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靥如花》东徒玉

5、比试

　　当李夏在云萃殿接受兰妃的惩罚的时候，秦府中，秦靥也正在三夫人云清的房中。
　　“怎么会伤的这么重！”三夫人云清看着丫鬟们帮秦靥换下的贴身衣物上都有磨破的痕迹，心中是又急又痛，拉过女儿到跟前又是上下打量。
　　“莞儿，”云清皱眉，“他们真的没欺负你吗？”莞儿是秦靥的小名，在没人的时候云清习惯这么叫她。
　　秦靥笑眯眯地晃着两枚甜甜的笑涡，和脸上上了药了的伤口结合在一起，仿佛那伤口也不怎么疼了。她抱着云清的手臂摇了摇：“阿母，”秦靥撒着娇说，“我都说了几百遍啦，是自己不小心从马上掉下来的，太子还帮忙叫了太医过来呢！”
　　云清被女儿笑的有些晃眼，那紧绷的神情也渐渐缓和下来。她摸摸秦靥软软的发顶，问道：“怎么这么不小心呢，下次一定得注意了。”她盯着女儿的眼睛：“你没有哭吧。”
　　“阿母真是太小看我了！”秦靥不屑地撇了撇嘴，“这么点小事也值得掉眼泪吗？”秦靥倏尔眯起眼睛又一笑：“靥儿很早就发过誓啦，就算被人杀死也不会掉一滴眼泪的，因为阿翁说过，靥儿一哭就会给家里带来灾难，所以再苦再痛，都不能哭。”
　　云清嗔怪地在她的小手上拍了一下，竖起眉毛说：“胡说，什么杀不杀死不死的，你父亲送你去习武场习武，也只是让你强身健体，一个女儿家，难道还指望你以后真的上战场不成？”
　　“那可不一定。阿母，我一定要把师父教的武艺学得比谁都好，说不定以后真的能当一个女将军呢！”
　　云清刚想开口，就有丫鬟来回：“三夫人，大公子来了。”话音刚落，一名使女就推着秦瑕进来了。
　　秦瑕的目光落在秦靥身上的纱布和伤口，眉头深深地蹙成一个“川”字，他对三夫人云清说：“云姨，我能和靥儿单独谈谈吗？”
　　云清有些发愣，她望了望女儿，只见秦靥正冲着她笑，于是点头道：“大公子请便，只是夜深了，不要谈的太晚就是。”
　　得到母亲的许可，秦靥跟着秦瑕来到小书房中。一进门，秦瑕就盯着书桌上的烛火不言不语。秦靥耸了耸鼻子，知道自己这个哥哥可没母亲那么好糊弄，刚想老实交代，秦瑕却先她一步开口了。
　　“靥儿，”他的声音波澜不惊，仿佛什么事也没发生过，“我说过的，每天从宫里回来以后，要教你念书。”
　　他转过轮椅，直视秦靥瞪得大大的眼睛，严肃地说：“现在就开始吧。”
　　“瑕哥哥……”秦靥看着秦瑕拿出一本《孙子兵法》，不禁疑惑道：“上次先生讲的不是这本书。”
　　“从今天起，我们就开始讲这本书。”
　　秦瑕的的手指状似随意地在摊开的书页上敲着，被敲着的那一行，刚好是谋攻第三中的一句：知彼知己，百战不殆；不知彼而知己，一胜一负；不知彼不知己，每战必败。
　　他低下眼，对秦靥说：“既然习武，就应该知道，无论是刀枪剑，光使劲是不够的，还要懂得如何使劲，如何使好劲，再进一步，就是你的对手，他会如何使劲，如何使好劲。”
　　“靥儿，你不是说想当个女将军吗？将军的作用，不在于他能杀更多的敌人，而是懂得统筹全局，知己知彼。就如你现在，你根本不明白太子他们对你的态度，你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能做到怎样的程度，如此盲目的状况，只会使自己受伤。”
　　“所以……”秦靥似懂非懂，但她对秦瑕的话却是一直以来无条件的信任，“这本书就是教我如何了解对手的吗？”
　　“不完全是。”秦瑕把灯芯拨亮了些，拍拍椅子，示意秦靥坐上来。“在这之前，你要更好的了解你自己。”
