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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熬夜對玄宗弟子來說，并不是什麽難事，偶爾有道尊講經講到興致勃勃，三日三夜不停地說喝完一缸的茶水也是有的。這本有違養生之道，在前任宗主在位的時候曾經嚴禁幾個道尊仗著自己修為深底子好折騰弟子，可惜現任宗主鶴云道尊本身是個相當隨興的人，崇尚自然到了堪稱變態的地步。太自然了反而不自然就是說他。但凡鶴云道尊講經，有經驗的弟子會早早打聽好題目，估摸這個題目道尊很有話講，就趕著下山采購零食，抱著枕頭被子坐墊靠墊之類的大搖大擺進課堂，開課時候一堆東西擺在一邊，一旦道尊開始天花亂墜不知身在何方——也就是看道尊的眼神锃亮但是不知道看著哪顆蔥的時候——就可以摸出零食啃，啃得差不多也可以小睡，小睡不過癮大睡也可以，不過最好讓旁人到時間叫你一聲，以免所有人都走光了把你落在大殿里有礙觀瞻。最重要的不是認真聽講，也不是聽完寫點心得，而是走時要切記把該帶走的都帶走——這叫做無為，就是“我壓根沒來聽過課”的意思，鶴云道尊也絕對會覺得“我壓根沒講過這個經”——蒼第一次聽經就是鶴云道尊的經課，那時候同輩的都沒什麽經驗，大家都覺得很新鮮，整個過程精神集中，一雙雙眼睛緊盯著道尊。結果就是除了蒼之外所有弟子被留下來打掃大殿。鶴云道尊之所以對蒼如此青眼，不過是因為整個講經過程蒼連頭都沒抬起來過一次，這就叫做“自然”聽講，姿勢夠自然，態度夠自然，自然效果也最自然……
講了一大通，不過是爲了說明，玄宗弟子在熬夜這方面，雖然不如苦境儒門眾儒生那般，有著頭懸梁錐刺股的精神，但也不是完全不行。金鎏影在黑暗的小屋子里對著床靜坐，居然一夜就這么過去了，也覺得十分輕鬆，心想說不定自己已經超越了一般人的水平可以如蒼那樣坐著睡覺了。
蒼的狀況似乎不太好，金鎏影一邊看著，一邊琢磨天亮了是該去早課找道尊說這件事還是直接去告訴赭衫軍讓他來處理。沒想到當天際剛出現微光，金鎏影還沒大清醒，頭一點一點地打著磕，蒼居然睜開了眼！
這才是稀奇事呢，金鎏影被一下子嚇醒過來，趕緊湊過去問怎樣了。
蒼眨了眨眼，一手撐著床起來，一手扶著腰：很久不曾躺著睡，居然睡到腰酸。
鎏影，麻煩你去叫赭衫過來好么？
第一次聽蒼不帶姓地叫他名字，還這么好聲好氣，加上蒼整個虛弱美人狀，金鎏影心頭一抖渾身寒毛刷刷地站起來抗議了：
……好。蒼，你沒事兒吧？
這聲音都開始抖了，可見金鎏影真被嚇到。
蒼居然皺了眉，輕輕搖了頭，整個坐起來靠著墻，伸手握了握金鎏影：
沒事，就是頭暈。你去吧，我再睡一會兒。說著就閉了眼，不動了。
認為昏倒那可是接近病危的大事，金鎏影盡責地飛奔去請赭衫軍，順便帶來了紫荊衣和墨塵音，蒼的小屋子終於曝露于眾人眼下：
哇~這就是玄宗最神秘的屋子呀……
墨塵音捧臉微笑。
赭衫軍皺眉看床上白慘慘的一只，覺得身後那張笑臉有點不合時宜，不過……
唔……赭衫？
被師弟中氣十足（?）的嗓音叫醒，蒼睜開眼看到的是齊刷刷的四個腦袋：因為這個虛弱狀的臉太過稀奇，湊近點欣賞也是正常反應，不過——
一手拍開金鎏影的腦袋，蒼以手扶額呻吟：
拜托不要讓我一醒來就看到這張臉。
為什麽？
為什麽還有人那么認真地問為什麽？頭暈目眩中，蒼模糊地看到赭衫將其他三人趕出屋子，把他由躺著擺成靠墻坐著。
是練成了？
嗯，大概可以了吧。
那……這個反應，只是單純的后遺癥？
也算是，也不是。……赭衫，我問你一個很簡單的問題怎樣？
簡單？
赭衫長長吐了一口氣，坐在床沿：
你是看見了什麽吧，關於未來？
呵。赭衫曾經想過嗎，如果玄宗有難，如果面臨比自己強大不知多少的敵人，該如何做？
……很棘手？
點頭。蒼挪過去，頭輕輕靠在赭衫軍肩上：
我做了一個關於玄宗覆滅的夢，其中有你我，有諸位道尊，有金鎏影紫荊衣，有來自不同世界的人與……魔……赭衫，我以為從前的那些夢已經夠稱得上噩夢了，沒想到還有更讓我無所適從的。
肩上的熱度很高，蒼的聲音聽起來很疲憊，可是，他需要的不是無用的安慰。赭衫軍也不會做無用的安慰。
他安靜地坐著，讓蒼靠在肩上。良久。
蒼，我們只能靜靜等待，等待發生。而你，可以有機會做出選擇。不論最後是不是走回原來的路，可是我能看到你曾經的努力，你知道我是怎么想的。
