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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还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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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媱抱着信一路逃回去。自打六七天前武元帝说不能经常来找她之后,几乎每天都会送信过来。送信的是他的贴身护卫,来了也不急着走,要等孟媱回了信他才肯开。
墨玉白梅研墨铺纸,孟媱提笔回信。不夸张地说,在回第一封信之前,她当真有八年没有碰过毛笔了。笔墨纸砚那么贵,父兄用时都得省着,她和二姐做学问也无用,便歇了动笔的心思,看看书也就是了。是以,写第一封信的时候,她竟有些无从下笔,那字认得写不得,抓破了脑子才写完回信。内容倒是凑出来了,可那字,委实有些不能见人。
是故,那之后的几天里,她都在练字。好在是功底犹存,今日提笔,下笔轻快无碍,行云流水已不再犯难。
往天的信里,武元帝和她套了几回近乎,内容无非是他今天做了些什么,膳食用了哪些,读了什么书,写了什么诗。看来看去,像是跟她汇报生活,平平淡淡并不存在那些刻意讨人开心的话。可不知怎么的,看这样的信她却乐此不疲,看完几乎就能背。
短短不到半个月,竟感觉和这个人已彼此熟稔,他的喜好和习惯孟媱都记在心里。这份熟悉感来的很奇怪,来得……摧枯拉朽,和她当初在凉州梦到大街上撞到个和常彧一模一样的人一样奇怪。
至于她的回信,也多是汇报今天做了什么,再问问她的书法有没有进益。
今儿的信上内容和昨天的是一个路数,先问她过得可顺当,有没有遇到什么不开心的,而后细数一番他都做了什么。就当孟媱以为内容也就这些的时候,却发现还有第二张信笺。
他说有地方官贺岁之时进贡了一只鸳鸯眼的纯白色狮子猫,问她想不想养,若想就给她留着,若不想便下赐了。这狮子猫倒不是什么异兽,珍贵在于这是一只纯白色的,还是个鸳鸯眼的猫,素来只上贡皇家。权贵们也有养的,但弄来的猫性情有没有那么温顺就说不准了。
能上贡给皇家的猫,那脾气必然温柔得能掐出水,叫孟媱羞愧不如的那种。
她“咦”了声,眉头微蹙——怎的如此怪异。她先是在凉州时便梦见和某个人当街撞到一起,回来后发现之后那人是常彧,前几日她又梦见自己在宫里养了一只狮子猫,今儿常彧就来信问她养不养。
养,没有不养的,她连名字都想好了,就跟梦里一样叫霜霜。写完回信,她提着狼豪陷入假想……假如,她将来生了个儿子,是不是也像梦里那样,叫常耀。
呸!生什么儿子!
研磨的墨玉和添水的白梅赫然发现,她们的主子不仅无缘无故地弄了一手墨,素白的脸还突然红成了朱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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稍晚些时候,常彧终于等来了回信,彼时他正从宸妃和大皇子那里脱身。年节时分,大皇子着了风寒,宸妃倒好,未请太医竟先着人来请他,说大皇子可怜兮兮地想要父皇。虽说是个没感情的便宜儿子,稚子无过他又怎能不管,只得去陪了一阵。
心烦时候,打开孟媱的信总能平下心情。这一点他尚未自知,陈福却早已牢牢记在心里了。
“霜霜?”他拿着信,突然惊道。
陈福:“陛下,可有什么问题?”
