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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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你到底是不愿去爭，還是不能爭？
蒼望望怒海，盡頭的蒼茫一線，分辨不出滋味。他回頭，一手在琴上掃過，淋漓的琴音肆虐，卻不帶絲毫感情。
一步蓮華，你說呢？
圣尊者持杯品茶，眼眸低垂：
你有你的矜持，我可以理解，可是如今自討苦吃的你，再這么步步退讓，未免太……
太沒有原則？
蒼輕笑：
我其實并沒有退過一步。好友，知我如你，也看不透這一局的癥結所在嗎？
呵，我也是自身難保。蒼，我只能送你一句，珍重。
多謝。
蒼回到案前，端坐：
就讓吾再以一曲聊表謝意。
琴音動，水波天。
此情長，別經年。
金鎏影的天分很不錯，化外之術很快上手，很快就被幾位道尊看重決意好好栽培。同樣還有紫荊衣與墨塵音。赭衫軍偶爾也會在道尊親自指點的行列。只是，金鎏影從未看見蒼出現在此類課堂。似乎只有詩書經樂才是他時來興起會請教道尊的課目。
真是令人不解。
不知不覺就問了蒼，被神秘的笑容忽悠過去。問同在偷閒的赭衫，居然摸摸鼻子不給他回答，還一臉不知道怎么說的表情。金鎏影十分惱怒，為什麽在蒼面前，占上風的永遠不是自己。
鎏影啊，要知道答案，總是要付出代價的。
赭衫語重心長地來了這么一句，將他的滿腔八卦熱情打消得只剩小小火星——代價？還是不要知道算了。
蒼卻是事不關己一般，悠閒地微笑著，手指拈花，權當自己是個佛像擺在屋子里。那么像草木的人，難怪宅院會是這樣“繁茂”。不由聯想到旁的地方，金鎏影成功地暫時放棄了一直糾結於心的疑問。
如果不是墨塵音又提出的話，他一輩子都不會感覺到，蒼和他，完全是兩個不同世界的人。
金鎏影，蒼，并不是在同一個世界的人。
這一點，一旦認定了，就難以洗去。
也只有這一點，他一直沒有忘掉。
所以才會有那么一種感覺，怎么過分怎么進逼，蒼都會一直退讓到……不得不殺了他的地步吧……
平靜的生活總是太短太少，一天天減下去，一日日接近那個終點。蒼凝望著虛空中的火焰之城，不自覺握緊了手中玄蒼珀。有一個更加令人惶恐的終點，似乎中途的痛苦都不算什麽。
一個人的眼淚，怎么比得上眾生的熱血？
眉心的痕跡已經沒有出現時那么疼痛。
然而心裡的疼痛，從未減輕。
睜眼，是現在 。
窗外，夜已深沉，飄忽的琴音伴著悠長的笛聲。
推開門，就見院子里四人正賞月品茶，一片半人高的雜草被割斷丟在屋檐下。
蒼，快來看，墨塵音解開了你設在這邊的術法哦。
赭衫軍首先看到他，招手。笛聲停，琴音也隨之而止。
池水泠然，借著月光，在小小的池中竟另有一片天地。
蒼微微一笑，拂塵揮起落下之間，波光蕩漾，那天外仙境一般的景象如同鏡花水月，消散。
何必呢，那么漂亮的地方……
赭衫，天波浩渺還不到現世之時。墨塵音的進步的確很大，可以自行修習了。明日吾會與師尊說明，讓你可以自由出入經閣。
經閣內中所藏，不僅有玄宗先輩們修習心得，也包含不少不見經傳的奇妙術法。蒼語音剛落，就聽見墨塵音歡呼一聲，丟下琴撲到蒼身上：
