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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族长 ...

  •   孟媱跨进前厅,首先看到的是两个送茶的丫头端着茶杵在一边瑟瑟发抖,不管是上茶还是退出去都无比尴尬。

      族长,不曾经的族长,叫他孟老头好了。孟老头此时此刻正在发疯,吹胡子瞪眼坐不住,一副要干架的样子。

      “是,你们得势了,我们高攀不上,这茶也是不配喝的!老朽说句难听的,妄称读书人,这叫数典忘祖!”

      孟昇示意丫鬟把茶碗放这儿,都先下去,转头依旧好言好语:“您看,您老这不是曲解晚辈的意思么,兹事体大,一切还需家父定夺。您今日非要一句准话,恕晚辈直言,是当真给不出来。”

      孟媱瞅瞅那碗可惜了的巴豆茶,走上前来,呵呵笑道:“前辈说的什么话,父亲大人不在,兄长如何做得了主。不如听我一句,我也直言说了,改天再来嘛,何必这样闹得生分。”

      孟老头眼睛一瞪:“前辈?你也知道生分,我是你大伯!”

      旁有一同前来撑场面的不停给他示意——这位惹不得,这位将来可要入主中宫的,说话你得客气点儿。

      可惜孟老头素来横行惯了,是你大伯就是你大伯,族谱上没有,血缘到底说得上。况且,这不还没有封后么,小辈就是小辈。只不过,被人拉了袖子后,他好歹压了压气焰,有点皮笑肉不笑的味道:“几年不见,丫头出落得越发标致了。”

      孟媱赔笑:“是啊,老姑娘了。”说话的同时,瞥见大哥看向自己的复杂眼神,再看看屋内,没有一把椅子给她坐,也没有谁要让给她坐,她就那么干站在堂内。

      孟老头不依不饶:“媱媱你这话就说得难听了,要做皇后的人,什么‘老姑娘’!想必你也知道伯父们今天来是要做什么的,咱明人不说暗话,当初也是事出有因迫不得已,全族上下一百多口人不能一起担掉脑袋的风险是不是。的确对你们这支不公平,大伯大年初一登门赔礼解释,这是揣了十二万分的诚意,奈何昇哥儿整个死脑筋,别说一个准话,连口气儿也不肯松。”孟昇那条路走不通,他又把希望放在孟媱身上,“这也是为你父亲的名声着想,你们好生想想,被逐出宗族,这说出去总归对读书人的名声不好。再说了,这不管朝堂还是后宫,独木难支啊,没有一点帮扶如何站得稳脚跟。这道理你说是也不是。”

      孟媱心道,独木难支是真的,但只怕他们来是帮倒忙吧,毕竟这群亲戚的吃相太难看。况且,皇帝乐不乐意孟家通过在朝堂塞人的方式站稳脚跟都是难说的事情,别给捅了篓子才好。

      她笑笑,见茶碗都混在一起,送茶的丫鬟都下去了,哪碗放了巴豆她也不知,只得打消戏耍孟老头的心思,道:“这就不劳您老操心了,父亲回来后此事自有决断。但在这之前,我敬您是长者,客客气气与您说话,我大哥也是素来敬重老人的。但有件事要提醒您,外边儿的消息怕是都传我如何如何要当这个皇后了,不知您老听没听说,我兄长如今是陛下钦点的刑部侍郎,从四品的官衔。按理说,您一介平民,这膝盖是不是该弯一弯?”

      “你!”孟老头努力维持的客气一瞬间碎成渣渣。

      “媱媱!”这是孟昇叫的,坐在上头冷声斥道,“虽已非亲,但属故人又年长于你,说话注意点!”