他抬抬手:“……无妨。”
孟媱曾养过的那只猫就叫霜霜,兜兜转转,重给她养了一只,她想的名字竟和原来的一样。这……不可谓不是天定。没错,他和孟媱就是天定的一对。一面这么想着,一面不自知地捏着绣了一只猫咪的香包,回忆着什么,嘴角带起温柔的笑。
陈福:“……”怀疑自己是不是伺候了个假的皇帝。
静坐了不多时,殿前司郭匆手下的肖葛来报,道明天一早孟家娘仨要去佛光寺还愿,问陛下有何指示,要不要对佛光寺进行清场。常彧抬了抬眉毛——他是推崇佛法的,清场的强硬手段通常不会用,何况孟媱只是去陪着还愿,排场太大恐有扰民之嫌。
“加派人手暗中保护便可,你们切不可轻易露面。”他并不希望孟媱觉得自己时刻被监控着,暗卫便是暗卫,能做到悄无声息保护主子才算本事。
肖葛如今的主要职责就是保护未来的皇后娘娘,在不久的将来,他会是殿前司特别划分给皇后的人。皇后的出行及仁明宫的安全,都将由他负责。他知道,这是上头对自己的赏识,但同时他更清楚,和圣上对皇后的上心相比,他得到的这点赏识根本算不得什么。
专门划分出人手负责皇后安全,只要圣上没有发话,这拨人就完全归皇后管辖。这在历朝历代,可是从来没有过的荣宠。尤其是像现在,明明那孟家姑娘还没入宫,陛下就一口一个“皇后”地叫着。
“山路颠簸,连夜把山路的石子儿都给朕清干净,朕不希望皇后玉体受累。”
肖葛脸一抽抽,暗道这又是个苦差事:“属下领命!”您不容皇后受累,咱们兄弟得打着火把累一夜了。荣幸,太荣幸了!抱好皇后这条大腿,再苦再累也值得。
——
次日一大早的,林氏就亲自来把孟媱从温暖的被窝里揪出来。老人家没瞌睡这她理解,但母亲大人您昨天太阳还没下山就补瞌睡去了,您的乖女儿练字直到夜深才上床啊!
昨天善解人意的二姐戴着面纱,跟林氏一人一句地数落她。
“你这样怎么成,等入了宫,诸妃都来请安皇后却还呼呼大睡,成何体统!”
“说句挨雷劈的话,得亏太后薨得早,不需要你请安,否则我看你是不要活了。”
“睡相也怎的越发粗旷,如何伺候陛下,哈?”
孟娴摸摸她的面纱,点头:“母亲说的是啊。”
孟媱:“……”她就是睡了一觉而已,天都才蒙蒙亮。
“这会儿你父兄已经焚香沐浴,准备早早入宫谢恩,全家就你一个没起床。”林氏这身子骨转好,唠叨的精气神儿又上来了,“凡事要趁早,昨日没提醒过你么。”
孟媱打个哈欠,磨磨蹭蹭掀开被子,也不想解释这母女俩压根儿没提醒过自己的事实。她反倒心情好,不为别的,就为母亲如今有精神训她。
今天去的是佛光寺,化个最淡的妆便好。墨玉和白梅到底是宫里来的,她俩一来伺候,母女俩便闭了嘴,好歹留给她些面子。直到孟媱大大咧咧地把送上来临时充当早饭的桂花糯米糕一口塞进口中,林氏终于忍不住了,问两个丫头:“你二人可知,宫里何时派教习嬷嬷来?”
俩丫头摇头表示不清楚。此时却听孟媱鼓着腮帮子,每张一次嘴喷一次碎渣,含糊不清地解释:“不会派的。”
孟娴:“你怎么知道?”
“陛下信里说的。”她灌下一杯白水,这早饭就算用了。这几日大鱼大肉,也该寡寡肚子了。这不派教习嬷嬷的话是某一次她在信里问的,常彧回答她,到时候大婚时派两个嬷嬷教她大婚时的规矩就好,别的她不用学,后宫她最大,她就是规矩。
说到这个,墨玉和白梅乐乐呵呵地一人一句帮腔,都道圣上喜欢真性情的主子,不喜欢拘着她。
正得意的孟媱下一刻就被孟娴一把拉过去,并被贴耳教育:“你确定不是陛下惯着你,到时候好方便找理由取你狗头?”
林氏用眼神表达赞同。
孟媱:“……”这么听着,有几分道理,为什么她没想到?
就这样,在孟媱的恍惚和挣扎中,娘仨上了前往佛光寺的马车,车太小并未带丫鬟伺候,左右她们都已习惯自己动手。彼时,天都才刚亮,她们出发后,孟家父子的马车也在晨曦中驶向皇宫。
昨天闹哄哄的孟府门前,这会儿正冷清着,有心登门拜访孟老的这会儿也都还没来,只有几个乞丐窝在墙角。其中一个似乎被咕噜咕噜的马车声吵醒,他睁开眼,用肩膀顶顶旁边儿的乞儿,乞儿被顶醒,睁开乌溜溜的眼睛看他。
乞丐嘿嘿笑,露出一口黄牙:“今儿有肉吃了,还不快去告诉大人。”
乞儿眨巴眼,问:“怎么说?”
“就说那三个娘们儿打扮素净,未带礼品,起得比鸡还早。马车往东,多半是去了佛光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