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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二章(4) ...

  •   4.

      至于,当斑扪心自问,他为什么要结这个婚,并且选择了这么一个任性而纵情恣意、与他的年龄明显悬殊的新娘——当然悬殊在当前语境下也是好事,考虑到一个女人的性价值和生育价值最大化。这个答案,就要追溯到那么一天。

      斑最为意气风发的一段岁月——在那个年生里他无所谓去爱谁,因为青春年少总是自带有一种钟情——随手结下的印、心血来潮拉开的弓弦、无意间翻开的卷轴——是那样一种钟情。你根本就停不下来——有关于爱情那回事你一点也不想听——谁有资格去教导年轻人爱情?——青春永远比你更加懂得,她永远为此而生,守口如瓶,并装作对此漠不关心,最好的猎手也不过俯首当她的学生。

      毫无疑问战争激荡了他的心魂——那是一场青年人之间慷慨赴死的邀约,就中他们的思维和意识形态被永远地改变了——物极必反,身体被严重工具化,使得他们的大脑具有高强度的意志与情感——和平年代的人在永不凋敝的权力秩序下——稳定的像一杯悬浊液,固体很快地下沉,液体上浮,只能面临人道永远的沦丧——这样的人是不会体认那些人与情感的基本价值的,他们胆小怕事卑怯、乏于血性、跪舔权力、永远沉沦。

      所以必须将杯子摇晃、搅散乃至打碎。让死亡教人以人道。

      斑不但是那个具有高强度的意志与情感的,他还是那个人性的、过于人性的——这样乍一听有些滑稽。但正是因为把自身、还有其他人当人,才会觉得周围的空气无法忍受。"事事皆可忍最不可忍。"——他的新娘,在有一次提到关于忍者的忍耐这一训诫时,曾经这样说。尽管他此刻已经不再年轻,可是他依然点了点头表示认可这一说法——这就代表他永远无法成为他父亲那样的封建大家长,并且亦永远无法打心底内化这一曾经伤害过他年轻的心的权力秩序。

      回到正题,对于一颗年轻的心而言,会有什么事是比爱情更浪漫的吗?答案是革命与战火。斑和柱间不会意识到的是,他们的生活一点也不乏于浪漫——不是那些荒诞不经的志怪言情特为大书特书的那种,而是悬崖边上的那种,刀尖上那种,有关死亡的舞蹈。因此,当战争结束以后,斑发现自己无法去爱了,无论是男人、女人,不仅仅是因为内心的创痛,还因为当你经历过高强度的刺激以后,那些远远不及的强度再也无法激荡你了——无论是游女半掩面的扇、还是月光下的别离、抑或者花前的絮语——它们都太软了,仿佛没有骨头。

      战后第一次重聚——两族结盟仪式以后,他和柱间密会在沙滩里,滚作一团,事后他大口大口的喘气——这一场情爱确实酣畅淋漓,当柱间调侃式地问他感觉如何时,他想了想,回答说大不如前。柱间以为他是在揶揄他,因为他自我感觉发挥得不错。他们很快又纠缠在了一起,柱间的胡茬摩挲过他那惯用海盐或是磨砂膏处理的光滑的背,他则差点一口咬断柱间的手指。

      他曾经那样爱一个人,一如他喜爱战斗。除了亲情,斑不喜欢温情与和解,他喜欢永恒对抗,他的快乐来自于戒备——那个深夜里,那封通知他柱间结婚的信函展开来犹如倾泻了一地的水银,那般震颤、恐惧还有狂喜——因为你在厄难之后首先想到的是自己安全了,这当中你最无法忍耐的,是你那颗悬而未决的心。

      思考自己回信的措辞是一种乐趣,你修改涂抹——无所谓嘛,反正誊写那一遍永远是那么洒脱。第二封来信收到——这次出自于柱间本人之手,镇定自若而又可信地指出这只是一场政治联姻,并且期待与他下一次在战场上会面。他又信了。这也没错——当时确实是这样,彼时柱间都不认识她。而下一次会面时,人家俨然已是一对伉俪,意笃情深。

      这好像也是意料之中的事——依照柱间的性格,不这样发展,还能怎样呢?对方是他的妻子,只要没什么大的错处,他都应该去爱的——柱间有这个资本,他有的是拿得出手的爱,并且生性慷慨。这才是他认识的柱间。