　　秦瑕把书翻到第一页，轻轻地出了一口气：“既然父亲替你选择了这一条路，那么，你只有变强，才能够不受欺负。”

　　秦靥真如她自己所言的，在最短的时间里学会了骑马。当那群皇子们再看见她的时候，她已经能骑着那匹小马，在习武场满圈子的转了。对此，三皇子李骥依然是撇着嘴表示不屑，在他看来，女孩就是女孩，就算会骑马也只能算是一时新鲜劲，他的亲妹妹静安公主就是最好的例子。
　　太子李尚看在眼里，只是不语，李夏也没发表什么意见，只有五皇子李隽，那双勾人的凤眼中似乎燃烧起了极大的兴趣，策马上前，赶上了正在骑马溜弯子的秦靥，笑眯眯地说道：“秦小姐可真是说到做到，说学骑马马上就学会了。不过，那天秦小姐也说了，要比我们骑马骑的都好，不知是否有兴趣和我赛一场？”
　　见到李隽这么说，远远站在一边的李夏不禁皱眉道：“他疯了，要和一个小丫头去赛马。”
　　李尚高深莫测地笑道：“修仪的兴趣上来了，我们且看戏。”
　　秦靥听了李隽充满挑衅意味的话语，偏着脑袋不声不响地思考了一会，她看了看李隽骑的高头大马，又看看自己骑的小马，意思很明显：坐骑都不对等，怎么和你比。
　　李隽明白她的意思，微笑着拍了拍马脖子：“让你先跑，待你跑过半程了我再跑，这样可好？“
　　此话一出，连秦靥都不由地惊讶了一下。虽然她骑的是小马，但是毕竟也是一匹玉狮子马，腿程不比成年马慢多少，李隽让她先跑过半程，这条件未免开的也太大方了。秦靥在心底里明白，李隽到底还是欺负她骑术不熟。
　　思及此，秦靥仰起脸，微微扬了扬嘴角：“好啊。既然齐王殿下有这个兴致，秦靥奉陪就是。”
　　李隽凤目流转，如红宝石的嘴唇勾起一个可疑的弧度，抖了抖缰绳，从秦靥身边擦肩而过的时候，伸手在她的额头上轻轻一弹：“秦小姐，等你的好消息。”
　　秦靥捂住额头，对这个轻浮的皇子怒目以视，李隽却像没事人似的，早就等候在了比武场的一端，见到秦靥看过来，还笑眯眯地向她招招手，示意她快一点。
　　“皇兄，”见到秦靥骑着马过来，李隽似笑非笑地扭头向李尚说，“等会，你做这个裁判如何？”
　　“哦？”李尚饶有兴趣地挑起了一根眉毛，“当这裁判可有好处？”
　　眼看秦靥就要到身边，李隽低下身子，在李尚前头低低地说了一句：“皇兄看着就是。”说着，他潇洒地一拨马，对着秦靥笑道：“秦小姐，准备好了？”
　　秦靥握紧缰绳，目视前方，她感到自己的手心在微微地出汗。抿了抿唇，她轻轻点了点头。
　　“好。”李尚眯起眼睛，缓缓举起马鞭，在半空中不轻不重地抽了一记，马鞭扭曲着身体，一声清脆的鞭响随即在空中炸开。
　　声响还未落，秦靥就已经策马冲了出去，雪白的一团玉狮子马，带着背上秦靥那火狐绒的围领一颠一颠，倒是颇具有一番美感，如果忽视秦靥那还显得生疏的骑马技术。
　　不一会儿，玉狮子马就已经跑出了半程的距离，可是起点的李隽，依然是漫不经心的样子，一点出发的意思都没有。李骥转头望向李隽：“五弟，还不出发？不然真追不上了。”
　　李隽但笑不语，目光却是紧追着秦靥的身影。待那马儿跑了大半路程，李隽的眼神一闪，终于拍马冲了出去。
　　虽然李隽年纪不大，为人风流，但是骑术却是极好，加上所骑之马又是珍品良驹，一眨眼就追得秦靥只差不到一个半马身子，但这时候秦靥离终点也是咫尺之间。
　　谁也没想到，就在这个时候，李隽弯起手指，把镶嵌在袖口的一颗珍珠弹到了秦靥的玉狮子马股上。玉狮子马虽然脚力颇健，但是性情却是极为敏感，加上李隽下手也刻意重了些，秦靥只感到飞奔的马儿忽然煞住前蹄，长嘶一声，又把半个身子高高立起。
