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铲屎官嫁到》熏豆姑娘

42、跑路

　　萧玖被折腾了足足一日，到了月华初上，才在城外的一间小客栈住下。

　　这小客栈地处偏僻，离京城有些距离，周围景色也荒凉得很。

　　苏昀就住在她隔壁，让她进房梳洗，自己也回了房间。

　　萧玖从未如这般劳累过，上学时体育课测试也没有这样大的运动量。一路从树林间穿行，飞上飞下，几乎要了她半条命。可怜她最后停在这客栈门口时，腿都是软的。

　　可萧玖回想起来那过程，竟然莫名觉得，自己一脚跨进了武学的大门，那感觉……还挺奇妙。

　　洗了个热水澡，萧玖舒展了一遍酸软的筋骨，正用布巾擦拭着半干的头发，门口忽然传来了两声敲门声。

　　萧玖那时布巾堵着耳朵，没有听见，转过头时，忽见洞开的窗户旁站了个人。

　　她被吓了一跳，随即勉强镇定下来，道：“你怎么不敲门就进来？要是撞见我在洗澡可像话吗！”

　　苏昀朝浴桶哪里瞟了一眼，道：“我听得出来。”

　　他将手里的托盘往桌上一放，萧玖这才看到，他拿了几个热腾腾的菜过来。

　　一天没有好好吃过东西，乍一闻到食物的香气，萧玖的肚子立马不争气地叫了两声。

　　反正向来也没什么能拦住这位 ，她这会也顾不上责怪他不请自入的事，拿起筷子就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吃了几口菜，萧玖无意间抬头，却见苏昀目光沉沉，正盯着自己的头顶。她筷子一顿，忽然笑道：“你也吃啊，别客气。”

　　那语气，俨然自己才是请他吃饭的主人。

　　苏昀一愣，随即唇角有些无奈地弯了弯，竟也真的拿起筷子吃了起来。

　　这两人，一个江湖人士，偏生吃得如同贵公子般文雅安静；一个将门千金，偏生狼吞虎咽，没有半点大家闺秀的样子。

　　这偏僻之地的客栈，厨子手艺倒是好。萧玖吃了个十分饱，一抬头，苏昀也刚放下筷子。她起身摸了摸肚子，道：“这里的厨子手艺真是好，咱们明天吃了早饭再走吧？”

　　苏昀道：“来不及了。”

　　“啊？”

　　“我方才在客栈里发现了通缉令，追兵怕是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那你怎么不早说！”

　　苏昀也起了身，立在萧玖面前，略低了头去瞧她。她头发还有些湿意，被她用发带松松系着，柔顺地垂在脑后，在衣服上晕开一片深色。他低头瞧了一阵，口中说着：“不急”，一手拉过她的手腕，在萧玖险些出口的尖叫声中，从窗户中一跃而下。

　　两人踏着屋顶，一路奔出老远，最后停在了一棵大树上。树枝粗壮，萧玖扶着树干站稳了身子，低头看去。

　　从他们这个高度，正好能看到远处的客栈外，点燃的火把蔓延在外头的小路上，如同一条火龙。萧玖有些后怕，忍了忍，还是没忍住，低声说：“你是不是缺心眼？”

　　这还是认识以来，她头一回敢用这样的态度同他说话。苏昀有些意外地挑眉低头，对上萧玖的视线，就见她如同大梦初醒，眼珠子转了转，已经换上了谄媚的笑，道：“我是说，你既然发现了店里有通缉令，怎么还能放心地在那吃完那顿饭啊？”

　　她实在是想不通，逃命途中，怎么还会有人，明知道会有追兵来，还能那么慢条斯理地吃完一顿饭？

　　“不吃饭，我倒是受得住，你呢？”

　　一句话让萧玖哑口无言。她有些心虚地低头佯装咳嗽了两声，道：“那那饭菜里……”

　　“没毒，放心吧。”

　　苏昀的视线落在远处，盯着那伙追兵的动向，转头对萧玖道：“接下来不能住客栈了，我从客栈里拿了些饼，还有三四天的路程，要委屈你一阵子。”

　　萧玖点了点头，随即有些惊讶地抬头看向他。

　　印象中的苏昀，冷酷无情，这样体贴的话，从他口中说出来，很不应当。但看着他那张白净俊朗的脸，萧玖又很难将他与记忆中那个冷酷的剪影重叠起来。她摇了摇头，将那些混乱的思绪甩了出去，跟着苏昀跳下了大树。

　　两人沿着漆黑的树林走，没有火把，只有月光透过参差的大树漏下些许，照亮前行的路。萧玖跟在苏昀后头走了一阵，忽然开了口。

　　“长夜门，到底是做什么的？”

　　从那内奸说了那段话以后，她就想问了。只是当时没有找到合适的时机。她虽及时做了决定，可心底到底还是有疑问。只是萧玖是个直接的人，如有疑问，问清当事人是最好。

　　毕竟，整个长夜门，没有人比苏昀更有资格回答这个问题。

　　走在前面的脚步顿了顿，苏昀的声音在夜色中沉沉响起：“现在才想起来问，是不是晚了些？”

　　萧玖摇了摇头。做完动作才想起来他看不到，于是提高了些声音，道：“晚不晚，我说了算。”

　　她问得认真，苏昀也没打算糊弄。

　　两人走到了湖边，苏昀找了处平坦的地面停了下来，慢慢开了口。

　　长夜门，至今已有百年基业。

　　自苏昀记事起，就已身在长夜门。那时的长夜门尚算辉煌，拥有几个分坛，门中弟子都是各地捡来的弃婴，或流浪街头食不果腹的小乞丐。入了长夜门，便有专人教习武功，经过考核留下来的人，便是真正的长夜门中人，开始执行任务。