      后来和平了,他们终于走到一起。柱间经常出来向斑诉苦,那些他婚姻中的不如人意之处——所谓的七年之痒。这当中,有些龃龉之事斑只能在内心暗笑——当然更多时候他会选择直截了当地说出来。比如当柱间抱怨说他的婚姻性生活不甚和谐——原因是对方对他冷淡。斑一个大男人,当然不可能去说水户的不是,而是轻笑一声"很明显,那是你的问题"——他现在是真的能做到波澜不惊,看淡了。

      斑少时的爱意被永远封存在战火之中。它还活着,保存完好,像一株植物的标本。只是失去了其应运而生、相得益彰的情形,它再不能像过去一样绽放。唯其当然柱间还属他最为重要的人之列——这点斑自承终其一生都无法改变。他还远远没到五十知天命的年龄,可是他恍然觉得自己已经知晓了天命。这个时候的他开始真切地怀念自己年轻的时候,独自一人,带上一只鹰隼,像一个猎人,忍靴踩在雪地里,雪发出沉重的呼吸声——似乎在象征一个青年人,他那危机四伏的世界——那脚步声可以来自于天地间任何一个地方,是一个人想要去爱,却更早地生出了孤意,那孤意后又化为孤勇,使他长途跋涉,只身深入敌军,最终却只是为了"像一个女人一样投怀送抱"——一如他自我调侃。

      "你一个人,为此蹉跎至今,到头来一个子女都没有。"他记得泉奈生前不止一次悲愤地这样说。他比他弟弟大五岁——泉奈死时尚不满二十四。可是在那个年生里,他一个二十七、八岁的人,还没有成家立业已属稀罕——柱间的两个孩子都已经活蹦乱跳,他在来函里不止一次提到过。

      "所以你不要学我。"他淡淡地看着他的弟弟,这样说。

      "得了吧,你孑然一身,我怎么可能跑去成家。"泉奈接着忿忿。

      似乎他早就预料到他们两兄弟除却彼此,注定一无所有——斑作为一个族长,扪心自问,从未视宇智波一族为私产。到头来果然什么也留不住。

      有那么一个插曲,斑从未同外人道,但是想必很有趣——既然它在脑海里一直挥之不去的话。那个时候他才二十四岁——他记得很深刻,毕竟泉奈在这个年龄死去。那时在训练场上,他对族中孩子们的忍术训练情况进行视察,并且照例说了一通鼓励的话——如果是柱间的话,说这种话应该说得更漂亮,但是换做他就很一般。但是他发表了一番话以后并没有走,而是很有责任地站在场上,当这些孩子们表现出什么不足时,他会亲力亲为,上前指导他们。

      他那个时候简直是尽心尽力——如果让他现在回想起来的话,简直不可思议。彼时他是多么想要受族人敬重、爱戴,现在这种东西在他看来就有多么虚无缥缈。他记得他在这么做的时候,一个小女孩子,看上去不过七、八岁,就这样站在训练场的一旁,围观他。

      那个年生的女孩子是不让学习忍术的——除非你生下来就如同开了挂一样。这还是那个道理,除非你够强能够带来足够吸引人的利益,这个世界就不会动辄为你打破陈规。时隔八年,斑只有代表这个世界向他的新娘子解释:

      "那是因为,在战争年代,人们朝不保夕,男人被当作战斗力,女人被当作生育资源。出于生理结构的原因,如果一个族群死了一半以上的女人,这个族群就难以为继;而女人们都待在后方,只要有一个男人能从战场上回来,这个族群都可以延续。陈规之所以为陈规,是因为那样做,在某个特定的时期,符合种群的利益。"

      显然她那时人微言轻,所展现出的实力给人们的预期还不如她的生育价值。为了抚慰自己的枕边人,他只能接着往下编:

      "当然陈规之为陈规,也是因为到了新的年生,是需要得到修正的。"

      那时,她站在那里,作为渴慕而不得的一员——五到八岁的时候,她曾经作为陪练和她的兄弟们一起,修习过一段时间的手里剑。中途被叫停,因为在她身上的这种投资被家里人看作是没有指望的,口头上,他们是说"到了青春发育期,女孩子很快就跟不上了",其实他们想的是过不了几年她就可以嫁人生孩子了——这瞒不过她,虽然只是个小孩子,也能看出他们的盘算。

      显然她当时还小,混淆了这一种渴慕——即想要在忍者这个行当上出人头地,和另外一种。因为在她眼巴巴地看着他在场上示范没多久,她就凑到他跟前,说是可以嫁给他吗?