可不可以和金鎏影紫荊衣他們一起？
蒼頓了一頓，點點頭，眼神卻冰冷下來。
你也一起去？蒼師兄，我覺得我們一直很努力，也沒見你怎么用功，為什麽總是追不上你呢？
也只有天真的未染塵俗的他能這樣問出口。蒼瞇起眼，摸了摸墨塵音的頭：
總有一天可以超越我的，你的時間還很多，不是嗎？
可是……
為什麽想要追上我呢？
我的道路，并不是你們適合走的路啊……
墨塵音抬頭望著蒼：
因為總覺得蒼師兄很孤單吶。我們一起去聽課，一起討論術法，一起溜出去玩，赭衫師兄也跟我們一起，可是蒼師兄總是一個人呢。不用聽課，只是我們請教的時候才指點我們術法，經常就待在屋子里……
赭衫跟著你們是不放心你們幾個吧。蒼心裡嘀咕，手上繼續摸頭：
不用擔心，我的生活是很豐富多彩，”每天閉上眼睛就能看到過去未來，“完全不會孤單。當然指點術法方面我以後會改進。
嗚……
墨塵音怨念。明明不是這個意思，這只是一個“以後我們一起玩吧”的邀請啊……
可是蒼的笑臉如此光芒萬丈，他都不好意思再說下去。
況且，大家馬上就不會無聊了。
神秘地眨眨眼，蒼過去坐到琴桌前，起手撥弦。
波瀾起，碧海映冷月，薄霧籠輕烟。
宗主竟然招弟子了？
而且竟然不是蒼（為什麽應該是蒼= =）？
一時間，甚囂塵上。
赭衫摸下巴：果然蒼觀想未來之術大成，居然連這等小事都能預知。
蒼心音：我說的不是這- -+
晚課之後。
踏入大殿，撲面而來的是久違的塵世味道。
嘈雜與五彩繽紛剎那占據了一切。蒼不禁懷疑，鶴云道尊是否寂靜太久，需要一批新生調教調教，活動活動筋骨。
穿過數位道尊，蒼在自己師尊面前行禮，然後一徑來到宗主面前。
蒼，來得正好。
鶴雲道尊伸手拖過一個孩子：
這是翠山行，交給你了。
啥？
你天分過人，指導他應該綽綽有餘。
天分過人和做老師那是兩回事吧……蒼看了看那孩子，怯生生地低著頭，草叢一樣的髮絲遮掩了一切。把他撿回去放在院子里和花花草草作伴倒是天作之合。於是點頭，將孩子牽到手。
翠山行身後，還有幾雙眼睛一眨不眨地瞪著他。
真是頭疼。蒼望天：我明明非常不擅長照顧小孩的。
一旁赭衫摸魚湊過來悄悄問道：
要幫忙么？什麽來頭？
後面那句更是輕的如同耳語。
能讓宗主親自交待，想必非同凡響。
哪知蒼搖頭：
不知道。看起來蠻乖的樣子，應該不勞煩你了。你那邊兩隻管管好就不錯了吧。
什麽呀。墨塵音和紫荊衣怎么能和小孩子比……
有區別嗎？
蒼的目光落在時空間隙，每一人都有了自己的身份立場，誰也不是孩子，誰都有自己想要抓住的東西。
為什麽我必須和他睡一張床？
火大地指著床，金鎏影覺得蒼很過分：
你不會再弄一張來？
蒼聳聳肩：
屋子小放不下。你愿意的話也可以和我一樣睡，就省事了。
早就從赭衫那裡打聽到，靜坐睡眠的整個玄宗只此一家別無分號，分明是蒼這個怪胎發明，金鎏影堅決不要學習——整天直著以後長不高怎么辦？
哼，那我搬到紫荊衣那兒去了，真當我沒地方睡啊！
草草撿了件道袍，金鎏影飛奔出門。
不曾回頭。
第二天，金鎏影便從赭衫軍手中接過了他所有留在蒼那裡的東西。
茫然之後，有些悲哀。
只有一些些而已。
你始終沒有接近過我。即使我們都能觸摸到彼此，我們的距離，卻是一整個世界。