　　那内奸说得没错，长夜门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可却并非穷凶极恶之辈。

　　与外界传言不同，长夜门并非魔教。反而，门规便是正义二字。

　　长夜门早些年被剿灭，不过是因为，不信奉朝廷。

　　世间正义，并非朝廷一手掌控。多得是以权谋私最后却荣归故里的贪官。若有早年被坑害之人想要个公道，长夜门便会出手。

　　可这样的势力若是不能掌控，便成了隐患。于是，便招来了杀机。

　　“所以，你去北峪那次，就是杀了那个张大人的儿子？”

　　苏昀看了她一眼，似是没有料到她竟还记得此事，点了点头。

　　“张大人是个好官，可惜纵容儿子作恶，霸占了数个良家妇女，还逼死了人家的夫君。此事，萧姑娘久居北峪，应当有所耳闻。”

　　她耳闻个鬼。萧玖有些心虚地避开了他的目光，道：“可是，为什么他们不报官，反而要找你们呢？”

　　苏昀淡淡地瞥了她一眼，似是觉得她天真，但到底没有出言嘲讽，只道：“若是报官有用，又何必找上长夜门？”

　　萧玖忽然想到了还在通缉令上的自己。

　　是啊，话语权自古便是掌握在有权势之人的手中，平民百姓想要公平二字，哪里是容易的？

　　“可怀王也不是好人，你们为何要帮他？”

　　面前的人默了一阵。就在萧玖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苏昀忽然开了口。

　　“这是老门主定下来的事，我们后来才得知，怀王私通敌国，德行有亏。”

　　这回，轮到萧玖沉默了。

　　怀王此人善于伪装，心机深沉，就是自己，也曾被他蒙骗，又有什么资格去质疑旁人？

　　更何况，宫宴当日，长夜门确实在得到消息的第一时间就终止了与怀王的合作。

　　她不觉得那是背叛盟约，反而是知错就改，坦坦荡荡。

　　话说到这里，所有的疑惑都已解开。萧玖觉得心中格外轻松，弯腰捡了颗小石片，以极小的角度投掷了出去。石片与湖水相触，在湖面上弹了几下才渐渐沉入湖底。

　　苏昀侧过脸去看她，湖面倒映着月光，将她的面颊映照得白皙如玉。他忽然心有所动，低声问道：“你既不知长夜门的底细，为何还敢跟我们走？不怕我们真是什么穷凶极恶之辈么？”

　　萧玖唇角上扬，笑容丝毫不加掩饰。她抬头看着他，道：“人生本就是一场赌局，输赢皆是命数。不过，我向来运气不算太差。况且，傅影说得对，皇宫哪有江湖自由自在？”

　　她瞥了一眼苏昀的脸色，见他表情没什么变化，胆子越发地大，“况且，实话告诉你，我如今在长夜门，不过是为了解决眼下的困境。我大约是成不了对长夜门有用的人，那时你也不用费心我去处，江湖广阔，自有我的去处。你也放心，到那时，我自会闭紧嘴，绝不泄露长夜门的一丝一毫。”

　　她转过脸去，又开始弯腰捡地上的小石片。苏昀抱臂倚在树上，盯着她的侧脸看了一阵，眼尾弯了弯。

　　“好。”

　　白日里赶了一天的路，苏昀受得住，萧玖却受不住。两人在湖边生了火，就地休息一夜。萧玖倒是没有一点大家闺秀的派头，到哪都能睡，整个人蜷缩成一团，窝在苏昀一步远的地方，香甜地睡了。

　　苏昀没有什么睡意，就着月光看向平静的湖面，面色沉静如水。

　　十三年前，长夜门就经历过一场大的动荡。

　　那时朝廷给他们扣了个邪门歪道的帽子，清剿了长夜门的几个分坛，自此，长夜门元气大伤，只留下了乱花潭的老本营，用来供新来的孩童休养生息，却将泰半势力迁徙到了上京。

　　天子脚下，最危险之处就是最安全之处。

　　十三年来，长夜门蛰伏上京，慢慢发展自己的势力，倒也没出什么岔子。

　　没成想，上京的地宫，最终竟是以这样的方式暴露在了朝廷眼皮子底下。

　　他薄唇轻轻抿成一线，细细思索着对策，腿上却忽然被什么东西抓了一下。

　　思维被打断，苏昀低头，就见萧玖不知何时凑了过来，一手搂住了他的小腿。

　　一手抓住还不知足，索性挪了挪身子，两手交叉着，抱住了他的小腿。

　　苏昀愣住，随即觉得有些好笑，想要抽出腿，可他才一动，萧玖就抱得更牢了，嘴里嘟囔着：“冷。”

　　他就当真不动了。

　　火堆还在烧，但温度到底是低，宿在这野外，也难为她一个小姑娘。苏昀眸光微动，将自己身上的外衣解了下来，盖在了萧玖身上。

　　这一下暖和不少，萧玖舒服地动了动身子，手却没有松。也不知梦到了什么，她低声嘟囔道：“苏昀，你真好看。”

　　一声嘟囔，一字不落地进了苏昀的耳朵。那声音像是有温度，烧得他的耳朵尖慢慢地红了起来。苏昀侧过脸，心道今晚的火堆也太热了些，索性背靠着树干，闭上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