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君浮沉》丑爵

3、章三

　　却没料到，竟然是一夜好梦。待到醒来，早已经过了天际放晓时分，外头的丫鬟下人已经忙碌开来，隔着门都能够听见远处的隐隐声响。

　　陵松——也就是我的夫君，因为在这京城并无房产，所以就算成亲之后，也是随着我在父亲家住下。

　　这大概就是别人常说的倒插门女婿，怕是外头的风言风语，已经不知道传成什么样子了。

　　我懒懒起身，并没有唤丫鬟前来伺候的习惯，自行将衣服穿好，这才让人带了些清洗的东西稍稍梳理一番，准备去父母那里请安。

　　出门的间隙，看着越发寒冷起来的天气，不由得想到昨夜发生的一起，发出一声叹息。

　　“小姐。”花袭还是随着伺候我，见我一早起来就这样愁云惨淡，大概也猜到昨夜的不愉快，只是她怕是想不到陵松竟然会这样决然，言语之间尚且带着一丝惴惴，不敢将事情道明白了来安慰于我。

　　我也不愿意我和他之间的这些事情闹得众人皆知，对她露出一个笑容，柔声道：“只是昨夜没大睡好，没什么要紧的事情，不必担心。”

　　她闻言，忽然双颊一红，我亦想到我话中教人想入非非的地方，将脸低了，掩去了唇角那一抹苦笑，就让她以为是我在害羞罢。

　　只愿这样相安无事举案齐眉，昨晚他已经为我想好了以后的路，收拾房间的下人若是瞧见那床上的血迹亦不会过多言语，他既然选择如此，我便顺着他的意思去罢。

　　依着从前的礼数对父母问完好，我闲极无聊地信步在小院里漫步，冬天的阳光高悬在头顶之上，吹到脸上的风却是刀子一样凛冽，有的风还顺着衣服的褶子不断地朝里头灌，真是让人有些受不了。我对着一直跟着我身后的花袭使一个眼色，她便明白我所要的，对着我稍稍躬身，道：“我这就去给您准备。”

　　这才是好孩子。我顿时喜笑颜开，指指不远处的书房，道：“我在那里等你。”

　　这个习惯已经记不起是什么时候养成的了，好像自从父亲某日玩心打发教年幼的我识过几个字后，我便喜欢窝在书房里，随手翻开些书，半猜半读，权当消遣，久而久之，竟然就成了惯性。

　　花袭一直随着我，自然是知道我的习惯，尤其是冬天，若是在房里找不见我，那我就一定会在书房里，抱着个小小的暖手炉子，依在书堆上看得不亦乐乎。

　　踏上书房前的台阶，我正要推开门，忽然想到昨夜陵松是在这里头睡的，这个时候，这样贸然进去，怕是不妥罢？

　　只得猫了身子，隔着门板听了听里面的声音，似乎于平常无异，这才小心翼翼地将门推开，朝里面看了看。

　　他那样的人，果然是在家里待不住的，我忽然有了松了一口气的错觉，分明是在自己家里做着平常做的事情，却莫名觉得像在做坏事一般，我单手抚上额头，缓缓摇了摇头，提醒着自己不必太过在意。

　　书还是依照往常的样子摆放着，书房分为内外两间，里间便是上次我偷听的地方，专门用来摆放父亲的藏书。

　　而外间，则是一个较为宽敞的小房间，要是来了客人便能够像陵松来时那样烹茶小叙，将临时摆放的小桌子收了，剩下的就是书桌笔架木椅之类寻常物品，两间房间中间隔着青纱珠帘，刚好方便里里间的人偷听外边的人的谈话。

　　因为昨夜陵松搬来此住了，所以今日外间还卷了几层棉被，我看见了忍不住掩嘴一笑，想到他在这里熟睡时的狼狈模样，原本压在心底的气也消去了些。

　　“小姐，您要的暖炉和暖被都给您准备好了。”花袭的动作实在是快，我将里间的帘子拨开，道：“就放在里面吧。”

　　收拾妥当，摸出几本从前还未看完的书，我窝在特地用暖被铺成的小小角落里抱着手炉闲闲地翻书。空气里的茶香已经散去好久，外头的雪也停了，那一日陵松和父亲在外间煮茶分明不过是短短数日，却不料期间百般变迁，让人忍不住有些唏嘘。

