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纨绔好逑》空碗待饭

26、回归（六）改

　　“没中？怎么可能没中呢？”说完这句话之后，冯夫人可能觉得自己的语气不好，声音也有些偏大，立马就降了音量，语气也温和有耐心了不少，“是不是人名太多，你把你自己的名字给看漏了？或者……或者是那些阅卷官把你的卷子审错了？抄录名单的时候，把你的名字给漏下了？”

　　冯志远摇了摇头，就算榜单上的人名能叫人看上一天一夜，他也是不会看漏自己的名字的，毕竟这是一件大事，更何况榜单上头不过区区两百多人。发榜的时候，他好容易挤了进去，从头看到尾，没有看到自己名字的时候，他也是不愿意相信的，觉得应该是因为人太多，所以他不慎看漏了，于是又从尾看到了头，来回看了六遍，十分确定榜单上头确实是没有他的名字的。当然，这样的细节就不用和他娘说了。

　　“都不是，是儿子技不如人。”要让冯志远承认这一点其实并不大容易，因为他一直都自视甚高，长久以来，他一直都觉得自己是农门飞出的金凤凰，可到了京城一看，这才明白，他最多算个鸡头，凤尾都是攀不上的。

　　好在，他还年轻，他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在发榜的时候，冯志远看到了很多比他年长的男子，有些甚至已经白发苍苍，他们有的在哭，有的在笑，但他们面上的神色都太过复杂，冯志远有些分辨不出，他们到底是因为中了而哭，还是因为不中而哭。

　　“怎么可能呢？”冯夫人的思绪有些飘，脑子里一时间空白一片，脚步也有些不大稳当。

　　“娘。”冯志远扶住了摇摇欲坠似乎有些站不稳的冯夫人，“您没事吧？”

　　“没中，没中，怎么就能没中呢？”冯夫人喃喃出声，突然就嚎啕大哭了起来。本来她一直觉得儿子就是她的指望，是他们家翻身的指望，现在，她觉得没希望了。

　　冯志远毕竟是个读书人，这脸皮不大厚实，冯夫人这一哭，周遭有人好奇张望，他的脸立马就有些灼热感。

　　“娘，娘您别哭，咱们回家去吧。”

　　百无一用是书生，冯志远想要搀住身形圆润的有些瘫软的冯夫人，着实有些艰难，看着近在咫尺的家门，冯志远只感觉它似乎在天涯海角之外，正郁结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他身后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哥，你回来啦！娘这是怎么了？”顿了一下，冯如玉的眼睛一亮，“是不是哥你考上了，要做官了？娘这是太高兴了？”经过冯夫人的鼓吹，这街坊邻里都坚信冯志远一定能考上，就更不用说他妹妹了。

　　冯如玉的嗓门一向不小，冯志远原来只觉得妹妹活泼，现在只觉得有些烦，“如玉，快过来搭把手，帮我把娘一块儿扶回屋子里头去。”

　　“哦，好。”

　　虽然觉得她娘哭得有些狠，但冯如玉只以为她娘是喜极而泣，她其实也想哭，不过更想放声大笑，她哥当了官，她以后就是官家小姐了，首饰头面、胭脂水粉，看上哪样就能要哪样，以后还会有一堆丫鬟伺候，出行有马车……

　　“哥，你快说说，你是中了状元，还是探花？”虽然冯志远是考科举的，但冯如玉对这些着实了解不多，只知道状元是最有才的，探花郎是长得最好看的，她觉得她哥做状元和探花都是合适的，至于‘榜眼’，冯如玉却是不知道的。

　　冯志远正用沾了水的帕子给冯夫人擦脸，一听妹妹这个问题，顿觉可笑，是什么让她以为考科举是这样一件容易的事，张口是状元，闭口是探花的。

　　同样的话，说多了，便没有什么太大的感觉了，冯志远又给他娘擦了遍脸，语气淡淡道，“不是状元，也不是探花，我连秋闱都没考过。”不论是状元还是探花，那都是殿试之后的结果，而他现在连秋闱都没能考过，就更不要说会试和殿试了。

　　“没中？哥你不是说真的吧？你这……再等三年，我年纪都大了，还怎么能嫁到好人家啊？”

　　再过几个月，冯如玉就要十五及笄了，本来按照常理，像他们这样的人家，冯如玉十三岁就要开始踅摸人家了，到时候准备一下嫁妆，绣绣成亲要用的一些东西，到十五岁就该嫁人了。

　　可偏偏，冯志远是考科举的，他们自认算是书香门第，这秀才的妹妹最多就是嫁个秀才，或者更差，只能嫁个童生。旁人于是就劝冯夫人，不急这一时半刻的，等冯志远当了官，再给冯如玉寻人家，到时候说不定也能嫁给当官的，毕竟这秀才、举人的数量可远比当上官的多太多了。

