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第六十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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利刃刺穿胸膛，鲜血浸透衣衫，眨眼就染红了一片。
生命正在飞速流逝。
男人缓缓抬起头，剧烈的疼痛剥夺了他正常说话的能力，喉间几番滚动，才勉勉强强发出几声破碎的音节，被黑布遮去大半的面庞看不清神情，惟有露出的那双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少女垂下眼，目光落在那人身上，却是半点波澜也未起，握住剑柄的手猛地发力，没入躯体中的长剑立刻就被.干脆利落地拔了出来，飞溅出的血液顺着力道在空气中划出堪称完美的弧度，妖冶而绚丽，剑身上沾染的鲜血缓缓流淌，最终汇于剑尖，落入尘土，渗入其中，留下一片浅浅的褐色。
男人强壮坚实的躯体轰然坠地，仿佛一座坍塌的小山，扬起层层滚滚的尘土，延绵数尺，堪堪消散。
一切重新归于宁静。
已经不知道是第多少个了。
将注意力从尸.体上移开，婉灵抬起头，目光掠过荒芜苍茫，落在地平线上，自此，瞳中是夕阳余晖，耳畔是孤雁长鸣。
大漠落日，戈壁飞沙，这粗犷的美感果然别具一格。
可惜她早已没空慢慢欣赏。
微微喘了几口气，婉灵面无表情地将长剑收起，目不斜视地跨过那刚刚断了气的不速之客，再次踏上了前行的路，连一点多余的停顿都不曾有。
这是她从罗网猎杀中逃离后的第七天。
脚下已是秦国最后的土地，人迹罕至，荒凉无垠，日头.毒辣，飞鸟难寻，疾风过境之时，便是黄沙漫天，遮云蔽日。
可是追.杀.她的人却并未见少。
没想到她日夜兼程，轻功加持，竟然还是甩不掉这群跟屁虫。
天罗地网，果然无孔不入。
最后的余晖很快就被延绵荒芜吞噬，失去了这唯一的热量来源，周围温度骤减。
婉灵停下赶路的脚步，盯着远处看了半晌，旋即寻了个背风的洞穴，生起一簇小小的篝火，稍作歇息。
天边黄沙飞尘蠢蠢欲动，新的风暴就要来临。
真是可怜啊。
拨弄了几下面前的火堆，婉灵有些恶趣味地想。
也只有在这种时候，她才暂时算得上安全。
食物和水已经被火烘透，捧在手里暖呼呼的，刚刚好不烫手。
婉灵瞥了一眼洞口，敛着眸，将手上的物资分出一份，往前推了推。
洞口的黑衣男子倚墙而立，丝毫未动，侧着张脸，看不清表情，仿佛没有完全注意到婉灵的动作。
婉灵倒也不介意，只低着头抓紧时间补充体力。
她已经太久没有好好休息了。
派来围剿她的杀手一批接着一批，任何时间，任何地点，不舍昼夜，不知疲倦，她不得不像一根弦一般越绷越紧，半点懈怠也不敢给予。
她不知道这种日子还要持续多久。
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
她不怕.死。
但她不想.死在这种无谓的追.杀.之中。
那委实太过窝囊了。
洞.穴.外的风呼啸不止，愈发肆虐，少数几缕卷携着沙尘闯入洞中，拍打在墙壁土地之上，发出阵阵刺响，又惊得篝火几番摇摆，明明灭灭，晃得人眼生疼。
婉灵垂了垂眸，将目光从火堆上挪开。
洞口的人依然保持着不变的动作，面前的水和食物纹丝未动，但婉灵知道，它们会被接受的。
真是奇怪。
他几乎不说话，却又像影子一样亦步亦趋，仿佛奇峰悬崖上的劲松，虽然毫不起眼，但却随处可见。
如此相随，又不为取她性命，甚至还会帮她拦截不速之客，在最关键的时候救她一把。
说不曾动摇，是不可能的。
可是……
我还能相信你吗，墨鸦？
婉灵如此想着，意识就这么断了。