      一个唱白脸一个唱黑脸,这一贯是她和大哥惯用的伎俩,“不懂事”的部分由她负责,大哥便负责打圆场。就像现在,孟老头气急败坏,既觉得受了侮辱,又骇于这家人他惹不起,此外还听出了几分希望,这该如何说话如何做事的难题也就落到他的身上去了。

      本是十拿九稳的事情,料想这家子巴不得重新回来,一来那心胸浩瀚的美名可以远播,二来也多了援手不是,除了心里不痛快,实质上对他们无半点坏处,权衡利弊之后便知道该怎么选的。哪知孟同光是头倔驴也就罢了,教出来的儿女也是咬死就不松口的,使得这件事看后续的发展不会太顺利。

      随同来的几位老人当然也不是杵着看戏的,你一言我一言的开解上了。

      这个说:“此事不急,今日本只是上门来表个态的,以示我等的重视。两个孩子也做不了主,何不等同光回来。”

      那个说:“礼不可废,三姑娘说的对,该怎么办就怎么办。现如今确实没有重新合谱,四品大人在上的确该拜一拜的嘛。”说着率先跪下行礼。

      孟昇见状,自然要拦,拦到最后没一个正儿八经跪下去的。孟老头含着一口闷气也服软了,假模假样地跪了一下,被孟昇及时拦住。

      孟媱翻了个白眼,大大咧咧地在孟昇的位置上坐下,回想起当初这些人是怎么上门折辱父亲的,便又翻了个白眼。

      那股子不要脸的劲儿人神共愤啊!

      彼时正处在新朝初立,笼络旧朝官员的节骨眼上,在新朝保留官员职位的前提下,父亲作为礼部尚书却拒不上朝。几天后传来同样拒绝上朝的李亨,米荣的流放消息,之后孟老头便火急火燎来劝父亲了。父亲不服软,他便一口咬定父亲也会因此被流放,劝父亲把族里的田产和家产给他,日后若被流放他们也好周济。

      父亲知道自己不可能全身而退,便愿意提前将家产交给他一部分,算是他可能牵连族人的一点补偿,同时也如族长所说,考虑到被流放后的生计问题。

      谁成想,拿到金银田产之后,孟老头就翻脸不认人,立即开了族中大会将父亲这一支逐出宗族,至于后来的周济,反正她在凉州从来没有收到一块铜板。那时候,族里将他们遗弃,秦亥贪大姐嫁妆,本来可以存在的两笔救命钱都落了空。如果没有梁子华,他们早已是黄土埋骨。恩人还未言谢,哪里有你豺狼蹦跶的机会!

      大概孟老头会借口他送来的救济钱被周远山贪了吧,笑话。

      正当场面陷入僵局,她这边不想留人,孟老头又不想走人,孟昇尴尬又好脾气地说着一些没内涵的废话,门房突然跑来说有贵客到访。孟媱正在气头上,没好气就回了一句:“贵客?梁家来的人?”

      门房:“不是。”

      孟媱想也不想,就爆了一句:“那给老娘轰出去!”撞了邪了!关门谢客都关不住这帮子上赶着抱大腿的家伙。

      寂静了两息,门口传来一个略带着磁性的好听男声:“朕是来拜年的,不过来晚了些,便要遭驱赶?”

      我的亲娘!

      孟昇脸色一变“噌”地弹起来疾步来到门口,孟媱也紧随其后,甫一见到那道鸦青色的身影便扑通跪地。

      “恭迎陛下!”

      常彧深褐色的眸子中带着笑意,迈着优哉游哉的步子跨进门槛。不过是句玩笑话,瞧把这兄妹俩吓得……孟媱那脑袋埋得之低,低到只能看见她乌黑的头顶。屋里剩下的人听得此四字,哪还敢站着,乌压压跪了一屋子。

      “起来吧,朕又不曾怪罪。”

      他勾勾唇角,将手伸到孟媱面前。

      孟媱面无表情:“……”一回生二回熟,抓着他的手站起身。

      相比兄妹俩的淡定,其余人等就显得坐立不安了。那可是皇帝,没有这门儿亲戚他们一辈子都没有荣幸看上一眼的皇帝。皇帝大年初一亲自来拜年,你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扫了眼满屋子的人,武元帝蹙眉:“朕来的好像不是时候啊。”继而负手浅笑,身后和他一样轻装出行的侍卫便把手中的东西呈上。

      常彧亲手拎着纸包送到孟媱眼前,并逗她似的在她面前晃了晃:“喏,你爱吃的。”

      孟媱已经闻到里面包的是什么了,早饭才用了半碗,被这么一勾引,肚子里的馋虫立马活了,害得她赶紧接下纸包并咽下一口口水。

      孟昇:“陛下亲临是臣等的福分,怎会不是时候。”

      孟媱:“谢谢陛下!”

