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铲屎官嫁到》熏豆姑娘

20、落幕

　　萧玖突然有点犹豫。

　　自入了这皇宫，她没有一刻不想立刻离开。但现实不消提醒，一来这宫墙稳固如金汤，早已不是萧家随便就可翻出的墙头；

　　二来，她如今顶着萧家嫡女的身份，她虽对萧家没有什么深刻的感情，却也知道自己贸然离开会给他们带来什么——不管自己做了什么，皇帝都没有动她，足以看出她的重要性。而这重要性正是来自萧家，这死，她作不得。

　　无论如何，她都希望自己好好地自那宫门步入，也能坦坦荡荡地离开这里。出去的机会或许有千万种，但她从来也没想过怀王这一出。

　　通过嫁给王爷来规避充入后宫的结局，有什么意义？

　　更重要的是，一个人喜不喜欢你，若是细细品味，是可以感受到的。她曾与怀王朝夕相处，可即便那温柔无处不在，她也从不曾感受到他对自己有半分真挚的情意。

　　更何况又经过了太后那般的明示暗示。

　　同为皇家之子，只怕怀王对她，旁的心思多过真的喜欢。

　　自穿越以来便由着性子装疯卖傻，不过是仗着自己本不该是这个身份，自然也不必受这些桎梏。

　　可如今，她无端地便陷入到了这样的境地，瞻前顾后，唯唯诺诺，所有的一切，都不是她喜欢的模样。

　　萧玖厌恶地皱了皱眉，急需一些自我认同感。她忽然低头笑了一下，抬起眼看向皇帝，用不卑不亢的语气道：“臣不愿。”

　　早在看到她眉间的厌恶时，皇帝心中便莫名地一松。待听到那清脆的两个字，他忍不住转头看向端坐一旁的太后，她脸上的慈祥神色在听到萧玖的答案后僵住了，犹如戴上了一张画工拙劣的假面，虽然极力想要维持原先的风度，却越发透露出虚假来。

　　苏旸觉得，原先淤积在胸腔的那股气，也悄然消散了。

　　太后收起了唇角的笑，声音变得有些冷，“哦？阿玖不喜欢怀王？那这又是何意？”

　　那张被蹂躏得越发凄惨的纸团，骨碌碌地滚到了萧玖的脚下。萧玖只看了一眼，便盈盈跪下道：“事情的原委我已同皇后娘娘解释过，至于这纸团经由何人之手来了这里，还望明察。”

　　太后冷哼了一声，眼中迸射出的光芒，几乎称得上凌厉了。“你的意思是，哀家的儿子，一厢情愿？”

　　萧玖算是见识到了什么叫变脸如翻书。她伏在地上，姿态诚意十足，“萧玖绝无此意。怀王殿下身份尊贵，萧玖不敢高攀。”她忽然叹了一口气，转向皇帝的方向，头也不抬地道：“自萧玖来了这宫中，惹得圣上与太后娘娘不喜，又不知轻重地捅出了不少篓子，萧玖心中愧疚难当，还望殿下能答应萧玖的不情之请。”

　　苏旸刚刚才放松的神情，不知不觉地又绷紧了一些。“你说。”

　　萧玖道：“臣自请回北峪。”

　　……苏旸后悔让她开口说话了。但他到底是坐了这皇位的人，即便在心中已经将萧玖弄死了千百回，面上却丝毫不见愠怒，甚至神情堪称柔和。

　　“萧大人这是受了委屈了。”他忽然转向一直端坐在旁看戏的崔美人，道：“崔美人，你倒是说说，怀王的书信，与你又有何干系？”

　　崔美人万万没想到事情竟会是这样的走向，她脸上的得意尚来不及收敛，脸色已因这一句话变得煞白。待反应过来，她匆匆忙忙跪下，道：“妾身是因昨夜遇到的事，担忧皇宫安全，才向皇后娘娘禀报了此事，原本以为萧大人房中藏着什么……万万没想到竟会搜出了这个，圣上明鉴，怀王殿下与她的事，妾身绝不知晓。”

　　萧玖翻了个白眼，真应该带面镜子，让她自己看看方才那吃瓜群众的兴奋嘴脸。

　　皇帝还未开口，太后的不悦已经掩藏不住了。她放在心尖上疼宠的儿子，屈尊降贵地看上了这么个死丫头，竟被回绝了，而如今，又在旁人的话里，落到了这般难堪的境地。她拍了一下扶手，起身将炮火对准了崔美人，“放肆！才入宫几日，便唯恐天下不乱，行挑拨陷害之事，无德无品，崔尚书教出来的好女儿！”

