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栖》蔚遥

10、襄助

　　“我怎么觉得……不太妙啊。”季桐薇看看车前厚重的积雪又看看路况，转向凤南翔，“车能走吗？”
　　凤南翔默默赞同季桐薇的话，以前上学时附近也不是没有经历过大雪封路的情况，这里靠近机场又远离市中心，既不是主干道也不是商业圈，雪下得突然，负责清扫的路政部门不知要过多久才会到这边来。眼下路上的积雪对于小轿车来说寸步难行，持续降下的大雪也不见减小的趋势，确实是不太妙。
　　“先上车，雪太大了。”
　　坐进车内，季桐薇在先是弯下腰去在自己沾了冰雪的鞋底垫了两张纸巾，又脱下外套擦拭着上面半融化的雪片：“现在怎么办？”
　　凤南翔也把挂在身上的雪花拂去，一面启动暖风，一面把路况广播打开，听得直皱眉：“看来只能多等一阵了，这个天气也上不了高速路。”
　　“嗯。”
　　“对了。”凤南翔似突然想起了什么，指了指副驾驶的储物箱，“东西先给你，要是忘了今天就要白折腾这一趟了。”
　　“惭愧惭愧，我下次一定不会弄丢了。”季桐薇会意地拉开箱门，她的手表果然躺在一块毛巾里。这块表她从高中毕业以来几乎没有一天离身，出门在外习惯用它来看时间，这两天没有戴，已经感到了诸多不方便。她把表重新戴回手腕上，又爱惜地摸了摸表盘，才从包里翻出了一个盒子，“这个可以当镇纸用，可能有点幼稚，不过买都买回来了，你就笑纳吧。”
　　凤南翔拿在手上觉得有点重，打开一看，无奈地笑了起来：“还好是斑。”
　　“是啊。”季桐薇也笑着看了看他手中做成猫咪老师原形——大妖怪斑形态的陶瓷摆件，“如果是招财猫更要幼稚得没眼看了。”
　　“谢谢了。”
　　季桐薇没有再明目张胆地一直盯着凤南翔看，目光转向窗外，落在后视镜中自己的脸上，露出一个带着浅浅苦涩的笑容：这不就是她想要的吗，与凤南翔的久别重逢？可是，可是……她的雀跃明明已经快要掩饰不住，心里却一直有另一股力量在压制着这份喜悦，一遍遍告诉她：别再做梦了，你眼前这个男人不爱你，他从来没有爱过你。你现在感受到的所有快乐和满足都是假的，都是你以后会感受到的痛苦的铺垫。
　　她看得很清楚，在他们只是朋友般相处的时候，凤南翔绝不失为一个又温柔又亲切的人，而一旦她提起了有关感情的话题，他会在一瞬间变成另一个人，将她拒之千里的同时，不惜用最恶毒的方式来伤害她。
　　也许从前季桐薇想不通他为什么会这样做，可是自从他向她表明了真相，她就理解了他的用心，甚至因为这份理解而更无法减少对他的感情。凤南翔的伤害并非厌恶她，是想要将她推远，让她从此对他望而却步，是不能接受她的感情——也不能接受所有女性的感情。
　　知晓这件事之后，季桐薇仿佛一夕之间解开了心结，不再愁闷地觉得是不是自己仍然不够优秀所以凤南翔不喜欢她，也不再揪心凤南翔有一天会不会选择一个他认为比她优秀的女人。原来不是她不够好，而是即使凤南翔知道她有多好，也不可能和她这个女人在一起。从前她一直把放弃他的底线向后拉，即使被拒绝，也要听他亲口说不可能。后来真的听到了又不肯相信，总想拖到自己真正确认不可能为止。而等到凤南翔终于说出了事实，季桐薇也承认了这种不可能的时候，她又突然明白了，喜欢上凤南翔的时候没有征求他的许可，那么这份喜欢持续与否，与他似乎也没有关系。
　　于是她看开了很多，不再以相爱为目标去爱凤南翔，不再求取他的回应。她放不下不是因为不甘，不是因为还要等他回头，只是因为她爱他这个人。她想离他更近一步，在他不会感到不适的距离，尽她所能地多给他带来一些幸福的感觉。
　　毕竟——他曾是那么不幸的一个人。
　　“你现在——”车内的气氛太过于沉默，凤南翔有意挑起话题，开口时转头看季桐薇，却发现她眼睫低垂，呼吸平稳，竟然睡了过去。