      常彧用眼神指指其余的人,意思是问这些人是谁。

      孟昇轻描淡写:“哦,这些都是从前的亲戚,得知臣一家回来,特意来拜访的。”

      “亲戚?”常彧再度微微蹙了蹙眉,漫不经心地在椅上坐下,抖抖下摆,问,“不是被除族了么,还有亲戚?”

      孟媱看到孟老头明显抖了一下。

      孟昇回答,话里不带褒贬:“虽算不得族人了,但血缘切割不断,见个面叙叙旧罢了。”

      常彧先是清了下嗓子,然后嘴里出来两个字:“叙旧?”继而眯了眯眼睛,余光瞥了瞥孟媱,发现这姑娘脸上的表情颇为生动,一脸嫌弃地瞅这些老头,一副想轰人的态度,便道,“说到叙旧,朕倒是想起来一件旧事。当初打天下之时,朕的伯父不仅掠夺功勋,更是在朕被围困之际视而不见。幸得福寿大长公主插手,否则朕早已横尸沙场,说起来也是九死一生,朕的这位伯父,你们知道后来怎么了么?”

      孟媱浑身的汗毛竖起来……

      常彧眸光冷冷:“他除朕不得,几年后的某一天便找个机会来跟朕叙叙旧,说家族大义,血浓于水之类的。朕没有等到一句抱歉,一句自省,却等到逼人原谅的话,心中更是恼怒。那时,朕也还是做事欠考虑的毛头小子,脾气上来就砍了他的人头。”

      正厅里一时静得似乎风流动的声音都能听见。的确有这样一件事的,武元帝生性好杀,除了无辜百姓他不杀,但凡敢冒犯他的,没几个活得下来。他说这个,明显是在映射孟家族长见风使舵,对待孟同光不仁不义。要是换了他武元帝,别说叙旧了,该考虑考虑能不能活命的问题比较实在。

      常彧不能更满意这一屋子的人脸上的表情变化,尤其是孟媱,说不出是兴奋还是害怕,总的来说,表情相当生动有趣。

      手刃自己的伯父,这样血腥的事他当时做起来,能做到眼睛都不眨一下。他现在的好脾气啊,全是孟媱花了八年时间磨出来的,她的温柔对上他的暴虐,将他收得服服贴贴。为了更好的改变自己,他甚至请禅师进宫讲经,逐渐将浑身戾气打磨殆尽。

      一切,都是为了让她在自己这里放下一颗心。因为自己想用行动告诉她,天下太平,放下染血的刀剑,自己也可以做个温柔的男人。

      “所以说。”他接着道,“叙旧是叙旧,求饶是求饶,这态度摆端正了事情才好谈。分明手中没有筹码,却非要拿年龄辈分说事,便是瞧不起人。孟爱卿,朕这话说得可是在理?”

      孟昇哪能不知道皇帝在帮自己说话,笑意盈盈应道:“陛下的话自是在理的,臣受益良多。”

      充满硝烟味道的谈话进行到这里,孟老头实在呆不住,领着一起来的老头们跪下行了个大礼,便推说族中还有事务处理,屁滚尿流地滚蛋了。

      孟媱在心里给武元帝竖起大拇指,这指桑骂槐又不明着插手别家内务的本事着实是高,有机会她得学学,准能将她骂街的本事再拉高一个水平。

      ——也不对,以后不能骂街了,千万不能了。

      常彧一路从皇宫走来,路上还给孟媱买了她爱吃的糕点,进门又说了一堆话,那是口干舌燥啊,丫鬟竟也不来上茶……端给那帮老家伙的茶还整齐放着,应该是没有用过的吧?也顾不得了,将就着涮涮口。

      等孟媱从“我的乖乖我为什么有点崇拜皇帝陛下了”的茫然中回过神来时,皇帝大人已经端着其中一碗喝了一大口。

      和她的“不要啊”同时呼出口的还有孟昇的“陛下且慢!臣给您上好茶”。

      “咕噜——”这一口茶,他已经咽下去了。

      孟媱把手指放进嘴里,咬住,一脸痴呆……应该……不会那么准吧,只下了一碗的。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1章 族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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