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偶世界》月隐龙鸣

21、大地是我的故乡

　　留克死后第二天，约翰就带着流浪汉之家的人闯入了留克的房间。
　　在此之前留克其实已经没有多少东西了。他的钱给了约翰和他收养的另外几个孩子，他的房子被那几个孩子带来的“伙伴”霸占，他的粮食也被瓜分得所剩无几。
　　他们闯进来，像土匪一样掠夺。比较希罕的器具被夺走了，变卖换了钱；书被夺走了，做了代替木炭的柴火；家具被夺走了，粗鲁地拆了分了；衣服被夺走了，分了做了每个人的战利品。房间也被夺走了，它现在的拥有者是约翰。
　　留克的尸体从床上被搬到了地上，又从楼上被搬到了楼下，最后终于被扔出了流浪汉之家。

　　一个贼眉鼠眼的男人想从他身上拿走那盏油灯和他的衣服。我终于无法忍耐了，如果我的拳头可以变成利刃，我发誓第一时刻我就会杀死他，然后杀死那些人。有史以来，我第一次感到仇恨，愤怒到即使要犯下这样的罪恶也不会后悔。那一刻我真的想，就这样让那个男人死了吧。
　　然而师傅阻止了我。最后那个男人抱着留克的油灯不懈地冷哼一声跑了。
　　我第一次感到失望，我从没有像现在这么讨厌师傅。这么懦弱，这么无能的人不是我师傅！我悲愤地朝他咆哮。那盏油灯可是留克最重要的东西，怎么可以就这么轻易地被夺走？那些人凭什么这么做？他们一开始就没资格，没立场，没道理做出这样的事！他们怎么能就这样在留克面前做出这等丧尽天良的事！这是什么继承人！
　　我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我从师傅的眼中看见了悲哀，但是依然难以平息我的愤怒。

　　留克，我连保护你最重要的东西也做不到……

　　流浪汉之家没有人打算理睬留克的尸体，他们就打算让他就这样腐烂。我愤怒地冲进去想和他们理论，可是却被扔了出来。一次，两次，十数次。
　　师傅将留克的尸体火化了，没和任何说。师傅默默地看着火焰中的留克，静静的，像座雕塑。我安静地站在师傅身后。我还是生气的，因为早上的事。
　　“他们抢不走你的宝物，也不知道你的宝物。他们一直是那么无知，就算被你这般耍弄，仍不自知。他们不知道，就这样任凭你操纵驱使。他们不知道你一直守着的，却下意思地维护了，尽管是以一种粗鲁地近乎践踏破坏的方式。但是总归它一切都好，灯还会一直亮下去的……”
　　火焰摇曳着，发出细碎的声响好似留克的回答。
　　我始终没能听懂。师傅也没有做任何解释。他大概在生我的气，也许是我在生他的气。

　　那时侯，我没想过厄运会来的这么快。我也没想过死神会接二连三地到来。就像那个说的，命运就这样一下子把我的所有都带走了。
　　太快，我甚至都没有想过，也许有一天师傅会离开。
　　就算离开，我也当让他幸福的离开。
　　可是，师傅的离开充满了遗憾，他那么伤心。而伤他最重的也许就是我……

　　几天后，师傅也开始咳嗽，不久就开始咳血。流浪汉之家的人把我们赶出了屋子。师傅的病情不断恶化，和留克的症状越来越相似。我很快就明白——他要随留克一起离开。

　　在一个狭小的屋檐下，师傅枕着我的膝盖，喃喃自语，飘渺得像是来自天外。“大地是我的故乡，如果我要回归故土，我必定要这样走过……大地是我的故乡，我愿意用我的全部换来光芒……”
　　我什么都不知道，什么也不愿意去想。这句话就像一个咒语，把我整个人都锁住了。
　　“希望。”师傅的声音很微弱。但是我很高兴他终于呼唤我了，他终于恢复神智不在胡言。这也许是好起来的征召。
　　“师傅，你在休息下。马上就会好起来的。”
　　师傅看着我，眼神就像平时一样慈爱，但是现在却令我心疼。不知为什么现在的师傅离我好遥远，好像站在天边，站在云端。“希望，活下去。代替我完成……”师傅的人还在我怀里，师傅的话却已经听不到了。我怀里的他是这么沉重却又这么空虚，他的身体是这么温暖却让我遍体生凉。
　　太晚了，我甚至还没来得及和他道歉……
　　一切都太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