　　这个人也抬不设防了吧？凤南翔不再说话，内心默默叹了一口气。季桐薇的心事他有什么不明白的？十年了，即使中间空白了四年，她看自己的眼神依旧没有变过。早几年她的眼中全是炽烈，而后至今，即使隐忍和掩饰占了大部分，也仍是满满藏不住的情意。他不是铁石心肠，不是被季桐薇掏心掏肺地爱了十年而不懂珍惜，他这个对于她的感情无法给出应得回报的人，她应该离得越远越好才对。四年过去，当他以为她早已放下，才决定据实相告，却想不到过去那么多的刻意伤害也没能把她从他身边赶走，今日一见他就知道，她一如往昔。
　　罢了。凤南翔也露出一丝无奈苦涩的笑意，看看天色，拿起手机联系工作室通知学生家长调课。这场雪短时间内不会停，扫雪车一刻不出来工作，他们就一刻寸步难行，根本无法断定放学时间他能不能赶回去。确认工作室那边没问题之后，他取出放在后座的笔记本电脑，打开文档写了些东西。已到圣诞，转眼就是学生们的期末考试，为了寒假的课程忙而不乱，要准备的事情还有很多。
　　凤南翔没有考研的打算，所以从大四起自己开了一家国学课堂，目前开课一年多，学生由五到十五岁不等，主攻经典名著古籍品鉴，还有开设书法课、国画课、诗词课等等，寒暑假也会有礼仪课、传统乐器入门之类的拓展课程，因为与其他课外班相比别具一格，在附近倒算是小有名气。
　　待到寒假拓展课的企划写了一半，季桐薇也转醒过来，用大拇指关节按了按自己的眉心：“我居然睡着了。雪还在下啊。”
　　“嗯，出差没休息好吧？”
　　“大概吧。现在好多了。”季桐薇迷迷糊糊中就听到有键盘的声音在响，这时注意到他断断续续打着字似乎是在思索什么，好奇地探了过去，“在写什么？我能看吗？”
　　凤南翔把电脑往前推了推方便她看清：“是我工作室寒假的拓展课，主题已经定下了，课程还没安排好，操作起来也有些地方需要考虑。”
　　“‘看见汉服’。哇凤南翔，你的标题取这么老土吗？”
　　“这个课题是工作人员定的，让你失望了。”
　　季桐薇不以为然：“啧，我就不信你不点头这个主题能定下来，你就甩锅吧。”
　　“行，就你不老土。快帮我看看有什么问题，我知道你是行家。”
　　“就你这前倨后恭的态度，谁稀罕帮你。”季桐薇撇撇嘴发出一个嫌弃的“嘁”，伸手捞过他的电脑放在自己腿上，“让我看看。”
　　凤南翔见季桐薇一手扶着屏幕一手放在触摸板上滑动，认真地看起了企划书，淡笑着摇了摇头，烧了热水倒在一次性纸杯里递给她：“喝点水。”
　　“有没有速溶咖啡？”
　　“你觉得我车上会放那种东西吗？”
　　“说的也是。那有糖也行。”
　　“没有。喝水。”
　　“好呗。”季桐薇委屈巴巴地看了看手中的白开水，喝了一口又把视线投向屏幕，指尖控制光标在文档中的几块划着圈，“你看这里，第二课学完汉服的分类在填空题之前我觉得可以再加上连线或者选择题，你要讲的形制有点多，初学肯定分不清楚，更别说正确写出来了。同款还要多准备几个颜色的图片，因为真的有人会死记硬背，下次换个颜色就不认识了。这些是小问题，先放着不管。你既然想做这个课题，我认为不要只给学生图片，至少要备几件实物，有些东西不亲手摸一摸肯定感受不到。我记得你们工作室平时也是穿汉服的？我看你穿的那件没问题，那其他的应该也能买对，这个是真的建议你破费一下，之后是循环利用还是当奖品送给学生都不浪费。”
　　“没错，纸上谈兵确实枯燥了点，我回去就安排。”
　　“嗯，如果你觉得课程设置还是单薄，我再给你加几点。一是我看到你下面附的调查表，预约的学生有一半是学书画的，可以给这部分学生办一个设计比赛。二是现在穿汉服出街确实引人侧目，但汉服不是奇装异服不是影楼专用的观念也很重要，如果可能最好安排一次外出，让工作人员穿上汉服，什么牌子条幅都不要拿，若无其事地走过去就行——可惜现在是冬天没什么好看的，不然倒可以拍几张照片加到你们的宣传册里。”
　　“你在你们公司什么部门？”
　　季桐薇正新建了一个文档把自己的想法写上去，随口应着：“采购部啊。”
　　“不准备转到营销部吗？”
　　“啊？”

作者有话说

　　总觉得那种感觉是写不出来的，想他时心里藏着万重深情，见他时不过是最好的朋友。
平淡的表象下有如火的暗流，这就是我爱你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