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第六十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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慢吞吞地爬上制高点，太阳终于迎来了一天之中最高光的时刻。
温度节节升高，热浪滚滚袭人，烈日炎炎不留丝毫情面，仿佛是要把万物的生气儿都尽数抽走。
小楼后的巷子人迹罕至，阴凉无比，墙体落下阴影，在大地之上划出一条泾渭分明的线，像是切割出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一边酷暑，一边寒极。
没有半点犹豫，迈步越过无关紧要的界，婉灵将那份燥热甩在身后，在不深不浅之处停住脚，略染喜悦的眸映出一抹影。
面前的青年伫于原地，像一尊历经风沙的雕像，微变的眸色正传递出与颔首等同效果的讯息。
婉灵笑意渐浓，彻底放下心来，吊在心口悬着的气一松，整个人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垮了下来，由内而外，尽是疲惫。
大概，也只有在他面前，她才敢如此不设防备吧。
“真意外啊，还能在这里遇见你。”
婉灵歪歪脑袋，柔柔的笑缓缓加深，显出几分微妙的深意。
“等我很久了吗，小聂？”
说意外，倒是真意外。
盖聂作为秦王身边的首席剑术教师，主要职责便是保护嬴政的安全，即便有时会被派去执行任务，也绝不该出现在这里，但既然他出现了，就足够说明很多事情。
自韩非身陨，婉灵沦为嫌疑人，赵高心怀不轨，趁虚而入，欲借此机会将她杀之而后快。
彼时，摆在婉灵面前的只有两条路。
要么，束手就擒，然后，背负罪名死去，成为刀下冤魂，做个千年百世的恶人。
要么，杀出重围，从此流亡天下，漂泊无度，四海为家，不再太平。
婉灵断不会做那任人宰割的替罪羊，这道选择题，几乎不需要考虑。
然而，她的逃亡路线并没有告诉过任何人，就连墨鸦，也只是跟在身后，未曾主动提起。
虽然大致方向并不难猜，秦之南北西尽是荒凉蛮夷之地，婉灵再狼狈，也绝不可能去往那里，只会向秦国以东。
但是，秦国而东，大小接壤国家共有四个，如果没有明确的线索指向，无论在哪里蹲点，成功的概率都只有四分之一。
“若是等不到我，你当如何？”
“今夜子时过后，我便要回宫复命。”
“喔――”
拖长了尾音，婉灵点点头，笑得一脸奸诈。
“你这是擅离职守，小心我举报。”
墨蓝色的眸子微微闪动，但很快就归于平静，长长的睫毛颤了几颤，像展翅的蝴蝶，青年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固执地等待着她的答案。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良久良久，婉灵微微叹息。
“小聂，你回去吧。”
背过身，目光越过黄沙千里，婉灵望着那比地平线还要远的远方，轻声道。
“下次。”
她微微顿了顿，复又补充。
“等到下次见面的时候，你想知道什么，我都说给你听。”
即使没有回头，婉灵依然能够感觉到，身后的人微微颔了颔首，而后腾起轻功，眨眼功夫，已然不见踪影。
婉灵侧过身，寂寥幽深的巷子里，只有她一人而已，风吹过，卷起一地寒凉。
午时艳阳正当空，最燥热的时候还没有过去，万物生灵都是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就连来往行人客商，也躲在了凉棚之下，无论如何也不肯继续赶路了。
婉灵回到面摊的时候，墨鸦已然用过午膳，正闭着双眼，也不知是不是睡着了。
婉灵看看他，想到连日的奔波劳累，便也没选择出声打扰，只自顾自地吃起自己的那份食物。
面条被汤泡了太久，已经有些稠肿发烂，吃在嘴里毫无韧劲，黏黏糊糊的口感很是恶心，婉灵皱了皱眉，腔膛蠕动了一下，本能地想吐出来，然而转念想了想，还是硬着头皮咽了下去。
快成糊状的面委实没什么值得细嚼慢咽的，搁在嘴里直叫人倒胃，婉灵只好快速吞下，趁着舌头没有彻底接触前便将它送入腹中。
如此豪放不拘小节，一碗面很快就见了底，婉灵咂咂嘴，又喝了几口汤，去了去嘴里那种无比奇妙的味道，这才伸出手敲了敲身旁人面前的桌子，迎着对方的眼，笑得很是人畜无害。
“少爷，启程吗？”
“嗯，启程吧。”
墨鸦轻咳一声，点点头，装出一副威严的模样。
好家伙，倒还真会顺杆爬。
婉灵耸了耸肩，有些忍俊不禁，目光越过彼岸归途，逐渐归为释然。
黯淡之中，似有微火闪烁。
走吧，路还长呢。
*
许是午后闲暇最是慵懒，城关上一向眼高于顶又惯会见风使舵的卫兵竟然没有难为他们，只摆了摆手便草草放人了。
婉灵觉得颇为幸运。
原以为罗网追杀如此之厉害，想必上下已然打点清楚，若是过城关定要费一番功夫，却不想天公作美，倒是帮了她一个大忙。
