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栖》蔚遥

13、刁难

　　季桐薇原以为见过了这一面，短时间内凤南翔这三个字不会和她再扯上关系，没想到这么快凤南翔就找上了她，快到让她觉得是不是命运又在捉弄她。
　　“你还记不记得我们去我学校那天，我在食堂碰到的人？他手上有个课题在学校没找到能做的人，就来找我帮忙。我对那个课题很感兴趣，但是答应了才知道材料都在当地博物馆，我要亲自去洛阳几天。昨天行程定下来了，和我寒假的课冲突，其他的都好说，汉服课想了一圈只有你能帮我代，我就厚颜来找你了。”凤南翔在电话里是这么说的，有理有据，一点都不像是借口——当然了，他也不必找借口。
　　凤南翔的请求，季桐薇都是不带脑子一口答应的，只是应下了才想起自己的时间上一样不合适。才在纠结，凤南翔又发来消息说时间帮她协调好了，都排在周末。
　　只要不涉及感情，凤南翔一直是一个靠谱的队友。季桐薇无奈地把手机放在一边，端起水杯喝了一口，继续写起了年度总结。像她这样刚进公司半年的菜鸟，做的最多的就是写总结这样的小事，跟着沈经理去出差已经是不错的经历了。也许就是因为那次出差工作做得不错，她最近慢慢接触到了一些有分量些的工作，继续做下去前途倒是光明的。
　　原本连续的课程被拆分在了三个周末，课时上自然要做一些调整。凤南翔尽快把修改好的教案发来时，距离第一次课也只有不到一周的时间了。季桐薇在此之前从没当过老师，拿到打印出来的一叠教案多少有些不自信，好在内容她熟悉，还有些细节本来就是她设计的，只要按流程讲就可以，也不会觉得太为难。
　　课前季桐薇又找机会去了一趟层楼堂，一是想再熟悉一下上课的环境，二是看看准备的学习资料和汉服有没有问题。凤南翔这天已经出发去洛阳了，季桐薇来时，上次没有见到的其他老师居然都在，齐齐坐在前厅侧面的办公室里开会。互相介绍了一番，季桐薇才把层楼堂的所有老师认全，除凤南翔教国学和书法之外，书法、绘画、乐器还各有两位老师坐镇，皆是才华横溢。季桐薇深知自己不过是一个打酱油的，由蓉姐带着到阁楼上的库房里确认过她要看的东西，又到分给她上课的“奔泉”教室里把教具察看了一遍，就不多事地直接回去了。
　　正式上课后季桐薇终于知道原来老师不是专业扎实就可以做的。学生不是死物，面对千奇百怪的状况，如果老师心理素质不过硬，那心态确实是很容易崩。
　　比如现在，她刚刚介绍完自己，还没来得及说其他，面前这个不过十二岁的女孩就站了起来，说着“虽然凤师父不在，我也不想被一个不知底细的老师随便代课，希望能考考您的水平。如果没有拿得出手的真本事，恕我们一个人都不会服您”，一脸倨傲地等着她的回答。
　　季桐薇想了好一会儿也没想起来，她自己在这个年纪的时候，也有这么可恶吗？果然是时代变了，现在的小孩子早慧也早熟，一开口就能打大人一个猝不及防。
　　“这位同学，嗯，姚知翊是吧？”仔细预习过所有学生的资料，季桐薇没太多犹豫就叫出了女孩的名字，看到她讶然的表情继续微笑着问，“我确实没你们凤师父有才华，不过你的质疑是合理的，我不反对。不知道你想考我什么呢？”
　　名叫姚知翊的女孩愣了愣，似乎没想到季桐薇这样轻易地应承了她的刁难，慌乱之中求助地向教室一侧望过去，见那人避嫌一般别开脸更是不知所措，匆匆瞥见墙上挂着的卷轴终于想起了什么，强自镇定地又看向季桐薇：“就请您写一幅字吧，丑话说在前面，写得不如我的同学们，我第一个不接受您。”
　　目光一直落在姚知翊脸上，季桐薇早把她这一串小动作都看在了眼里，再不着痕迹地扫一眼美其名曰怕她初来乍到镇不住场面，自发跟过来坐在一边旁听的付雪萝，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难怪她不记得自己十二岁的时候有这么能搞事情，原来是背后站了一位高人，好端端的没上课先来了一场宫斗，真不枉她把回国后就压箱底的汉服找出来穿上了。也不知道付雪萝一个乐器老师给了姚知翊什么好处让她来这样出头，难道还能是一学期免费上课不成？
