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威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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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觉睡醒，夏兰正好进来，说是二爷过来了。
沈如玉梳妆好，走了出去。
外头很热闹。
沈越辉早脱了鞋袜，毫不客气地盘腿坐在榻上，正和冬梅、秋霜几个丫头说话，引的丫鬟们笑的花枝乱颤，双颊绯红。
沈如玉来了，丫头们识趣的退在一边。
冬梅端来茶水糕点，秋霜和夏兰帮主子们摇扇子。
锦儿撩开珠帘，从里面出来，将一本图册递给沈如玉。
沈越辉见状挑高了眉，揶揄道：“玉儿妹妹，我和诗文书籍不对付，饶了你哥哥罢，你还不了解我吗？字能认全就不错了。”
丫鬟们捂嘴笑了起来。
沈如玉一只手压在图册封面上，眉眼带笑：“没人让你念书，你只要长了一双眼睛，就能看的懂。”
沈越辉摊开手掌，笑道：“让我瞧瞧。”
沈如玉松手，随他拿去看。
那是一本美人图鉴。
画师笔下很有几分功力，十名神态、身段各异的美人，在他的描绘下显出不同的风情来，可谓勾魂摄魄。
沈越辉翻完了第一遍，又看了一遍，才开口问道：“这是帝都的十大佳人？”
沈如玉抿了一口花茶，神色不动：“秦楼楚馆的九大佳人，加上一个鼎鼎大名的泼辣俏寡妇。”
沈越辉笑道：“也对。正经人家的姑娘，谁愿意叫人画进图册里。”
停顿半刻，看向对面气定神闲的少女，挤眉弄眼的调侃道：“有十大佳人的画册，怎么没有十大公子？”
沈如玉想了想，答道：“好像是有一本……倒都是高门大户的公子，叫什么帝都三大美男子。”
沈越辉问道：“都有谁？”
沈如玉容色淡淡：“我又没买，怎晓得谁在里面。”说罢，长长叹了口气，道：“这世间男子，可恨的多，可爱的少……二哥，你就是个行事顶顶可恶的。偏你是我亲哥，我拿你没法子，只能劝你收敛着些，不然往后有的苦头吃。”
上辈子，若没有她从中周旋，怕是阿南早叫人阉了他。
沈越辉知道她暗示自己风流成性，便也摇头叹气，似真似假道：“沈家男儿克妻，我可不想步大哥的后尘，祸害别人家姑娘的性命。也只能苦了自己，漂泊一生了。”
沈如玉哼了声，对他嗤之以鼻。
沈越辉讨了个没趣，咳嗽了声，挥手叫丫头们都下去，压低声音道：“玉儿，天底下是有许多混账男人，可也不是完全没个好人。燕王到底怎么得罪你了，你迁怒到世间所有男子身上？”
沈如玉捧着茶盏，怔了怔，自言自语道：“这次倒是没怎么的……”
——他也没机会。
她未必是世间最了解燕王的人，但一定是最了解他的女人。
因此，她知道，怎么在他可以容忍的范围内得罪他，从而毫发无损的离开王府，离开他。
燕王不讨厌有心计的女子，也不讨厌懦弱的女子，可他厌烦分明有心计，却在人前装可怜的虚伪女子。
那一晚，她在王府，成功扮演了一个这样的人，也成功让他厌恶了她。
前世就没这么走运了。
平时也就罢了，熄了灯火，床笫之间……他不是怜香惜玉之人，实在过于粗鲁，以至于她怕极了行房事，他也不在乎她的恐惧，有时候，她甚至觉得，他认为她畏畏缩缩的可怜样子十分有趣。
那时候，每到傍晚，她都会陷入深深的纠结中。
盼着燕王来——他不来，她凭什么争宠，凭什么在王府立足？
害怕他真的会来——年少时读的话本故事害人不浅，什么巫山云雨，什么春宵苦短，全是骗人的，分明是度夜如年，恨不得他哪天不能人道了才对。
