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一只猫》元不止

10、瘗玉埋香浮云散

　　不多时，红芍便带着一队人出了凌霜阁。紧接着，一队穿着夜行衣的人马也跟了出来。

　　观止居中，阿玄趴在榻上，回想着今晚发生的事情，有些想不通。它很希望这一切都是秦臻自作主张，可是在他们离开观止居前，青舟走进来说的那句话，又让它不得不怀疑，怀疑这件事是否跟奚观止有关。

　　如果真的跟他有关呢，它以后该如何自处，还能毫无芥蒂地留在这里吗？

　　还没等它想出答案，突然听到外面传了一声声猫的叫声，猫？府里怎么会有其他的猫？

　　动作敏捷地爬起来跑了出去，围着墙根，循着声音找了过去，很快发现声音来自院子西北角的围墙外。

　　从前在沉月谷，爷爷常说好奇心害死猫，那会儿只当是爷爷吓它的，今天它才知道自己错得有多离谱。

　　受好奇心驱使，它等不及跑回正门再绕出去看，后退两步，从围墙中间的梅花窗里跳了出去，还没着地，便有一张网从半空中落了下来，从四面八方将它困住。

　　“喵~”怎么也扯不开，到处都是。

　　正当它挣扎得烦躁时，几个人影围了过来。

　　“小畜生，叫你跑出去吓人！”说着用剑划断它周围的几处，掐着脖子把它拎了出来。“今日，我就送你上西天。”

　　边说着，手上的力道也逐渐加重，阿玄只觉得自己快喘不过气来了。很吃力地伸出爪子抓那人的手背，可那人显然并不放在眼里。

　　用尽全力在他的手背上狠狠一划，在他吃痛的一瞬间，喊出声来，“救命啊~~~”

　　这是它所能想到的最后的自救。

　　果然，那人听到了，听到了一只猫在说话。吓得他手一抖，把阿玄扔了出去。

　　其余几个人也是面面相觑，一只猫，怎么能说话？莫不是，妖怪？

　　对于自己亲耳听到的怪异事件，远比道听途说来得有震慑力多了，胆小的早就腿软了，看都不敢看地上的阿玄，打着绊儿跑走，嘴里还念着，“妖怪啊，这里有妖怪。。。”

　　继而其他人也一个个纷纷跑开，面色惨白、慌张不已。

　　最先掐它的那个人也跟着跑，跑了两步忽然又停了下来。全身颤抖着跑到阿玄面前，停下，狠狠地、没有犹豫地将手中的剑刺穿阿玄的脖颈。

　　眼见着阿玄金色的瞳仁渐渐失去光泽，然后彻底闭上。

　　之后也不敢多留，逃走时连剑都忘了拔。

　　灵魂从身体中脱离，飘到半空中，看到自己的身体孤零零地倒在血泊中，被一把冰冷的剑穿透，如同被钉在耻辱柱，羞耻难当。

　　这些是什么人？为什么要致它于死地？为什么观止居没人发现这里的动静？好多好多疑问，然后在生命面前，突然变得无关紧要了。

　　怎么也没想到它的第二条命会以这样的方式结束。。。

　　跟之前唯一的不同就是，它的灵魂可以不用再被风吹着走了，尽管它知道只剩下灵魂的自己也不能一直留在这里。

　　事已至此，它唯有离开，只是离开前，它想弄清楚这一切是怎么回事，何以动用这样的手段来对付一只猫。

　　再看了眼自己的身体，朝奚观止的卧室飘去。

　　奚观止回来得比往常晚了一些，回来第一件事就是找阿玄，见它没在卧室，只觉得一颗心跳到嗓子眼儿。按住微微发抖的手，跑出去，寻着每个角落仔细地查看它的踪迹。

　　隐形的阿玄跟着他，从他急红的眼睛中能感觉到他的担忧，并且出自真心。想喊他的名字，告诉他阿玄已经死了，可是现在的它连猫叫都不可以啊。。。

　　里里外外找了一遍，找遍整个观止居都没发现它的身影。起初奚观止只觉得阿玄是生他气了，所以躲在哪里生闷气呢，可是整个观止居都找不到它，有些不好的预感渐渐滋生。。。

　　“公子~公子~”青舟气喘吁吁地从院外跑了进来，指着西北角道，“公子，我们。。。我们在那边找到了阿玄。”

