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洋》doc文档

7、孟老师的远洋

　　外出旅行的第四日，是二人独处的时光。
　　尹春夏租一艘小艇，执意要带孟庭树出海。
　　孟庭树忧心安全问题，尤其是在尹春夏提出独自潜水后。
　　“我经验很丰富的，再说……”尹春夏天真地笑着，“要死一起死嘛，还挺浪漫的。”
　　孟庭树无话可说。
　　他逻辑缜密，思维深沉，说话做事永远不会出格。
　　尹春夏则站在另一面。
　　天真，莽撞，充满不切实际的幻想。
　　正因如此，孟庭树才渴望接近她，熟识她，最终拥有她的吧？

　　纠结到底，还是孟庭树妥协。
　　视死如归的二人出海。
　　这一天日暖风和，真是美好的日子。
　　孟庭树在小船上，
　　看船，看海，看天，看云。
　　看破水而出的尹春夏。
　　孟庭树趴在船舱里打游戏。
　　尹春夏坐在他身边休息。
　　他们没交谈却十分开心。
　　入水前，尹春夏把浴巾盖在孟庭树身上，说自己这回要潜个深的，叮嘱他不要晒伤。
　　孟庭树说好，继续玩玩手机。
　　回合结束是十分钟后。
　　孟庭树坐起来，趴在船舷上看海面，却连尹春夏呼出的气泡都没到。
　　他想查看学生发来的实验数据，发现手机完全失去信号。
　　孟庭树躺回船舱，把浴巾盖在脸上抵抗遮阳，百无聊赖地阖眼休息。

　　沧海一扁舟，远离人间世。
　　远洋的浪温柔地带动小艇里的孟庭树浮浮沉沉。
　　或许是瘫痪的缘故，孟庭树喜欢沉思。
　　多数时候是反复的、螺旋式的死循环思考，盯住一个支离破碎的痛点任由悲伤的情绪倾袭，他也因此形成一种哀伤的文秀气质。
　　孟庭树躺在摇摇晃晃的小船上，摇摇晃晃地想：
　　尹春夏现在在做什么呢？
　　是持续下潜，是在和海洋生物嬉戏，还是正在回来的路上？
　　比起海面上的嬉戏，海面下的情况复杂危险，此时信号全无，他们失去了和陆地的联系。
　　孟庭树突然得出一个骇人的结论：尹春夏有较高概率回不来了。

　　他习惯性地脑内推演结果：
　　if 尹春夏死掉，他死掉。
　　虽然有点可惜，但毕竟谁也不多操心，真是再好不过一件事。

　　if 尹春夏死掉，他活着。
　　他可以尝试开船，需求帮助，最终找到尹春夏，举办一场合她心意的体面葬礼。
　　这会让他异常痛苦难捱，但他不会选择自杀，而是把余生全部奉献给科研事业，做出一定贡献。
　　情况不会持续很久，因为他身体不好，肯定会很快随之而去。

　　还有一种情况，if 尹春夏活着，他死掉。
　　尹春夏也会异常痛苦，但最终会捱过悲伤。
　　会有人追求她，她会拒绝掉其中一些。
　　当时光久了，记忆淡了，经历一番艰难的心理建设，尹春夏有很大概率会选择接受。
　　最终会有人代替孟庭树的位置，抚摸她的头发，亲吻她的嘴唇，拥抱她的身体，占据她的一切……

　　孟庭树意识到，他对于尹春夏而言，并不像尹春夏对于他而言那样独一无二。
　　不同于科研上的意外发现，这项结论令孟庭树难以接受。
　　孟庭树躺回船舱，把尹春夏留下的浴巾重新盖回脸上。
　　阳光透过布料，穿过眼皮，在孟庭树视网膜上留下鲜红的颜色。
　　孟庭树用手指抹掉因阳光刺激而流出的生理性眼泪，也顺带抹平梗满喉头的那个阴暗想法。
　　他在想——
　　else...else...else...
　　还是死掉好了，
　　如果非交出她的心不可，
　　他宁愿她即刻死掉。