再醒来的时候，已经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洞外天光大亮，明媚的阳光穿过洞口铺洒进来，温暖和煦，露出的一方天空格外湛蓝，仿佛宝石般干净透亮，纯粹得不像话，丝毫看不出有被暴风沙尘肆.虐的痕迹。
婉灵活动了一下筋骨，四肢躯.体因着枕了一晚上的坚硬岩石而酸痛非常，加之连日来的疲于奔命，简直不要更加酸爽。
洞口黑衣的俊俏男子已由站立改为坐卧，阖着紫罗兰色的桃花眼，胸膛微微起伏，呼吸平稳缓慢，看起来是在闭目养神。
婉灵抽了抽鼻子，空气中有股淡淡的铁锈味儿。
好看的眉微微一沉，目光在狭小的洞内环视一周，脚下随之而动，最终在男子身前站定。
面前的男子一动未动，头微垂，毫无防备睡得正酣，坎肩上的黑羽随着呼吸上下摇摆，看起来无比温顺。
婉灵沉默地注视着他，宛如一座雕像，只有平静的目光落下。
良久，婉灵才磨磨蹭蹭地将目光挪开，转身回了自己的位置坐下，从包裹中翻出一个小瓷瓶攥在手中。
待墨鸦再有动静的时候，太阳已经从地平线爬到了半空，婉灵盯着面前烧黑的木柴发呆，冷不丁被墨鸦发出的声响叫回了魂，吓得狠狠打了个哆嗦。
婉灵算是被这一下彻底弄醒了，想起方才那瞬间的失态，只觉得囧得不行，忙将余光投向墨鸦，后者正偏着头，一副睡眼惺忪的样子，看来是完全没有注意到她身上的小插曲。
不动声色地将目光收回，婉灵微微松了一口气。
看来枕壁而眠确实不大舒服，同她一样，墨鸦醒来后大概也是倍感酸爽，慢慢动了动四肢，小幅度地活动起来。
只是他这一动倒不打紧，空气中的血腥味却骤然加重。
婉灵一愣，心下登时就有了结论。
呼吸微微急促，敛下的眼动了动，到底还是没有给出什么反应。
对方断断续续折腾了好长时间才安静下来，婉灵收回留在左斜方的注意力，又盯着面前的炭火等了一小会，才站起身，拍了拍裙摆上的尘土，准备动身。
墨鸦见婉灵有动作，也赶忙调整好了气息起身。
婉灵面上没多大显，只是路过墨鸦身边的时候，才将手中几乎攥得出汗的小瓷瓶丢了过去，扔下两个字――
“走吧。”
脚下步子未停，却暗暗竖起耳朵，听到身后没有拒绝的意思，婉灵放下心来，眉眼一弯，绽开一抹浅浅的笑。
只可惜婉灵后脑勺没长眼睛，自然也不知道，背后的墨鸦看着掌心的瓷瓶，旋即耸了耸肩，紫色眸子也悄悄地染了笑。
算啦算啦，差不多得了。
此刻恰逢晌午，明晃晃的太阳挂在半空，正是毒辣的时候，脚下黄沙被烤得炙热无比，戈壁滩延绵数里，吸足了热量，一丝水汽都不给留。
婉灵倒是没觉得多难捱，毕竟习武之人，心性总比旁人坚韧几分，能忍常人所难忍。
她微微侧首，余光扫向后方，见墨鸦跟在身后面无异色，便微微放下心来。
视野中荒芜不绝，婉灵眯了眯眼，滚滚沙尘之中，秦境最后的关口若隐若现，模糊的轮廓饱经风霜，但却屹立不倒。
颔了颔首，悬着的心放下了些，以她和墨鸦的脚程，日落之前，就能彻底出了秦国地界，届时将不再是罗网的天下，虽不说绝对安全，但至少不必这般辛苦。
又走了些距离，那城关愈渐清晰，婉灵微微昂首，匾额上的关名便清晰地映入了眼中――
商於。
与秦接壤者有四，皆位于东，由北至南，分别是赵、魏、韩、楚，而商於，便是在秦楚交界之处。
楚国兵强马壮，骁勇善战，其中项氏一族更是名震天下，论实力，该是当今七国之中，唯一一个可以与秦国相抗衡的存在，加之楚国内政稳和，不似其他几国一般乌烟瘴气，又恰恰是受罗网渗透最轻的存在。
即便不是天涯海角之远，却是而今最安全的藏身所去。
何况，那时徐逢春虽然有刻意隐藏自己的来历，但口音之中，却还是露了些许蛛丝马迹。
秦国以东何其大，能够再加一条线索，这厉风谷，可就好找多了。
连婉灵自己都没想到，当初千般瞧不上眼回礼，如今竟是变成了救命稻草。
当真风水轮流，世事如棋啊。
这秦楚交界，边境之处，虽说不上荒无人烟，但也地处偏僻，环境恶劣，昨夜风沙才过，今日太阳升起，又是毒辣异常。
