为什么骗她？总不至于是怕她知道了不好意思睡在这吧？
这个疑问，于半个月后被解开。
代课的第三个周六轻松了很多，大部分内容已经讲完，最费力的实物观赏也安排在第二周的周六，这一周就只是设计比赛的作品评比和结课考试而已。季桐薇在办公室里写好教学日志放下笔，蓉姐正巧把她叫的外卖送了进来。
“啊，谢谢。”季桐薇接过放在桌上，“这么晚了您还没有回去呀。”
“就回去了。薇薇你要是不出去，我等下就把门锁上了哦？你一个人住在这，晚上小心点。”季桐薇周六住在这里的事情只有早上负责开门的蓉姐知道，别的老师上班稍晚一些，都以为她只是到得早而已。
季桐薇点头：“知道了。”
大门很快落了锁，季桐薇伸个懒腰，提起外卖上了楼，在浴室洗过澡换上睡衣才窝在电脑椅上开吃——反正晚上整栋楼就剩她一个人，自然是怎么舒服怎么来。只是也没有什么事做，季桐薇索性从书柜里找了本感兴趣的书看。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一阵清晰可闻的脚步声踏着楼梯传来。有人上来了？不是锁了门吗？季桐薇吓得瞬间合上了书，目光扫过四周，站起来靠着墙边走到门口，从门边拿起了扫把以备防身之用。这么大的声音，难道对方根本没想要隐藏行踪吗？
她知道这个人不会是凤南翔，他之前说要两天后才回来。况且听那脚步的声音，比起男人，更像是——
门随即被叩了几下，轻柔的女声响起：“南翔，你在吗？开门呀。”
果然不出所料，那踏在木质楼梯上的清脆响动，是属于一个女人鞋跟的声音。
只是，门外的人是谁？她为什么会有层楼堂的钥匙，还在夜里来找凤南翔？不等季桐薇思考太久，敲门声又响了起来：“南翔，我知道你在，开开门。”
门外虽不是入室抢劫的恶人，季桐薇仍不知道来者何人，只是却没有时间犹豫了，放下扫把拧开了反锁的门。
“南……你是谁？”房门打开，门前站着的人见到开门的不是凤南翔，一时愣住，然后想探头向屋内看。
季桐薇则是借着屋内的灯光把比自己稍矮一些的女子容貌看得一清二楚，电光火石之间想起了多年前的一面之缘，还有那张被一道钢笔的痕迹划开两半的全家福。
这个“夜探”层楼堂的女子不是别人，而正是曾经凤老师的妻子，凤南翔的生母，季桐薇甚至还记得她有一个很温柔美好的名字——万荷声。
她恍惚忆起那个曾是单薄少年的凤南翔，颤抖的声音里带着哭腔，语气却是无比坚定：“你可以走了，再也不要出现在我面前。我不会原谅你，一辈子都不会，下辈子也不会。”
“东风忽起垂杨舞，更作荷心万点声。”那是她第一次知道凤南翔的故事，他念着那照片背面的字，随后把照片丢到一边，尚且稚嫩的脸庞带着不属于他年纪的痛苦和嘲讽，“万荷声这个名字，她也配。”
回忆的画面散去，季桐薇看着眼前的人，扯出一抹极淡的笑容：“您是师母吧？外面冷，您先请进。我叫季桐薇，是凤老师的学生，也是凤南翔的同学。”
万荷声在床上坐下了，只是一个劲打量着她，神情变幻莫测，最后停留在一个且悲且喜的笑容上：“桐薇，我记得你。”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荷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