　　冯夫人倒是没哭了，因为她想到了曾经听过的那些话，什么三年又三年，少年郎熬成白头翁，说的就是科举考试之难，她原来听了只不以为意，觉得这事儿是肯定不会发生在她儿子身上的，他儿子一定能顺顺利利地做官，一路做到相爷。可现在……她有些不那么肯定了。想到儿子考科举可能要考上一辈子，她就觉得浑身发凉，那得……那得花多少银子啊？这日子没法儿过了。

　　“这样的事，如何拿来说笑。至于你的婚事，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让娘替你选个过得去的人家吧。”其实本来冯志远就不大赞同她娘和她妹妹的想法，什么待他做了官之后，让他妹妹也嫁给当官的，若是要他说，嫁给举人和秀才都是可以的，只要对方愿意，毕竟他妹妹大字不识一个的。当初他本想教如玉认字的，至少要能读些浅显的书，但她给回了一句‘女子无才便是德’，后来……他的时候都花在了研读四书五经上了，也就顾不上她了。

　　听了冯志远这话，冯如玉不干了，“凭什么你就要娶官家小姐，我就随便嫁到过得去的人家啊？”

　　“你在说什么浑话？我什么时候说要娶官家小姐了？”

　　“你没说？哼，你是没说，可你不是做了吗？你要不是想娶官家小姐，为什么要和徐雁凌退亲啊？还不就是嫌弃她是个商户吗？”

　　因为秋闱的事，冯志远几乎已经快要忘了徐雁凌的存在了。这会儿被冯如玉一提起，冯志远就是一愣。

　　当初为什么要退亲呢？是因为他娘说徐雁凌不过一个商户女，还有恶疾，待他做了官之后，什么样的好亲事都是能找到的。万一因为徐雁凌而耽误了可能的好亲事，那才是冤枉。然后他就同意了，他和自己和徐雁凌说的理由，都是他娘养大他们兄妹不容易，他作为家中独子应当孝顺，其实不过是当时他自鸣得意，总觉得自己能如探囊取物般直接一路考到殿试的时候。事实证明，是他自大了。

　　冯如玉这会儿好似义正言辞地站在徐雁凌一边，其实当初退亲这事儿，她也是举双手双脚赞成的，甚至还想过，若是徐雁凌因为被她哥退亲而嫁不出去，让他哥做了官之后纳徐雁凌为妾，毕竟徐雁凌家中有银子，待他们也一直都挺大方的。娶官家小姐那是为了做门面，纳徐雁凌那才是闷头过好日子呢。

　　现在……竹篮打水一场空。官家小姐是没影的事儿，徐家的亲事也闹腾着退了。

　　“我和雁凌的婚事，是我们俩的事情，你一个没出阁的姑娘，就别管那么多了。”

　　“让我不管你，那你也别管我啊。”

　　冯家因为冯志远落第之事，闹得不可开交。徐家这边呢，也起了点点小波澜。

　　“姑娘不好了，不好了姑娘。”

　　徐雁凌最近正学绣花平心静气呢，清儿这突然一出声，她一针就扎在了手指上。十指连心，那个疼就不要说了，把血挤出来之后，徐雁凌的脸色就有些不好了，“清儿你能不能好好说话，我怎么就不好了？”

　　“姑娘，听说冯志远他回来了。”

　　“回来就回来了呗，这儿有他的家，有他的亲娘和胞妹，他回来很奇怪吗？要是哪天他长了三头六臂的，你再惊慌也不迟。”

　　“那个……秋闱是八月的，现在都九月了，他是不是知道了结果才回来的啊？姑娘您觉得他是不是回来报喜的呀？”

　　其实徐雁凌觉得这事儿和她没有太大的关系，他是喜气洋洋地回来也好，是灰心丧气地回来也罢，那都是他们冯家的事了。

　　“不管如何，都跟咱们没关系。”

　　“可是万一……万一……”

　　且不说这世上还有王法，便是王法不管用，银子总是管用的吧？就算他顺利通过秋闱，明年继续顺利过了会试和殿试做了官，他一个新上任看不到前途为何的官员，能有多少人上赶着为了巴结他而踩他们徐家呢？

　　“没什么万一不万一的……你说他回来了，那么……他们家放炮仗了吗？”按照徐雁凌对冯夫人的了解，若是冯志远真当榜上有名，只怕她就算再吝惜银子，也是要放放炮仗的，这算是一种比较快的让大家都知道的方式了。

　　“这倒是没听说。”

　　“那不就是了。虽然也有可能，是因为待在京城耗费的银子多，所以冯志远才回来备考明年年初的会试和殿试，但更多的可能是，他榜上无名，还得再等上三年。”

　　“我再去打听一下，看看他们家有没有放炮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