出了关，便是楚国的境内，踏上这片土地，婉灵竟骤然间有种重获新生的感觉。
纵然只是边界，但到底不是秦国的天下，哪怕是胆大妄为如罗网，只要不是不怕挑起两国争端，便不会肆无忌惮。
“真是好新鲜的空气啊。”
伸了伸懒腰，语气间是难得的轻松，就连日来的奔波流离之苦似乎也减弱了不少。
墨鸦侧首看着身旁的婉灵，也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虽说他国天下会收敛一些，但罗网到底号称无孔不入，也并不能算是完全安全，本着逃亡者的自觉，两人都还没有那么心大，只略略感慨一番，便重新踏上了前行的路。
夷鳴山，位于秦楚交界，地处偏远，是国境边缘颇具标志性的地理坐标，临官道，近要塞，来往客商尽收眼底，山壁陡峭，沃土养木，层层叠叠，郁郁葱葱，不见间内，难窥一二。
而厉风谷，就藏在其中。
婉灵点点头，就地形和位置而言，确实是个好地方。
只是……
婉灵抬头看着面前这座郁郁葱葱的大山，恍惚间，突然就想起了以前在鬼谷的日子。
云梦山，好像也是这样的。
看似败絮其外，却最是金玉其中。
原来，一切，已经过去这么久了啊……
许是自幼长于林间，婉灵在这荒林之中的辩识能力比寻常人还要厉害许多，一通七拐八折之后，墨鸦只觉豁然开朗，四处生长的枝丫藤条不再占据整个视野，取而代之的是人烟两三缕，茅舍四五间。
竹制的篱笆交错，围出一片安宁，木屋虽然看起来略显简陋，却浸透了人间烟火，反而格外令人神往。
徐逢春对于她二人的出现丝毫不觉得惊讶，甚至面对满身风尘的两人还表现出几分肉眼可见的幸灾乐祸，婉灵倒不甚在意，只沉默地看着对方出现在篱笆墙后面的脸，终于隐隐松了一口气。
是的，在这之前，她亦忐忑。
天下山峰何其多，山中沟壑有千万，她虽能猜个大概，却也实在没有把握能够一次找到厉风谷。
而糟糕的是，如今以她和墨鸦的处境，找到则已，若是找不到，等待他们的，只会是瓮中的鳖鱼抑或永生的逃杀，无穷无尽，至死方休。
幸好，她的判断尚且靠谱。
婉灵原以为徐逢春必定会问起两人的遭遇，毕竟她与墨鸦看起来太过狼狈，绝非一般的日夜兼程可以达到的效果，也着实未必头痛了一番。
然而事实证明，她的这种担心似乎是没有必要的。
除却最开始的幸灾乐祸，在面对如此可疑的他们，竟然没有表现出半点疑惑，颠颠儿地安排了住所浴汤，又准备了一桌子好酒好菜，说是贵客登门，给她二人接风。
或许徐逢春当真心大吧。
……也或许不是。
不过，既然他并未多问，婉灵也决计不可能主动提及，如此，倒也可以暂时放下心来。
况且，仓惶数日，委实身心俱疲，如今难得放松，自然是要好好休整一番。
故人久未见，互通见闻乃是常理。
三人亦不能免俗，相谈甚欢，宴席直至入夜方才散去，婉灵原本的疲惫也被这勾起的兴致压了些，趴在床上辗转许久依旧毫无睡意，便索性出了房间遛弯。
谷中的晚风尚有几分凉意，婉灵才出房门，立刻就被这冷风吹得打了一个激灵，登时冷静了不少，连带着视野也清晰了几分。
于是下一秒，她就看到了同样在院子里透气的黑衣男子。
【叮！恭喜！捕捉到野生墨鸦一只！】
“这么巧，周公也没找你吗？”
婉灵笑了笑，快步上前，拍拍对方的肩，调侃道。
谁料墨鸦身子竟猛地一僵，不作为，亦不搭茬。
“你怎么了？”
察觉到对方异样，婉灵心中一紧，忧色倾刻占满眼底，赶忙绕到墨鸦面前，目光上上下下扫了几个来回，似是要将人看穿一般。
白皙到病态的皮肤看不出半点血色，晃晃月光之下几近透明，折射出令人心悸的孱弱，仿佛稍有不慎便会落个身归天地，消散世间的结局。
“美人如此关心，我伤口都不疼了。”
毫无保留的焦急映入眸中，墨鸦心中微暖，恍然间只觉得夜风都温柔了几分，肉.体上的痛似乎也不再尖锐，就像烈日下的冰，一点一点，缓缓融化，最终，消失不见。
弯弯唇角，随即扯出一抹贱笑。
“恭喜。”
婉灵挑挑眉，只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
“你还知道自己受着伤呢。”
“晚宴饮酒，我以为你早没事了。”
“原来，也不过如此嘛。”
话音未落，婉灵甩甩袖子，便是转身要走。
墨鸦见状，足下运气，一个闪身拦住了婉灵的去路，健臂一捞，正搭上少女的腰肢。
“良辰美景，可别辜负了。”
“还有力气用轻功？我看你确实欠揍！”
婉灵见状，面色又沉几分，仿佛要与这如墨的夜色融为一体。
墨鸦却是不惧，眉梢一挑，染上几分戏谑。
“我就知道你关心我。”
“……想多了。”
婉灵撇撇嘴，有点无语，挥手将对方的爪子打开，动作还没做完，就听见一阵鬼哭狼嚎。
对天翻了个白眼，婉灵连头都懒得回，当即决定回房休息，独留墨鸦一人在冷飕飕的夜风里卖力表演。
顺便，刚丢下自己毫不掩饰的鄙视――
“难听！”
作者有话说
第77章 第六十八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