      斑一个愣怔——他从未遇到过这种事,他不是没有被女人喜欢过,可是她们最多也就各种暗示明示,旁敲侧击,引诱他去追求她们——这是女人作为猎物这一身份的被动性决定的。以至于这样一个事情——他"被一个八岁左右的小女孩求婚"这种事,足够他的弟弟宇智波泉奈——当时在一旁饶有兴致地观看,嘲笑他很久。对此,斑只有每次颇为无奈地回应:

      "你非要这样说,那我也没办法。"

      "她看上去还不错,哥哥要不要考虑让她当你的新娘。"泉奈憋着笑。

      这么丧病的事情,是你亲哥做得出来的吗?他当时心里颇为好笑又无奈地想,但是嘴上却化为一句:

      "忍术上不思进取、毫无长进,倒是长了油嘴滑舌的本事。"

      所以,这就回到开头那个问题的答案——他为什么要娶她?答案就是那么一句话,他已逝的亲弟弟生前那么不着意的一句调侃之辞。然而他那在战争中凝炼的、高强度的自尊心不容许承认自己是那样一个温情的、琐碎的人,所以非要编出那么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来,什么接班人呐——搞得好像有个什么宏大的阴谋似的,像模像样的,并且不停地增添细节,最终这个计划羽翼渐丰,他自己都信了。

      他以为他的心淬了火——这是真的。但那颗心从来没有也永远不会成了铁。所以他一味地放任放纵自己跌回过去。那个女孩子——她昂首阔步的,从他和他的弟弟之间,那高邈的回忆之空中的陪衬之景——当时确实只是陪衬,只见她从中走出来,出落得貌美而又无情无义,气派恍若天成。他记得时隔八年以后的训练场,当时那批新生代的宇智波已经长大成人——他们中大多是平庸的,这是可以想见的。只是他没能想到竟能平庸至此,连一个亮眼提神的都找不出来。她从那里经过,一群人仿佛捉弄式地,将一柄太刀掷向她,竟直对她的心口,而她像是兀自走神,迟迟没什么反应。斑有些惊讶,但想的是他的族人虽然一贯胡来,但总不至于相互无的放矢地玩笑——定是有其理由。那太刀眼见直逼近她,她看都没看,只是稍微一个侧身,勾腿像小女孩踢毽子似的将它踢至空中,又反腿一踢至刀柄,那太刀状似随意地楔入道旁的一棵竹子上,稳稳扎入竹干,竹干轰然倒下,砸在那个朝她掷刀的人身上——这还没完,因为这竹子处于要断不断,又猛地一个弹起来,弹向一旁围观哂笑的少年,将他们硬生生逼退了好几米。整个过程中她漫不经心,看都没有朝那边看一眼。这时他想他根本就不用再看下去了。

      岁月不饶人,又当真如一双奇迹的魔术之手。斑复又想起那个小女孩子,说是要嫁给他时那一本正经的理由:

      "因为他们一心想要我过几年就嫁人,不让我继续学习手里剑术了。"显然她当时寄希望于,可以嫁一个允许她继续在忍术上深造学习的人。可是斑那时又不认识她,只道她是族里人,自然是对这无理的请求不加理会——当然不是指让她嫁给他这种荒诞不经的事,因为她这话的请求在成年人翻译过来,无非就是——插手她的家事,施压她的家里人让她继续学习。

      显然就连这样的事斑都不可能去做。这是别人的家事。

      可是时隔多年,她还是长成了——靠自己成全自己。至少不用看,就知道那一场子的新生代,一个也比不上她。所以说岁月是双奇迹之手。但是斑想,是不是因为和平了,大家普遍都变弱了,他对奇迹的要求有所降低。放在那个战火年代,他是不会为这种实力动容的——他那时眼里心里都只有柱间。但是他随即又想,总得结合上下文,毕竟她那个时候,也就是在八年前,连学个手里剑都不被允许。于是他旧事重提,向她发出了婚姻的邀约——而对方明显已经把当年的事,即童稚时曾一度向他"求婚"的事忘得一干二净。现在,情节反转了。处于他这个年龄的男人,连求个婚都有了一种不为所动的力量,不顾他下属的惊异,族人的八卦,以及对方在一瞬间难免的莫名其妙——即使此刻被对方拒绝,他想他也无动于衷。

      但是在最初的惊异反应过来后,对方明显是觉得好玩,就答应了——她是有那么一种气度——至少他完全不记得她童稚时有什么过人的美貌和天才,而现在,她都有了,却完全没有那种后天得道的患得患失和疑神疑鬼——她整个做派和态度仿佛她生来如此。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第二章(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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