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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夜袭 ...

  •   虽然李夏的声音极低,但是听在秦靥耳中却不啻炸雷。机关弩,传闻中是大魏一名天才匠师所发明,大抵是心血耗费太多,图纸尚未全部绘完这位匠师就病逝了,而这张未完成的图纸,几经辗转流到了章飒的手中。为将多年,章飒自然是一眼就看出了这张图纸的厉害之处,一边暗自心惊,一边不动声色地广揽人才,秘密研究许久,终于做出实物,试验之下威力惊人。因机关复杂,又事涉机密,机关弩虽未被大量制作,却也在军中配备了一部分,这次也都随军来了并州,想的就是在战场上给北戎致命一击的。而此番李夏发现北戎人车中竟暗藏机关弩,是否就证明,机关弩的秘密,早已流传了出去呢?
      要知道哲律自己就是一个天才匠师,这种技术若被他掌握,后患无穷。
      秦靥越想越心惊,不由抬起眼向那些北戎人望去,只见他们手脚麻利正整理着马车,而章望靠在石马边,一脸兴味地正盯着他们。
      李夏垂下眼,低声道:“一个不留。”
      说完,他的神色早已如常,冲着章望点头:“刚才我已检查过他们的货,他们若是想看我们的,烦劳章兄传个话,我领他们看。”
      章望转过脖子随便说了几句,那帮北戎人便停下了手中的事,警惕地看过来,其中一人还微微耸起了肩。
      “哎,让你们过来看货呢!”穿云见他们不动,以为他们没听清章望的话,便招了招手,走到自己的马车边作势要掀开遮挡在上面的布巾。
      李夏却多留了一个心眼,他敏锐地察觉到那几个北戎人手都在往车里探时,心中顿时“咯噔”一下,一种危险的信号流窜过脑际,身体先于想法做出了反应,直往马车背后扑去。
      “掩护!”他大吼,“机关弩!”
      说时迟那时快,秦靥和穿云一个反扑,就地一滚就避到了马车后头,与此同时,耳边传来劲弩撕破夜空的刺耳鸣响,马匹的惨叫声同时响起,弩箭射入货物的声音不绝于耳——也幸得他们把货物在车上堆得高高的,不然这时估计已成为弩下亡魂了。
      不远处传来章望一连串的北戎语,穿云咬牙切齿:“什么铁匠铺学徒,早知道他们都是一伙的!”
      李夏不语,把唇抿成了一条直线,他知道,这机关弩的厉害之处,就在于它可以一口气发六支箭,接连不断,而且弩机换箭的时间非常短,关窍一开一扣,就可以继续射击。他没看清这几个北戎人到底拿出了多少个机关弩,但他知道,这事既然被撞破,对方就绝无放过他们之理。
      而他们,同样也不能放过这几个北戎人。
      那只有硬碰硬的上了。
      也就是转念间的事,三人都听到了北戎人奔过来的脚步声。开始还觉得宵禁时出来是冒着风险,现在只恨鸿门县守备已是如此废弛,如此大的动静都没有人发现。三人互相对视了一眼,从货物底下摸出武器,李夏和穿云一左一右,分别从马车后面翻滚而出。
      迎接他们的,不出所料是如飞蝗般迎头而来的弩箭。
      章望冷眼看着李夏和穿云护住要害部位,在地上接连翻滚,躲避着追射而来的箭枝。机关弩六箭,因得方才突然发难,所剩的箭枝已然不多,堪堪一轮弩箭已尽,两人立刻长身而起,手中的剑锋直取更换弩箭的人的双手。知道他们是有备而来,章望一声唿哨,原本准备换箭的人齐齐弃了手中的弩机,拔出腿间暗藏的长刀直冲李夏而去。
      穿云暗自叫苦,一眼瞥见李夏头上的那支琉璃珠簪子,心下已猜到八分,更是恨不得拿刀就地剐了这些人。奈何这些北戎人一个个身手了得,竟有誓把他俩分而制之的势头。
      楚王不能有事。穿云心中明镜似的,他咬紧了牙一剑格开一个北戎人的进攻,左手从怀中一掏一扬,一把粉末撒了对方一头一脸,那个北戎人顿时睁不开眼开始哇哇乱叫——穿云丢的是一把生石灰。