直到后来阿南……
阿南也是个惯会折磨人的，却和燕王完全不是一回事了。
沈越辉看见妹子的脸颊飞上一抹浅浅的红，随着时间推移，竟是越发红艳起来，不知想到了什么……想来定是男女之间那点破事。
他身为兄长，就算再怎么荒唐，这时也问不下去了，只是低头喝茶。
沈如玉见他一脸心领神会的了然，想反驳，可没那个脸皮和他讨论这档子事，只能低哼一声，闷闷道：“……总之天底下十个男子八个可恶，剩下那两个一个是爹，一个是大哥。”
沈越辉凉凉道：“阿南呢？”
沈如玉瞪了他一眼，低头不语。
沈越辉又笑，故意逗她：“昨天见你那么护着他，还以为你待他不同，原来在玉儿心里，他也是个可恨的？”
沈如玉蹙眉，冷下脸：“图册你拿去，少来烦我了。”
沈越辉见她真的动了怒，赶紧做小伏低，赔礼道歉，可沈如玉依旧生气，扭过身子不愿意搭理人，他只好起身告辞。
推开门，他脚步一顿。
青衣少年站在门外，手里端着一碗黑漆漆瞧不出是什么的药汤，一张冷冷淡淡的脸没有什么表情，见了他，更是冷漠，可即便如此，也不妨碍他谪仙天人般的容貌……那样出挑的眉眼，天底下最苛刻的人也无法挑出任何瑕疵，好看的过分了。
沈越辉冷哼道：“……算你走运。”
阿南没理他。
他向来是不爱理人的，即使对主子也是这般冷淡的态度。
屋里，沈如玉瞧见了他，方才紧绷的脸漾开一抹浅笑：“你进来呀。”目光落在他手里的彩瓷碗上，立刻皱起了眉，捂着鼻子道：“……我不吃药，我又没生病。”
阿南走了进去，将托盘放下，平淡道：“你自己说的旧病犯了。”
沈如玉拉住他的袖子，偷眼瞧他，慢声道：“昨儿你总不理会我，还凶我，我……我只能那么说了。”
阿南显出几分不耐烦：“那也喝了。有病治病，没病防病。”
沈如玉低头，闷声道：“苦呀。”
阿南道：“喝完了给你吃蜜饯果子。”
沈如玉心里想笑，他到底还是心软了，面上不动声色，依然带着落寞之色，低声道：“你早上说要用铁笼子关我，我心里苦闷的很。”
阿南淡淡道：“我也说了，你不喜欢铁的，可以用金的。”
沈如玉看着他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听见他理直气壮的话，气得牙痒痒，念着前世的恩怨，耐着性子道：“阿南，我没听你的话，不知天高地厚，想……咳咳，妄想母仪天下，是我不对了，我已经知错了，但你不能动不动说这些吓人的话，我胆子小——”
阿南舀起一勺药汤，轻轻吹了吹，送到她唇边：“张嘴。”
沈如玉恼的不轻：“你有没有听我说话？”
阿南道：“你说你的，边说边吃药，不会耽误你。”
沈如玉气归气，知道他是为了自己好，闭上眼喝了一口，苦得直皱眉。
阿南喂她吃了几口，突然开口：“他问你的话，你怎不回答？”
沈如玉很快反应过来，斜睨着他，反问：“你偷听我和二哥讲话？”
阿南只当没听见，重复了一遍：“为何不答？”
沈如玉沉默一会儿，叹了口气：“不知道怎么作答。阿南，我知道你待我真心，除了爹爹，也许你是世上对我最好的人——”
阿南直接打断：“包括老爷在内，我是世上对你最好的人。”
沈如玉微微张开唇，看样子想反驳，他喂她一口药汤，语气平静，继续道：“如今老爷能给你的，沈家能给你的，我不能，可总有一天……”最后一个字落下，他许久没说话，直到喂完了碗里黑乎乎的药汤，才再次出声，一个字一个字道：“……总有一天。”
短短四个字，听的沈如玉背后发凉。