　　她每说一句，崔美人的脸便伏低一些。待太后说完，崔美人几乎已经将脸贴到了地上，身子不住地颤抖，喃喃道：“妾身不敢，妾身不敢！此事的确不是妾身所为，还望圣上明察！”

　　苏旸有些玩味地道：“你的意思是，这皇宫之中，有人，偷偷替怀王送了信？”

　　崔美人立刻就想反驳，却忽然意识到了不妥。她猛地抬起头看向了苏旸。前几日还与她缠绵床榻的那人，此刻依旧是那熟悉的柔和神情，眼中却无半分温情可言。他就坐在那龙座之上，漫不经心地看着她，就像是在看一本书，一支笔，一件随处可见的物事。她曾离他那么近，甚至还因得了这么个体贴的如意郎君而在深夜窃喜，可到了这一刻她才发现，她甚至从来不曾了解过她的夫君！

　　家族自小对她的教导历历在目，她若是还不了解当前的形势，那可与萧玖那草包没什么两样了。谁都知道怀王才是太后的亲儿子，明面上不过是怀王的一纸书信，可这背后，一边是太后，一边是皇帝，她亲手将自己送到了这夹缝中，还指望摘得干净么？

　　她撑在地上的手慢慢蜷缩起来，身子温度陡降，似是凉意自地面席卷而上，将她全身包裹。崔美人觉得冷得厉害，可她抖了半晌，最后却又将头深深埋了下去。

　　她狠狠咬了咬自己的嘴唇，直咬出一道血痕，才将漫上喉头的颤抖止住。“妾身知罪，是妾身伪造了怀王殿下的字迹，试图陷害萧大人，本以为怀王殿下恰巧提出婚事，此事必定神不知鬼不觉，谁想，萧大人竟对怀王并无情意。妾身知罪，一切都是妾身一念之差，还请圣上不要牵连崔府！”

　　殿中静了一瞬。

　　苏旸拿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神色淡淡地道：“母后以为，应当如何？”

　　崔美人那句“萧大人竟对怀王并无情意”，如同针一样扎在了太后的心上，令她呼吸也有些不顺畅。她强迫着自己将目光从萧玖身上移开，转而看向了崔美人，泄愤般地道：“此等不良风气不可开了先例，打入冷宫吧。”

　　她说完这话，也不顾其他人的反应，一甩衣袖便起身离开了。

　　一直到崔美人被拖下去，萧玖还有些懵。那个向来嚣张跋扈，对她从来没有好脸色的崔美人，被人拖下去的时候，竟是平静的。

　　那双时刻充满嘲讽之意的眼睛，突然就变成了一潭死水。她那样平静地看着自己，像是对她的结局已经坦然接受，而就在错身而过的一瞬，崔美人唇角忽然浮现出一个恶毒的笑容。

　　她明明什么都没有说，可萧玖无端就懂了。

　　她是在说，别得意，我的今日，便是你的明日。

　　萧玖别开了眼。

　　殿中又恢复了平静，皇后上前搀扶萧玖，笑容温婉地道：“原是一场误会。”

　　萧玖顺着她的力道站起来，轻声道：“谢谢皇后娘娘。”双膝跪得有点酸，她站的姿势有些诡异。

　　苏旸不动声色地看了她一眼，道：“萧卿受委屈了。这样吧，孤答应你一个请求，你想要什么，此刻都可提出来。”他顿了一顿，状似漫不经心地道：“萧卿可要想好了再说。”

　　萧玖不傻，一早便觉得这个皇帝城府极深，经过了这么一出，原先那隐晦的印象都得到了印证，让她不得不打起全部精神来对待。

　　她想了一想，道：“先前曾与皇后娘娘禀报过，臣有一只小狼，因不便带进宫，寄养在了怀王殿下府中，如今既然有了这样的误会，自是不便再劳烦怀王。臣想将那小狼带到身边养着。”话才说完，她便意识到了不妥，于是立刻补充道：“圣上大可放心，那小狼吃素，不然臣也不敢将它养在身边。”

　　她本以为皇帝会不允，因此心中颇有些忐忑，谁知，苏旸不过沉吟片刻，竟是爽快地应下了。

　　“准了。”

　　萧玖心中的石头骤然落了地，眉宇间的戒备也放松了不少。她诚恳地向皇帝道了谢，这才离开了宣德殿。

　　皇后面上本有担忧之色，但在看到皇帝唇角那似有似无的弧度时，生生将话收回了肚子里。她顺着皇帝的视线看向萧玖离开的轻快身影，眼里逐渐漫上了一层苦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