因着地理位置的缘故，商於并没有同其他关口一般的繁华，路两边只有零星几家店铺，可供来往客商补充物资，靠近关口有一家看起来饱经风霜的驿馆，砖瓦门匾上都积了厚厚一层沙砾，衬得那土一样的建筑更加不堪重负，城墙下的阴影里，支了几个小小的茶摊，卖些清水食粮。
婉灵摘下斗篷，微微昂首，灼目的光倾刻铺洒，眼中映出近在咫尺的城关。
目光微移，注意力落在身后的男子上，婉灵略一思索，走到就近的茶摊旁坐了下来。
墨鸦身上还带着伤，在这么不友好的环境里持续赶路，怕不是嫌命太长。
不远处的墨鸦见状，似乎浅浅地松了一口气，只是迅若闪电，转瞬即逝，仿佛水入河川，尚未来得及被瞧得真切便已然消失不见。
换上平日里的玩世不恭，上前几步，神色自然地贴着婉灵，坐在了木桌的另一侧。
“真意外，我以为你不会停的。”
紫色的眸子中盛满笑意，墨鸦的目光落在婉灵脸上，牵出几分少女不易察觉的羞赧。
两人先前形同陌路的诡异关系才刚刚缓和，婉灵甚至还没做好以平常心面对的准备，就被这样莫名的情绪弄得方寸大乱，一时竟是手足无措，只好微微别过脸，硬邦邦地回了一句――
“累了，不行啊？”
话毕，也不等墨鸦搭茬，转头招呼伙计。
“两碗面，再加两碟小菜。”
这个点儿来往行人不多，不需要花大把时间等待，摊主手脚利索得很，很快就把吃食上齐了。
婉灵瞥了一眼身旁准备动筷的墨鸦，将面前的两碟小菜往旁边推了推，在对方略有疑惑的眼神中努了努嘴。
“病号加餐。”
墨鸦愣了愣，目光在婉灵略带紧张的面庞和那两盘小菜之间流转几番，噗地笑出了声。
秀眉微挑，脸色登时就沉了下来，下一秒，婉灵忽地抄起筷子，对着其中一盘菜就是一个俯冲。
路边摊都是糊口的买卖，小碟菜的量本来就不多，也就刚够给一碗白面添点咸味儿，婉灵这动作迅猛得犹如饿虎扑食，盘子里瞬间就剩下了几根弱不禁风的菜叶子，看起来可怜兮兮的。
大概是极少见到婉灵这般张牙舞爪的样子，墨鸦眼中的笑只增不减，非但不觉收敛，反而愈发招摇，但是瞧着婉灵的势头，也不敢太明目张胆，只是扶着额头，一个劲儿地抖肩，憋得很是辛苦。
眼见婉灵脸色越来越难看，瞅他的眼神跟要吃人似的，理着筷子要对幸存的另一碟菜下手，墨鸦这才收敛了些许，起身作势要拦。
“哎哎哎，这到底给谁加餐呐？”
“我看你好着呢！”
提箸在筷子上叨了一下，又剜了对方一眼，才凶巴巴地丢出这么一句话。
墨鸦自知理亏，倒也没有反驳，只是唇角的那抹弧度，怎么也压不下去。
“你还笑！”
婉灵瞪着墨鸦，腮帮子气鼓鼓的，看墨鸦丝毫不知悔改，索性扭过头不理他，眼不见心不烦。
视野随着动作一变，飘忽的目光扫过一处角落，似乎捕捉到了什么，婉灵一个激灵，几乎是瞬间就收了情绪。
目光紧追不放，婉灵也不顾不上那边墨鸦还有什么动作，摆了摆手，丢下一句“你先吃”，便匆匆追了过去。
此处虽有居民，但却大都穷苦，房屋建筑也并不多，只是相对集中，婉灵追着那抹痕迹拐进了一条巷子，没了烈日灼烧，瞬间清凉了不少。
这里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婉灵顺着巷子往前走，常年浸在阴影里的沙石带着几分凉，散发出丝丝寒气。
转过弯，逼仄狭窄的空间中，那影子的主人正立在眼前。
青年一身白衣，手里握着一柄长剑，脊背挺得笔直，像一棵傲然挺立的松，墨蓝色的披风微微摆动，温温柔柔的，很是友好，发梢和足靴上覆着一层薄薄的沙土，看起来整个人都带着一股风尘仆仆的味道，眉间有几分淡淡的疲惫，眼睛却是清亮异常。
婉灵挑挑眉，神色染上欣喜，眉眼一弯，笑得很甜――
“真的是你呀。”
作者有话说
第76章 第六十七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