　　手指顺着书上艰涩的字体和排版慢慢地读，细长的字体，有些参差地写着“记年时，偷掷春心，花前隔雾遥相见”我心微微一惊，竟然险些将手炉落下。

　　“如今但暮雨，蜂愁蝶恨，小窗闲对芭蕉展。却谁拘管？”轻声将下阕念出，手指已经泛出了淡淡冰凉。

　　这样的小女儿心态，果然是只会换来满身的伤。

　　花前隔雾相见也好，书房透帘小窥也罢……要是当真付出真心，怕是会血本无归的吧？

　　愈看愈觉得疲倦，花袭离开前在外间点的凝神香渐渐发挥出它原本的功效，我看着眼前的字一点点地弥散开来，掩嘴打了个小小的哈欠，将被子一卷，侧头睡去。

　　——

　　窗外天色尚好，梦里，却是烟雨缭绕。

　　几丝雨丝入画，船桨带起波纹漾开湖水，氤氲山河染成了浓墨黛青，我茫然看着四周熟悉的小桥流水，乌篷船刚刚靠岸，孩童在岸边戏水的欢笑声随着着耳畔缠绵的风传开了好远。

　　“小姐，到了。”船夫将船桨收了，站在船头冲着我笑，我从怀里想掏出银子付船钱，却发现自己竟然身无分文，不由得面色一窘，有些讪讪。

　　却不料他竟然将手一摆，道：“这次的船费已经由一位公子付了，您不必再费神了。”

　　公子？我在心里暗自琢磨着这两个字，亦看着这四周似真似幻的场景，越发的摸不着头脑。

　　“我们镇子可是这四周首屈一指的好去处，姑娘您为何不上岸四处走走，说不定会有什么发现也不一定。”船夫将通往码头的路让开，指着不远处的一条铺满了青石的小道道，盘轧拔结的手压低了头上的斗笠。

　　“好。”我分不清这到底是梦是真，只能将裙摆提高，踏上岸去，等到站稳了回头去看，那一只小小船儿早就消失在这漫天的大雾之中，不见了踪迹。

　　岸边的小孩还在孜孜不倦地朝对方泼着水玩，路上偶尔走过几个挎着菜篮子的主妇，挑挑拣拣，说着一口软软的方腔。

　　闲云野鹤一般的生活，我觉得自己就好像是忽然误入了桃花源般，不知今夕何夕，亦不知外边沧桑。

　　“卖伞了哟。”远方传来爽朗的男声吆喝，我照着声音的方向寻去，看见一个身着碇青色粗布衣裳的男子半坐在岸边，面前摆放这几把竹枝油纸伞，颜色好像被这碧波洗涤过一般纯粹，忍不住蹲下身去抚摸上这油纸伞。

　　“姑娘对我们家的伞有兴趣？”他笑着问我，语气倒不像是对着买家而是熟人，我瞅着这伞堆之中埋着一把天青色的伞，模样很是喜欢，越发后悔起自己怎么没在入梦前在身上带些银子。

　　“姑娘好眼光。”他见我一直低头反复摩挲着那把伞的伞面，有些得意地开始介绍这把伞的做工，我幽幽叹息一声，并不愿打断他的话语，可是却无可奈何：“那个，我没带银子。”

　　“这……”前一秒还是喋喋不休的人忽然噤声，我觉得有些好笑，正准备着转身离开去别处看看，却忽然感觉到身后气息一顿，一个人凑近了，越过我的肩膀将那油纸伞拿起，道：

　　“姑娘若是喜欢这把伞，我便买下以赠佳人，如何？”

　　馥郁地无法忘记的茶香，新进的雨前龙井，我双眼骤张，刚想回头看清楚他的面颊是否是我所想的那样，却忽然感觉被什么人重重拉了一把，跌入了莫名的黑暗里。

　　“醒醒，醒醒。”拍打在脸颊上的手，用着柔和的力道，可是却还是扰人清梦，我忽然从方才那个清晰地好似真实的梦境中醒来，却觉得额头有些发烫。

　　眼皮上坠了千斤，睁不开，脑子也混混沉沉，便听见一个沉和的男声似是叹息似是无奈，道：“怎么会在这着凉了？”

---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大概是和后文相互关联着，所以可能看着有些晕……
发挥你们的联想，不要大意地猜测剧情吧……囧R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