　　同样的场景再次出现。在身子凌空的那一刻，秦靥的眼角边闪过李隽含笑的脸庞，她的心底瞬间像明镜似的，但也顾不得思考更多，整个人就向刚好擦身而过的一人一马扑过去。
　　在远处袖手旁观的一群人瞬间大惊。先不说秦靥这个举动是否是在报复，单单就看她把自己整个人抛离受惊的马儿，想借力于刚好擦身而过的李隽，这一招实在是危险的很，如果没扑上摔到地上那受伤还是小的，如果没算准位置整个人砸在马身上，那后果可真是不堪设想。
　　正是因为秦靥这样大胆的举动，李隽也一时懵了。虽然只是瞬间的事，但他还是下意识地伸出了双臂，下一刻，一个软软的，依稀还带着女儿香的身体撞入了他的怀中，可李隽却没空享受温香软玉抱满怀的愉悦，巨大的冲击力，使得他原本在马背上稳如苍松的身子也剧烈地晃了晃，最终还是没把住平衡，抱着秦靥一起跌下了马。
　　见齐王跌下马背，习武场上一时大哗，宦官侍卫丫鬟等等一大帮人呼啦啦地全部涌了上来，而那两匹马因为主人掉下马背，早也嗒嗒地绕了个圈，在不远处停了下来，哪还记得什么终点。
　　三皇子李骥最先冲了过来，跳下马背喝开乌压压围拢的人群，走上前去探头问道：“五弟，你没事吧？”
　　李隽一手撑在地上，一手犹抱着秦靥。他的脸上沾上了不少尘土，有微微的擦伤，渗出了隐隐的血迹，一旁就有侍女忙不迭地用手绢来给他擦拭，他却伸手挥开，没有顾上身上的伤痕，也没顾上理会李骥，倒先低头问秦靥道：“哎，你怎么样了？”
　　秦靥微微抬起头，她身上旧伤尚未愈合，现在又添新伤，但是因为在落地的时候，李隽把她的脑袋护在了自己的怀中，因而脸上倒没什么大碍，只是手掌擦破了些。她的目光对上了李隽的凤眼，他不由愣了一愣，很快地把眼神中的关切掩饰了下去，取而代之的又是熟悉的轻浮感。李隽扬眉一笑，道：“果然我还是小看了秦小姐，同样的把戏已经难不住你了。”
　　秦靥推开他的怀抱，从地上爬了起来。“五殿下如果要取笑我那就直说，”秦靥居高临下地望着他，没有笑，表情是难得的严肃，使她整个人泛出一种冷冰冰的感觉。“没必要用这种幼稚的把戏。”
　　“幼稚？”刚刚到的太子李尚听见秦靥的这句话，不禁失笑：“秦小姐，你才多大？竟然说齐王幼稚？”
　　“难道不是吗？”秦靥回身，目光炯炯地盯着太子说：“这难道不是殿下们在取笑我骑术不精，想着故技重施看我出丑吗？殿下们虽然贵为天之骄子不可侵犯，但是秦靥被自己的父亲送到这里来，也不是专门来给殿下们看笑话取乐用的。殿下们想取乐子，那边有乐府，如果不想，那就请让秦靥自己好好地待着吧！”
　　秦靥的这番话，一字一句，掷地有声，连李尚都怔在当场。他怎么也不会相信，这是从一个才八岁的小姑娘口中说出来的，并且，她在说这番话的时候，脸颊红都不红，眼睛眨也没眨，更别说是看见泪花子了。
　　“啪，啪，啪！”几声响亮的鼓掌声传来，秦靥回身，就看到李隽含笑站在身后，身边有一群侍女围着，忙忙碌碌地清扫着他身上的尘土，但他的眼神却毫不掩饰地紧紧锁在她的身上。李隽微微挑起眼角，一字一句地说道：“太子太傅秦予儒之女秦靥。我记下了。”
　　他走到秦靥身边，低下头，垂下的发丝就飘在秦靥的脸颊边。李隽的声音不大，但十分清晰地钻进秦靥的耳中：“你真的是非常有趣，我都迫不及待等你长大了呢。”
　　站在太子身后的七皇子李夏，只是在人群外冷眼旁观着这一切。当他看到李隽的脸上泛起那种熟悉的微妙笑容时，只是挑了挑眉，一言不发地离开了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