　　季桐薇收了天马行空的联想，环顾教室一圈，看到几十张稚气未脱的小脸上全都带着对她的猜忌，心底不由窜起了几丛火气：她不过就来过层楼堂几次，付雪萝就这么重视她这个假想敌，用心设计着让她在学生面前毫无威信可言。她自认不是什么圣母，即使能轻松扭转局面，也不能让付雪萝好过，于是决定将计就计，面上无奈地叹口气，从收纳柜里拿了笔墨纸砚：“写就写吧，只是我写字不好看，你们可要多包容我一些啊。”
　　这是实话，她自己练字没下过太多苦功，付出的工夫不够，写字确实是不好看。可她偏偏就有模仿凤南翔写字的技能，正好拿来用：在这些不过是半大孩子的学生面前，写得出老师凤南翔的字体，更能让他们心服口服。
　　之前季桐薇的确有些担心自己在气场上唬不住学生，想不到付雪萝一心想搞她，不但没搞成反而亲手送了梯子过来。季桐薇刻意抬头看了一眼付雪萝，便执笔开始写起了字。
　　虽然季桐薇之前只来过层楼堂一次，女人的直觉却让付雪萝第一时间就警惕起来，后来又听凤南翔说寒假找了季桐薇来代课，她几乎要忍不住跳起来反对。冷静下来后见事情已经没有回转的余地，她就只能想办法让季桐薇不能顺顺利利地代完这些课，最好自知技不如人灰溜溜地走开，以后再也没有脸面来见凤南翔。
　　要从什么地方下手，才能给季桐薇一个教训，又不被任何人察觉是她主使的呢？知道季桐薇只是凤南翔的中学同学，又是日本留学回来的，想起她那天走马观花地在教室里看学生们习作的样子，付雪萝暗自有了猜测：这样的人，按道理不会有一手好书法。
　　又找上一直很支持她和凤南翔的姚知翊，事情就这么安排下去了。
　　见季桐薇一脸为难地就答应，又接收到她看来的那没有底气的一眼，付雪萝成竹在胸，唇畔带上轻松的笑意，挑眉看着事态的发展。可看季桐薇左手揽着右手的袖子，姿态从容信笔书写的样子，听到站起来伸长脖子看向讲台的学生之间渐渐响起的抽气声，她心里的不安迅速升起，原本的暗喜褪得干干净净，总预感季桐薇的实力不是刚刚表现出来的那样，原本设计好的下马威，说不准要狠狠一巴掌打回她自己脸上。
　　心中惴惴，付雪萝也忍不住凑上前，绕到讲台上去看。这一看不要紧，她只差没惊呼出声，匆忙用手捂了自己的嘴：正在写字的人是季桐薇没错，可她笔下分明就是凤南翔的字！
　　付雪萝顾不上这么多学生在场，神色复杂地看了季桐薇一眼：无论凤南翔是什么态度，季桐薇对他的心思，远比她感知到的要深得多。
　　出神间，季桐薇已经放下了笔。一些学生冲上讲台簇拥着看字，她则是回望着付雪萝，神情说不上讽刺，只有一些同病相怜的悲悯。曾经她也是这样，见到有女生和凤南翔走得近些就要竖起全身的刺，即使对方和他只是正常的交流。待到她向凤南翔表白反被毫不留情地警告过后，才把感情收敛起来，和他逐渐变成了现在这样的相处。看付雪萝的样子，明显是还没有在凤南翔那里碰过钉子了，也不知是她还没来得及表达，还是时过境迁，凤南翔的性格里多了包容。
　　教室里安静下来，最初挑起事端的姚知翊敛衽为礼，向着季桐薇弯了弯身，“季师父。刚才是我失礼了，请您见谅。”
　　十二岁的姚知翊年纪稍长，已经是孩子中的领袖，旁边的学生见了她的动作，也跟着向季桐薇行礼，态度无不恭恭敬敬。他们这些学生差不多有三十人，大半都跟着凤南翔学书法，而其他的孩子，一样能够见着走廊中那些出自凤南翔之手的字幅，是以每个人都明白季桐薇仿得出他的字体，自然都服了。
　　“没关系，你也没做错什么。”季桐薇好脾气地笑了笑，拍拍姚知翊的肩，“都回座位吧，现在我们可以开始上课了吗？”
　　付雪萝所有的斗志仿佛都被一拳打散，失魂落魄地走回了她的位置。那一篇字让她知道季桐薇对凤南翔用情至深，而那望来的眼中毫不掩饰的同情则是让她明白，她今天挖的这个坑季桐薇早就窥破了，只是不多和她计较，甚至就着她搭好的台阶走得更稳。这样能力心计都不差的人，自己会是她的对手吗？

作者有话说

　　炮灰女配不需要有姓名（这不是有吗！
你待我与待别人都不同，是不是多多少少能够说明，我在你心里是不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