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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等闲莫道情义变 ...

  •   自丹出府,便再无音信,素只偶然从广陵侯府中家伎口中得知,丹虽不甚得宠,却一月也总能见上侯爷一次。素想如此便好,君恩不断却也不盛,不叫上头碍眼,也不至下人落眼,只盼着他日可远瞧上一眼便得心安。
      谁知悲哉两决绝,从此终天别。其时,素跽坐于象牙细簟上,对着五屏风镜台,手执螺子黛,细细描摹,将眉眼画得细长舒扬,色如远山含翠,青色直黛,美目媔只。
      珠帘轻抚,婢子娡入得内来。素轻蹙娥眉,知有不妙。娡素有分寸,焉不知素梳妆不喜他人在侧,此番莽撞入内,恐有大事。刚欲起身问询,却见娡手执胭脂花帕,素双腿一软,跌落在拔步床侧,一时泣涕零如雨。
      娡看之不忍,温言相劝:“丹姬福薄,只素与姬相善,必不忍姬伤怀如斯。”
      素呜咽出声,恍惚间只不断追问:“缘何……缘何。”
      娡似有犹疑,待得一息才缓缓而言:“婢子听闻………丹姬……欲得大君。”
      素陡然睁圆大眼,盈满讶异,见娡颔首,不免哭意更甚,哽咽泣诉:“阿姊,糊涂,阿姊,糊涂……”丹姬入得广陵候府,是比婢妾都不如的贱妾,不比家伎体面几分。大妇未得嫡子,岂容庶子在前,兼之贱妾之子亦为贱籍,便是广陵侯也容不得大君如此身份。丹姬怀子,实是妄念,也难怪落得个香消玉殒。只丹素来通透,怎得此次如此糊涂,枉送性命。
      待得玉容泪澜干,洁面拭净后,素唤娡取来胭脂花帕,原不过想收于八宝盒中,从此以作念想,却顿觉帕中凸起,似有异物。轻展素帕,只见一枚同心玉佩,中间挽着两股青丝,黑白相称端得突兀。
      素不免再次泪意翻腾,“无怪乎,结发同此心,恩爱两不疑。只是,阿姊,你心匪石,却不知郎心如铁。”
      忽忆起,丹入广陵侯府前夜,素十指翻飞,游丝走线,秀胭脂花帕时曾隔着风牖,见丹手抚缠树青藤,浅吟低唱一曲《长相思》,流莺百啭,朱颜酡红,若非丹心痴付,怎会如此儿女情态。可叹素竟一无所知,待得红颜白骨,恍然惊觉,错将相思当离情。
      经此一事,素不免虑前途茫茫。待得春风秋月颜色故,婆娑老娘恩爱驰,又该如何残喘度日?好些,不过入府为贱妾,或到教坊司执教,只仍为贱籍,生儿为奴,生女为娼。倒不如求得主家恩典,赎回身契,嫁个贩夫走卒,纵日日劳作、洗手羹汤,却总有子孙可期,好过作那烟花伴侣朝云暮雨。
      如此思来,便待得次日出府,与延细细谋划,如此如此,这般这般,直说得二人喜笑颜开,顿觉生活方有滋味。
      可巧,恰逢其会。主母以不守礼教打杀一府中老姬,概因光禄勋五日留姬于主屋,坏了规矩,才惹得夫人大怒。是夜,光禄勋召素伴寝,待得云消雨散,素身披白段锦衣,跪于黄花梨木罗汉床尾,未语泪先流,惹得光禄勋心疼不已,连问何以如此伤心。素朱唇轻启,绵言细语:“妾本蒲柳,得幸君恩。本该以身为报,只恐主母与君生隙,反倒负了此间美意。妾知年华渐失,若待徐娘半老,忧君见嫌不喜,不如就此求去,全我主仆情谊。”一番话字字带泣,说的光禄勋不免三分动容,知家中老妻性妒手狠,留素为伎已是极限,再进半分绝无可能。又怜素素日乖巧,虽已不得恩宠却不争不吵,谨守本分,若待得色衰恩驰,再草草出府,终是不忍。嗟叹一声,挥手叫去,素大喜,知其已允,复又想到自入府,家主宽厚,屡有照拂,一时含喜带悲,七分假意换得五分真情,连叩三首,方启门而去。
      次日,素于东厢跪拜主母,“婢自垂髫入府,十年有余,得夫人赐锦衣玉食,花重金教导。此番求去,难逃忘恩之嫌,只婢年岁渐长,却仍手脚愚笨,自知性拙难为巧,恐遭见弃,故舔脸求去,望夫人恩允。”语毕连叩三头,声声入耳。
      光禄勋夫人知其去意心诚,便不多做为难,唤来婢子取出身契,“尔自去意已决,吾便不再多留,只日后行走,莫堕主家清名。”又思其素日知情识趣,格外开恩,叫去前允其带走婢子娡和素日所用珠钗,另赐百石,可作一年钱粮。
      素携娡踏出府邸,回望光禄勋府,只见黄阁紧闭,门前两座青石抱鼓门墩石,浮雕四狮,底似水中荷叶,取四世同堂、并蒂同心之意。两人此番回首,忽觉昨日种种成云烟,一时唏嘘不已,复举手齐眉,跪于如意踏跺,三兴三拜方礼成而去。
      平头百姓哪有体面往来坐乘,只得一路徒步,走得半个时辰已是芳汗淋漓,两弱女子何曾吃过这般苦,不免心中惴惴。及至汉阳城外北端延之住所,满眼竟只得三间草屋,顿觉前路艰难,福祸难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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