      趁着这个空档,穿云直取围攻在李夏身边的北戎人,李夏猛一回头,一颗心就如浸泡在冰雪中,一句“小心”就吼了出来。
      穿云这是完全不顾自己的后背了,一个北戎人正举刀劈下。
      穿云正一剑刺中一名北戎人的心窝,就听见耳边有嗡嗡声后发先至,背上悚然浮起一层冷汗。“噗嗤”一声血肉破裂声,他瞬间回头,就看见一个北戎人和他鼻子贴着鼻子,眼睛瞪着眼睛,软下身子去。
      他的喉间被一支白羽箭贯穿。
      那群北戎人仿佛才回过神来,李夏和穿云的主动出击,让他们一时忘记了还有秦靥这么一个人的存在,一时的不察竟让她偷袭成功,一群人顿时鼓噪起来,有人就提着刀往秦靥所站的马车边冲过去。
      秦靥看得清楚,这群人的头领显然就是一直在冷眼旁观的章望,李夏和穿云冲出去吸引敌人的注意力时,她就摸了弓箭在手,准备找机会一击制胜的。毕竟,章望是在场唯一一个光源,他提着灯笼,而且几乎没挪动过位置。
      擒贼擒王,这招秦靥烂熟于心。
      可还没来得及干掉章望,穿云这边就已经命悬一线了,情急之下,秦靥还是选择先救穿云,但同时也暴露了自己。她迅速重新搭弓挽箭,却在眼角恍惚看见,章望似乎冲她笑了一笑,尔后,他灭了灯笼。
      唯一的一丝光芒灭了,四周陷入一片漆黑。
      兵器相接的声音在黑暗中持续传来,秦靥的眼前陷入了短暂的失明,但她知道,有人冲着她过来。凭着灯灭之前最后的一眼,秦靥稳稳持着弓,沉着放箭。
      一声惨叫传来,这箭没落空。
      虽然习武的人夜间视物会比一般人强,但也是有限的。放完这一箭,秦靥就有了一瞬间的茫然,这一团黑的,根本分不清谁是谁了,后面,该怎么办?
      头顶稀薄的月光洒下来,所有人在夜色中都只有一个轮廓,偶尔有一丝微光划过,那是李夏头上的琉璃珠。或许这就是章望的打算,他不在乎折了几个自己人,只要把李夏这一条大鱼拿下,这笔买卖,就是他赚了。
      所以她和穿云根本不重要,因为就算在这里逃得一条命,回去也是死罪难逃。
      想通这一点,秦靥反而开了窍。此时的章望,必然去全力对付李夏,她这边没有了掣肘,倒方便挪腾开了。不容多想,秦靥凭着记忆中的大致方向,三步并作两步蹿到了北戎人的马车旁,四下一摸,果然,这车外边一层是堆了皮货做掩盖,里边却是藏了数量不少的机关弩。
      耳边的拼杀声似乎越来越激烈,那帮北戎人没有因为黑暗而缩手缩脚,反而有一种以命相搏的意味。秦靥摸了一只装有弩箭的机关弩在手,感觉一颗心几乎要跳出了胸膛,脖子上尽是冷汗。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从腰间摸出火折子,沉下心来,用力一吹,然后往传来拼杀声的地方扬手一丢。
      成败在此一举。
      橘红色的火苗,在半空中划过,幽暗的微光,把李夏头上的那根簪子映得闪闪发亮,围绕在这根簪子周围的人的脸,也或明或暗的被描绘了出来。
      对于其他人而言,这只是一瞬间的事,而这一瞬间在秦靥眼中,却被无限拉长。被火光照见的人,都已在她眼中一一定位,她甚至都能分得清哪个方位是哪张脸。
      很可惜,没有章望。
      火折子落地即暗了下去,变成了黑暗中的一个小红点。在场的人却都被吓了一跳,以为发生了什么事,手上的动作也不由的犹豫了一下。
      就在这犹豫的档口,凌厉的破空声响起,北戎人们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飞来的弩箭扎穿了喉咙,痛呼着倒地。一时间,围在李夏身边的北戎人都一一栽倒,局势瞬间扭转。
      一、二、三……即使在黑暗中,秦靥也闭着眼,凭着脑中的那幅火光定位图,一支接一支沉着地射出了弩箭,待到北戎人惨叫声四起,秦靥放下弩机,才感觉手心已是汗湿一片,持着弩机的手臂止不住地开始颤抖。