是啊。師尊也這么覺得。
也不僅僅是你做或者不做，我是想說，你至少能明白很多如果只是經歷就無法明白的真相，對吧。很多事情只要知道，也就够了。
聽到此處，蒼詫異地抬頭，孩子氣地揉了揉眼睛：
赭衫，我第一次知道，你真容易滿足。
……
你可以起來了吧，鎏影他很擔心你。
噗~欲蓋彌彰……好啦，你也很擔心的，對吧。抱歉讓你們擔心了。
趴回床上，抱著被子翻滾了一下，對赭衫軍擺了擺手：
讓我再睡一日吧，金鎏影你帶回去。
說著沒了聲音，一動不動。
我真是容易心軟。金鎏影呆坐在床前心想。明明有機會睡床的，居然說既然安排他住在蒼這裡他就要住在這裡——然後就自動變成蒼的陪護。好吧，看來蒼并不需要陪護，一個人安穩得如同尸體一樣睡著，竟然翻身都不翻。
不會真的……死了吧？
數次去試病人呼吸，數次覺得自己是白癡，金鎏影無奈地抓了抓頭：
我說，你快點好起來，我要睡床啦！
靜謐的夜晚，黑暗之中，蒼在夢中微笑。
如果每天起來，能夠忘記昨天，也許會是件幸福的事。
當蒼恢復如常，金鎏影不禁默念一句蒼天有眼。
唯一的不同，是在蒼的額前多了一個鮮紅的記號，在白皙的膚色上顯得略微觸目。金鎏影看了心裡有些發毛，可不知為什麽又覺得那是理所當然的。
金鎏影，我們今天去夜遊吧！
一大早，金鎏影被蒼用鐵鍋敲醒，聽到這么一句話。
揉著頭怒視：
干什麽敲……哪來的鐵鍋？
啊，這是紫荊衣給我的，他說這個方法叫你起床最適合不過，難得我起得比你早，所以來試看看咯~
放下鍋子拍拍手，蒼甩甩袖子：
今天是中元節，玄宗慣例要準備過節用具上下都會很忙，而我們就負責盡情地玩掉這個節日。
中元節=玄宗的兒童節嗎？眼看著蒼與赭衫軍帶領這一群師弟浩浩蕩蕩殺下山，進駐道境各個角落，金鎏影有恥于與這群人為伍的念頭。
和平的沒有妖魔鬼怪存在的清圣道境，玄宗弟子都是借機出來風花雪月、花前月下、眉目傳情、乾柴烈火（喂喂喂……）的吧？
將眾師弟安頓好，蒼（其實都是赭衫軍在安頓= =）得空出來望月喝茶，正打算拉幾個作陪，就見金鎏影面無表情地路過。也不知道路過幾次了。
怎么了？
為什麽要把我們趕出來？
啥？蒼伸手往金鎏影頭頂拍下去：
你腦子壞掉啦？
捂著被打疼的頭頂，金鎏影依舊面無表情：
封雲山有什麽事吧。把我們礙事的趕出來，然後你們好辦事。
默了一會兒，蒼拉著金鎏影到一邊角落，樹蔭良好地遮掩住他們。對於被害妄想癥患者，陰影與靠山是兩大法寶。
我說，我現在好像也在山下，辦的事和你一樣吧？
只是今年輪到你和赭衫把我們騙下山而已吧。除了你們兩個，都是不能參加論道的弟子，也沒吩咐什麽任務，就這么下山來。
蒼抬手給金鎏影順毛，眨了眨眼：
誰說沒任務的？
拖著金鎏影就去找赭衫。耳語一番，帶著金鎏影紫荊衣墨塵音三個直奔封雲山側的無名山頭。對於蒼的行為，赭衫軍只是嘆了口氣，認命地去著手布置：
蒼，你不覺得你太偏心了嗎？
偏心？哼哼，哪個人的心長在正中的？
雖然這座山比封雲山矮了一半不止，山路崎嶇加上蒼堅決步行——一步一步行，等上了山差不多明月當空涼風嗖嗖了。略帶暑意的夜晚，爬山出了一身汗，在山頂吹風，似乎也是不錯的選擇。
很久以後，雖然金鎏影不再記得這一夜，在山崖上看到的美麗卻永遠留在他的記憶里。
那是一條不怎么湍急，寬闊而平靜的河流，經過山崖之下。
點點火光散布在水面，黑夜中分外明亮。
不知道是誰施了術法還是天氣恰好，淡薄的霧氣由山間蒸騰，一條發著光的河流自山腳蜿蜒而過。仿佛仙境。
他們在山崖呆了很久。直到河上的燈火遠去，不見。
吶，封雲山上看到的，和這裡其實差不多。
原來是這樣。
金鎏影覺得臉燙的要命，幸好風很涼，夜昏黑。
在黑暗中，蒼拉住了他的手：
下山就用快一點的方法吧。
忽地腳下一空，整個人幾乎被風刮跑一般，再回神，已經是住宿處了。
級別差太多。原本并沒有真正感覺到，蒼有哪裡不同一般，此刻卻平白生出一股好勝之心。暗暗握緊了拳，金鎏影在心底定下了自己在玄宗學藝的目標。
中元節的這一夜，始終留在四奇記憶當中。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第四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