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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真亦假时假亦真 ...

  •   彼时承恩侯见得铜钗信物,一时怔忪,往事忽从心中起,且悲且喜,一番失态,忙唤随侍迎人入前厅。只见老妪鬓发如银,昏耄伛偻,褶皱满肌肤,巾帼束银发,麻衣布鞋,全不似素昔日容颜,倒一时踟蹰,不知来者何人。又见旁侧小童,眉如远山含黛,肤若桃花含笑,小小年纪已是姿颜姝丽,绝异於众,细细端详,倒有几分素之清逸,只眼角疏离,薄唇微抿,竟与自己三分神似。忽觉雷轰电掣,似有顿悟,忙问来人,“尔为何人,见得本侯,怎不知行礼。”
      老妪闻言忙趋前而拜,跪拜稽首,道:“婢子婉请侯爷安”。承恩侯恍然,怪到怎得一朝春尽红颜老,原是错认故人,“十年一别,尔怎如斯模样”,老妪轻笑出声:“自来岁月催人老,幸得侯爷风采依旧,不比奴如昨日黄花。”
      承恩侯不知是讥是扬,只薄唇轻抿,默不作声,眼中透出不耐。老妪似浑然不知,自顾言说:“红颜弹指老,秋去霜几丝。侯爷玳瑁宴里怀中醉,哪知千里孤坟,青娥作黄土。”
      “素……尔言……素……”承恩侯心中一窒,头靠搭脑,双眼紧闭,待得一息,清了嗓子复答道,“斯人已逝,但请节哀。”老妪闻言,倒也了然,只旁侧小童双眼圆睁,口出怨言:“贵易交,富易妻,人情乎?”
      不待承恩侯发作,只听老妪怒斥:“阿难,休得无礼。快来拜见父候。”小童尤有不甘,还欲还嘴,见老妪眉眼凌厉,只讷讷低头,方要跪下,见承恩侯连连摆手,“不敢当。贵女伶俐,本侯不敢舔脸相认。”
      老妪见此情急,待要解释,只听得,“本侯长女出自殷水子氏妇人,年方八岁。往事休得再提,本侯知尔等来意,可允入府,一应用度自比长女。但若有他想,莫怪本侯不顾昔日情分。”说完,只见承恩侯广袖翻飞,阔步而去,徒留两人两两相望。
      老妪冷笑出声:“素姬当日所言不差,当真心狠薄情”,轻抚小童发髻,满是爱怜,“阿难,勿要伤恼。”小童抿唇不语,只回握老妪,手中传出的力度却叫人微微吃疼。老妪不免长叹:“阿难自打出生,便不曾见过生父。往日绝口不提,只当无甚念想,今朝到叫我瞧得分明。再是早慧,孺慕之情怎会无有。只延郎如此绝情,当年种种竟半分不问。阿难此番入府,又该如何自处。”
      自此,府中便有了位表小姐,以沐为姓,唤作嬿婉,与嫡小姐婍妤双字从女,其他再无所知。下人多有揣度,倒不敢怠慢,概因承恩侯虽从不看望,但一应吃穿用度无不比照嫡小姐。
      承恩侯夫人初始只作同族中人,虽无甚照顾,倒也不曾为难。只时日一长,见侯爷不闻不问,只给钱银,这般态度多有古怪。忙使人打听,这才知那老妪竟是昔日女婢,再看那小童,不免气得肝疼。
      成婚前,侯夫人就知承恩侯曾娶过一妇,只不知何故离去,为此婚事几欲作罢。若非承恩侯信誓旦旦,说昔时无媒苟合,自不作数,自己嫁来便是原配嫡妻,这才点头下嫁。如此十年,倒也相安无事,原当黑白不提,谁曾想还会有这一日。暗道:“人即入府,便当我无可奈何不曾?”自此,明面上倒一如无常,只私下里多有磨搓,最是面甜心苦。
      这一日,在芙蓉苑里与虞嬷嬷商量昭仪千秋贺仪之事,忽见长女怒气冲冲,掀帘而入,未待坐定便先声夺人,“母亲,将那沐氏女快快逐去。”
      侯夫人轻笑出声,“妤女,何故这般生气。”
      “母亲,你可知外头风言风语,说那沐氏女是父候先头夫人所生……”
      侯夫人冷声打断,“甚先头夫人,吾乃承恩侯原配嫡妻。”
      虞嬷嬷知大小姐这是说中夫人心头隐痛,忙打圆场,“女郎,何故听人浑说,这般学嘴倒叫夫人伤心。”
      女童自知失言,撒娇讨好,“母亲,非是我妄言,只怪父候要我将妆花缎赠予她,说是太子表哥来访,要她体面见礼。”
      这话叫原本怒意微平的侯夫人陡然气恨,心想:“好他个沐延,这般给那小儿体面,莫非真要叫她认祖归宗”,咬牙切齿道,“妤女,母亲自为你谋算。侯爷即要赏体面,区区妆花缎怎有雨花锦相配……”
      小童听说要舍出心爱的衣裳,正要发作,就听虞嬷嬷开口,“女君,勿急。夫人总不能叫您吃亏,您只静候好戏。”
      这才有了开头女童受辱之事。
      ……
      话说那日娡嬷嬷心头已有打算,隔日未侍小童起身,便往外院昭文阁赶去,知侯爷每逢宴饮酒醉多宿于书房,不入内院。
      待得昭文阁,见婢女鱼贯入内,知侯爷已起身,忙上前求见。
      承恩侯听长随扫俗禀报,疑心何故求见,挥手叫人入内,见得娡嬷形容仓促,面有郁色,“尔匆忙求见,有甚急事?”
      娡嬷不待行礼,已张口就道“沐延”,承恩侯气急,“放肆,区区老仆单敢直呼本侯,尔当吾不敢……”
      娡嬷忙接口,“您有何不敢,只莫忘我虽下贱,却是良民。昔时您鬻婢买官不成,怎今日还想再发卖于我?”
      说完一声冷哼,倒叫承恩侯没了脾气。见的下人尤在侧旁,不免羞恼,哪欲叫人听得陈年旧事,急急叫婢子退下,阖紧双门。
      待只剩二人对峙,才复又出声,“谈甚往事,尔此番前来究竟为何?”
      娡嬷斜眼逡巡,“侯爷何必装聋作哑?我自不信,侯爷不知阿难是何人?”
      承恩侯冷笑出声,“娼门之女,朝云暮雨,此女生父是谁怎来问本侯!”
      娡嬷怒红双眼,瞳仁抽搐,“好好好,侯爷不认阿难,我自无可奈何。只万事劝君休瞒昧,举头三尺有神明。”
      承恩侯只当对方理屈词穷,不免得意,长吁粗气,“真亦假时假亦真,认不认全在我。尔等当年不告而别,自当情断义绝。怕是不曾想时随意变,本侯非昔日吴下阿蒙,如今再谈前情,岂不可笑!”
      “侯爷不认阿难无妨,却莫忘当年红纸黑字,男婚女嫁自有分明。天家最忌停妻再娶,见弃糟糠。若再叫子氏知高门贵女沦作妾侍填房,侯爷便是依仗昭仪怕也难全身而退。”
      承恩侯怒目圆睁,“红口白牙,休得浑说。”
      娡嬷浅笑,扬目上挑,倒见昔年风采,“假亦真时真亦假,只一纸婚书,侯爷便再无他法,端看奴如何言辞。往日曲直,谁可言说。唯求阿难可得正名,嫡庶不论,只必是府中小姐。侯爷自来大才,轻重可有分辩?!”说完,自启门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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