      如果刚才有一点点偏差,或者有任何人挪动了位置,现在倒下的,或许就是李夏了吧。
      她从没发现自己是如此的胆大。
      这一招虽然得手,但是关键人物章望还在,秦靥还在犹豫是不是要故技重施一次,就听见耳边有暗风掠过,心下一凛,就往一边闪避过去。
      右边手臂被一股突如其来的大力拉扯了一把,秦靥站立不稳几乎跌倒,与此同时左肩一阵剧痛袭来,有利器直直刺入,不过因为她的跌倒,这一刺并不算深。
      身子被扶住,下一刻,李夏带着急促喘息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撤。”
      李夏对于每一个进退的时机都掌握得很好。现下那帮北戎人虽然几乎都已被消灭,但他们三人也已到了强弩之末。章望加入战局后,对着秦靥一击得手,若不是李夏当时就预料到了他的打算,及时撤身拉了秦靥一把,这一剑,就该刺进心窝里去了吧。
      此人的实力保留了太多,四周一片漆黑敌我不分,确实不宜硬拼了。
      李夏扶着秦靥,两人同时向最近的巷子中发足奔去。中间李夏不忘回头,啜唇作哨,短促的两声口哨,应该就是他和穿云之间的信号。
      石马边重回了寂静。不多时,有悠悠火光亮起,剩下的一个北戎人点亮了被弃于地上的灯笼,一瘸一拐地走到了章望的身边,用北戎语问道:“主人,不追吗?”
      章望瞥了一眼李夏他们撤离的方向,摇了摇头:“再追下去动静太大了,而且我也没指望真的就在这里网住这条大鱼。”他像是想起了什么,唇边扬起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都是有些本事的人,章武处理他们应该很拿手。”
      章望指了指一旁的马车,对那个北戎人吩咐道:“收拾好东西,连夜出城。”
      却说秦靥一行人很快就发现章望并没有追上来,李夏略一思索,心下顿时有了计较。秦靥的伤口血流得越发多了,她的脚步也开始发沉,李夏让和他们会合的穿云直接去县衙,亮明身份。
      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再遮遮掩掩没必要了。
      却说鸿门县自上一任县令封鹏身死后,新的县令还没任命下来,所以现在一切的事务都由县丞梁桓在打理。大晚上的,梁桓被人从睡梦中喊醒,心情便不是太好,当他听了穿云的话并查验了他的身份后,整个人犹如被冷水当头泼下,当即令人去请鸿门县最好的大夫,同时另点一队人马,让县尉亲自带了赶去城东南的石马。
      当李夏扶着秦靥踏来到鸿门县衙的时候,梁桓早就衣冠整饬抖抖索索地迎了出来,穿云走在他身后一个劲地向李夏使眼色。李夏看了一眼秦靥发白的嘴唇,打断了梁桓的行礼:“大夫呢?”他冷冷地道,“没看见秦校尉受伤了么?”
      “是是是是……”梁桓一叠声地应着,使劲朝下人挥了挥手,就有人急急忙忙地抬过了一个肩舆,请秦靥坐上来。
      秦靥倚在李夏的肩头,正阵阵发晕,看到肩舆不由地皱了皱眉头,刚想说自己还不至于连路都走不动了,李夏却先开了口:“给秦校尉好生医治,落下什么病根,唯你是问!”
      从没见过李夏架子拿那么大,别说梁桓冷汗流了全身,秦靥都有所不解。似乎是肩头的那束目光刺得他脸都疼了,李夏略侧了侧脸,低声对秦靥道:“你先安心治伤,这个梁桓,我要好好问问。”
      这就是应了入城的时候秦靥的那个疑问了。城内不少乔装的北戎人,官府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宵禁时分又有这么大动静,守军是没听见还是装没听见?这鸿门县城两次遭袭,恐怕真没那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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