她抱着双腿坐在榻上，眼睑低垂，轻声道：“我知道你对我好，可你总叫我害怕。我不要你给我什么，我什么都有了。方才二哥问的话……你不说那些阴阳怪气的话，我当然——”到了唇边的一个字怎么也吐不出来，她盯着榻上铺的凉席，脸上发热，声音轻如蚊蚋：“……我当然喜欢你。”
“姑娘。”阿南不咸不淡的声音响起：“自你学会说话，到你启程北上进京，你统共说过二十七次喜欢我，心悦我。”停顿片刻，他轻笑一声：“可你离开的时候，未曾回头看一眼。”
沈如玉哪里记得说过几次喜欢他，听他那么一说，双颊越来越烫，只觉得又羞又恼，下意识辩驳道：“马车上，我分明回头看了！”
阿南冷冷道：“你看的是老爷。”
“你——”沈如玉气结，好半天说不出话，隔了很久才恼恨道：“无缘无故的，你记这个作甚？”
阿南扯起唇角，眼底殊无笑意：“我不仅记得这些，也记得你牵过几次我的手——”
沈如玉截断：“我不想听了。你故意胡说八道，叫我难堪。”咬了咬嘴唇，飞快瞥他一眼，说道：“还有什么叫我牵你的手？后几次明明是你拉我的手！”
阿南挑了挑眉，似笑非笑：“原来姑娘记得，那就不是胡说八道了。”
沈如玉恨得磨牙，暗想，他现在还是沈家的仆人，就这个死德性了，难怪上辈子得势后，他……不提也罢。
她负了他。
这件事，不管如何，他都是会记上一辈子的。
沈如玉越想越后怕，不觉沮丧起来，垂着头道：“当年……小时候，我亲近你，对你说那些话，是……是因为你长的特别好看，又会捉蝴蝶，我才那么说的。”抬起头，可怜兮兮望着他，慢慢道：“可现在，我是真心的。人总说吃一堑长一智，我也是经过这次，才明白……我心里有你。”
阿南一双又细又长的眸子定定地看住她。
眼瞳黑的像夜色，像冷硬的墨玉，也像两汪深不见底、静止的寒泉。
最终，他淡淡一笑：“姑娘，看那边。”
但沈如玉只是怔怔地望着他。
——美人一笑可倾城，当真动人心弦。
阿南闭了闭眼，耐心道：“不是看我，看那边。”
沈如玉回神，顺着他指的方向，透过窗户看向外面的院子：“哪边？”
“院子外面那棵歪脖子树。”
“看见了，怎么了？”
阿南不答，看着沈如玉茫然的双眸，忽然又是一笑：“姑娘，倘若有一天，你再负我一次……”
沈如玉心神一凛。
听见他这种明显带着威胁的口气，瞬间仿佛回到了前世的将军府。
他最喜欢威胁什么来着？
“沈如玉，你最好活的久一点……至少比我长命。不然，等你咽气了，我先剁碎了你二哥喂狗，然后堆一座金银珠宝的小山，活埋了你爹，好让你们一家人在黄泉道上团聚。”
那时，将军府里养了好多只凶神恶煞的大狗，每当他说完这句话，那几只恶犬像是听得懂人话，总会兴奋地吠叫个不停，汪汪汪，嗷嗷嗷，总让她心惊肉跳，寒毛直竖。
沈如玉看着他的眼里充满了警惕。
——他又要来威胁她了。
阿南指着院子外的老树，一字字清晰道：“你若负我，我就挖了眼睛，割了耳朵，吊死在那棵树上。”
……
……
沈如玉愕然许久，像看怪物似的瞪着他。
阿南问道：“听清楚了吗？”
沈如玉哭笑不得：“你要上吊就算了，挖眼睛割耳朵作甚？”
阿南心平气和道：“挖了眼睛，因为看错了人。割了耳朵，因为轻信了谎话。况且……”他低头，目光扫过她，语气带着一丝戏谑的笑：“……吓死你也好。”
又是一阵沉默。
“你这……死疯子。”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威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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