　　闻言，奚观止反应极为敏捷地朝西北角跑去，青舟没拦得住，跟在后面喊，“公子，不在里面，在外面！”

　　等他到时，府里好些下人都围在旁边，奚观止拨开人群，挤了进去。

　　于是，便看到了眼前这触目惊心的一幕，黄昏他们分开时还好好的呢，怎么现在就这样了呢。奚观止只觉得脑海中一片空白，他不知道自己该作何反应，也不知道该怎样去接受这个后果。

　　缓缓蹲下，按着阿玄的身体将剑拔了出来，小小的身体里已经无血可流，原本柔顺、光亮的毛发上却沾满了鲜血。

　　奚观止站起来，脱下外袍，将阿玄抱起来放在里面，然后一声不吭地带着它回了观止居。

　　留下府里众人在原地，相顾无言。

　　阿玄紧跟在后面，看着奚观止小心翼翼地抱着自己的身体，脸色尽是慌乱的神情。

　　走到卧房外面，却忽然停下脚步，像是走不动了一样，轻手轻脚地将它放在一旁的石阶上，然后自己也在旁边坐下。

　　看着满手的血，突然发现其实自己才是那个刽子手，是他的利用害死了阿玄。

　　手臂搭在膝盖上，头埋进臂弯里，“阿玄，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害了你。”

　　昨天秦臻就出主意说要用阿玄去吓吓那个女人，起先他没有犹豫地就拒绝了。可是晚上回来发生的那件事，让他彻底失去了理智，于是愤怒变成冲动，主动找秦臻帮忙出谋划策，让阿玄成为他们计划中的一枚棋子，在它不知情的情况下。

　　晚上他离开时是有过一丝犹豫的，可是最终还是狠心地执行了他们预定的计划。

　　在前厅拦下红芍就是为了引出燕辰霂，让秦臻可以趁虚而入。后来秦臻来告诉他一切进展顺利，又有些担心，本来想回观止居等阿玄回来，可是他怕面对阿玄，于是留在小花园到很晚。

　　他怕回来，怕面对阿玄的愤怒与失望，却怎么也没有想到，是这样的结果。。。

　　奚观止伏在臂弯里小声地忏悔着，可再小声，阿玄还是听得一清二楚。

　　只觉得一阵强烈的痛楚席卷而来，被扼住咽喉那会儿比不上，被一剑刺穿身体时也比不上，甚至连灵魂从身体中脱离的那一瞬都比不上。。。

　　刺骨的寒意，痛彻心扉。

　　“奚观止，当年多谢你救我，今日，权当是还你了。”

　　奚观止自然是听不到这些，这个后果不是他想要的，更不是他能承受的，他正为自己的错误后悔不已。

　　“奚观止，一命抵一命，我们两清了。”

　　两清？说起来很容易，可为什么还是觉得心痛呢？

　　夜色下，埋头忏悔的奚观止，以及旁边的冰冷的自己的身体，阿玄只觉得一刻也待不下去了，心痛的感觉疯狂滋长，痛得发疯。

　　不再犹豫，转身离开，“奚观止，再见！”再也不见。

　　上次是，这次还是，不过短短数日，它就连着两次将性命丢在了人类的世界，也许它只适合待在沉月谷吧。

　　说起沉月谷，偷跑出来这么些天，也该回去了。

　　“公子，夜深了，您还是回去休息吧。”青舟犹豫了很久才敢去劝。

　　奚观止维持着那个姿势坐了很久，也不知道有没有听到青舟的话，他仍旧是不动。青舟也不敢再劝，远远站到他身后。

　　很久之后，在青舟困到打瞌睡时，“青舟，去帮我找个紫檀木盒子，再帮我打盆热水来。”

　　“是。”青舟动作利索地跑去安排。

　　很快有小丫头送来热水，奚观止接过来，想给阿玄清理干净。

　　“公子，我来吧。”见不得自家公子做这些的小丫头赶忙上前，说着就要去接他手里的帕子。

　　奚观止不肯，什么话也不说，就是固执地要自己来。一下又一下，动作极轻极柔，像是生怕吵醒它一样。

　　青舟送来盒子，奚观止看了看，又让他找来锦缎，这才小心地将阿玄放在里面。

　　最后，亲手埋在了院中的海棠树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