　　是尹春夏把孟庭树从悲伤的浪潮中拯救出来。
　　方法野蛮又简单，掀开浴巾，用力揉搓孟庭树的脸。
　　尹春夏问：“你在想什么？脸色好差。”
　　孟庭树很坦诚地回答：“我在想如果你死了怎么办。”
　　尹春夏说：“那就好好准备我的葬礼，起码是阳子那种规格。”
　　阳子是日本摄影师荒木经惟的爱人，她的棺材里满是鲜花，头侧一本摄影书。
　　尹春夏嘱咐道：“一定要找好的化妆师，不仅要搞脸，还要弄头发，弄得蓬松一点，显得发量多，总之要美美哒。”
　　孟庭树说：“如果你被泡胀了就美不起来了。”
　　“那你就把我在太阳底下晒一晒，去除多余水分。”
　　“温度太高，你会腐烂的。”
　　“那你就设计一个低温的除湿环境。”
　　“那样我会很像变态科学家。”
　　“还成吧，不是有对父母把死掉的孩子冻在冷柜里？一放就是好多年，还时不时拿出来给别人看？那个才叫可怕，我完全不能理解。”
　　孟庭树说：“我倒是有点理解他们的心情。”
　　尹春夏知道孟庭树不是在开玩笑，她手指着孟庭树的鼻子，正色道：“我警告你，不许对我做这种事。我最多能接受你把骨灰盒放在枕头边。”
　　孟庭树的眼角还有点湿，他双手支撑起上半身，虔诚地亲吻尹春夏的指尖，品尝她指尖沾染的海水咸味。
　　“如果世界上只有我们两个人多好。那样我就可以霸占你，或者被你霸占了。”
　　他是爱她的，但她是自由的。

　　余生不能割舍的两件事，如果是你，你会怎么选？
　　尹春夏的答案很简单，她一定会选啤酒烧烤，以及和孟庭树做快乐事。
　　孟庭树则一定会选择尹春夏，再者是他的科研事业。
　　远洋归来，孟庭树疲惫不堪，肚子饿却没食欲，弱弱地靠在轮椅椅背上借力休息。
　　尹春夏身体强壮，没吃到想吃的餐食，还有多余的精力闹脾气。
　　孟庭树说：“这不是有烧烤吗？”
　　尹春夏说：“我想吃的不是这种啦，你看看这条鱼被他们烤的……”
　　一条完整的海鱼被放在炭火上烤，烤完的鱼皮上连着鱼鳞和盐壳，扒开这层壳、撒上点水果汁，当地人将其称之为烧烤。
　　尹春夏心情沉痛地把海蟹脚，盐鱼皮抠下来，朝孟庭树身上丢。
　　“暴殄天物！他们就不能买点孜然吗？”
　　“我也觉得。“孟庭树不急不躁把食物渣清理干净，“最好再来搞点牛肉羊肉，大葱大蒜孜然辣椒统统撒上。再加一个东北大拉皮。”
　　尹春夏当做没听到讽刺的话，转眼去看餐厅外海岸线上的落日。
　　此刻夕阳正好落在海平面上，烧出一片红粉色的天和一片黄白色的海。
　　暧昧光线中，孟庭树一只手撑桌面保持身体平衡，另一只手握着伸到尹春夏面前。
　　是要给什么东西吗？
　　尹春夏不明所以地捧住双手。
　　孟庭树松开手指，一条手链划落在尹春夏手心。
　　若干绿色宝石镶嵌在金黄的细链上，尹春夏特别喜欢它灵巧别致的款式。
　　孟庭树装模作样：“你看的是不是这个？”
　　尹春夏点头如捣蒜：“是是是，是这个！艾玛你对我真太好啦，我看了好久没舍得买，没想到你居然买来送我！”
　　孟庭树满脸骄傲：“以后还有更好的。”
　　尹春夏激动地绕去孟庭树身边，俯身给了他一个大啵(╯3╰)
　　孟庭树笨拙地扭动身体，有一点得意，更多是羞涩。
　　羞涩又疲惫的孟庭树引得尹春夏心口一热，忍不住低头追加一枚长吻。
　　孟庭树起初略微不好意思，两三个来回之后，才彻底不在乎周遭目光，双臂用力撑起轮椅圈，拔高身体配合尹春夏的唇枪舌剑。
　　没两分钟，孟庭树手臂一软，跌回轮椅。
　　尹春夏顺势坐进孟庭树怀里：“你知道为什么我喜欢和你出来旅行吧？”
　　孟庭树歪头，送出问询的眼神。
　　尹春夏说：“因为只有在这种时刻，你才像你，不在乎周围的眼光，不在乎他人的想法。”
　　孟庭树抿嘴，细腻敏感的特质深深镌刻在他性格深处。
　　即便年过三十，事业有成，感情美满，锁在轮椅里的他还带有隐隐的自卑感，总忧心虚无缥缈的质疑，希望做到事事妥帖、人人满意。
　　虽然明知是为自己好，但直戳痛脚的行为仍令孟庭树不适。
　　他决定暂时逃避这个话题：“你不喜欢我听话吗？”
　　你不喜欢我听话吗？
　　是转折的暗语，是请求开始某种游戏的祈使句。
　　“你话题转得很僵硬。”
　　“你不喜欢我听话吗？”
　　又是一句软糯的请求，疲弱不堪的眼神搔得尹春夏内脏直痒。
　　好吧……
　　良辰美景，理应回报以赏心乐事。
　　“我喜欢你只听我的话。”
　　- GAME STAR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