翠山行真是個安靜到反常的孩子。蒼琢磨了半天，也沒想明白他為什麽一直坐在床沿不動。
睡吧。
兩個字打破寂靜。
蒼鋪開被子。
蒼替他脫鞋。
蒼猶豫了一下，把他整個搬到床中間放平。
蒼蓋好被子。
蒼熄滅蠟燭。
一整個晚上，翠山行聽著窗外風聲，睜著眼，一動不動。
等蒼慢悠悠醒過來，慢吞吞把金鎏影的東西打包送給赭衫軍回來，才發現翠山行的異狀。昨夜不及細看，宗主也沒有吩咐什麽，蒼并不曉得自己接下的是什麽麻煩。
黑眼圈，一身的冷汗，仿佛空洞的雙眼，凌亂的髮絲上似乎還有血。
呃，該讓赭衫幫忙的。
蒼忽然很後悔拒絕了同修的幫忙。
委實難辦吶。
方在床邊坐下，翠山行刷地坐起，簌簌發抖地緊緊抱住了蒼。
……
蒼其實不習慣與人太過親近。這一抱，渾身寒毛瞬間風中凌亂。
莫非，這就是傳說中的孽緣？從此糾纏不休生離死別天打雷劈歷經千辛萬苦一路披荊斬棘最後依然會兩敗俱傷悲劇結束的宿命……
咳。努力將亂七八糟念頭驅逐出腦袋，蒼試著輕輕拍撫孩子的背。效果不錯，不僅發抖幅度有所減小，自己身上倒立的寒毛也被順平了。
我……
翠山行努力想要說話，聲音卻乾枯地萎靡了下去。
嘆了口氣，蒼習慣性摸摸孩子的頭，去給他倒茶。
翠山行也不知道，一直不肯開口是在堅持什麽，最後告訴了才剛見到的蒼是為什麽。
也許，真的是一種緣分。
很久以後，翠山行才知道，蒼背負的東西太多太多，所以仿佛在蒼的世界里可以輕易放下一切。
有天分的人總是沒有選擇的餘地，勢必要在擅長的領域里挑起所有。
蒼所說的有趣的事，乃是玄宗同萬圣巖的交流項目。
這不需要什麽異術，只要消息靈通即可。
蒼曾去萬圣巖交流，交了個朋友，現在被換作準圣尊者——
來頭甚大，名號甚響，面貌甚美，學識甚深。
這回禮尚往來，準圣尊者帶著幼時玩伴同學好友以及一干小和尚前來學習進修。
蒼在萬圣巖的時候，正值這位玩伴兼同學兼好友閉關面壁，無緣得見，這回隱約有點興奮雀躍，雖是如此，大師兄的架子還是要擺的，面帶微笑沉著鎮靜地站在幾位道尊身後，蒼的表現無懈可擊。
直到一步蓮華聽完一曲，扶額長嘆一聲，腰桿挺得不是那么筆直了，兩人的先天風範才摘下。
蒼也跟著長嘆。
這裡是客房，一步蓮華與善法天子各自一間房，其餘人等俱是玄宗弟子相同的通鋪。
準圣尊者果然待遇特殊啊。
唉。你知道的。不談這些，跟我去見見善法天子，他是很好很好的人。
能得一步蓮華一句很好很好，想來真是很好很好。只是蒼萬萬沒有想到，這個好是好在那么特別的地方。
善法天子也真是個好人，蒼所以把個好說的那么彆扭，無非是習性上有那么一點點不能完全接受這個好人。
說明白了自然簡單，但往往基於面子啊人情啊很多話是講不明白的。蒼也就一直這么彆扭下去了，雖然和一步蓮華始終都是親親密密沒有秘密的至交，和善法天子卻始終止於正經公事來往。
直到善法天子或多或少是爲了蒼犧牲，蒼才發覺，他內心深處從來都把這個很好很好的人放在和一步蓮華一樣的位置上。
屈身一跪，只能慰己心，失去的，再不可挽回。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第五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