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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三·漠北问道 ...

  •   〖三〗

      陆小凤与花满楼走进房间,正中的木桌上摆着一束鲜花,插在釉质光润的青瓷瓶里,尽情地舒展开花蕾,散发着芬芳。
      花满楼扑满风尘的脸上消了些疲惫,嘴边的微笑更温和了。陆小凤的心情也跟着轻松了许多。
      伙计安排他们坐下之后,就领着少东家去找他的老板娘了。
      陆小凤撑着下巴,把玩着鬓发,“花兄是想念百花楼的花了?”
      他们离开江南已有两三月了,百花楼的花草许久无人打理浇灌,恐怕不少都已经凋败。那是花满楼花了不少心思和功夫才养成的花,陆小凤都觉得可惜。
      花满楼却是笑了笑,风轻云净的,“想念是想念,倒是不担忧。只是在这荒漠里还能见到这样娇艳的花,觉得难得。”
      陆小凤点了点头,朝他挑了下眉,“看来这位老板娘是个难得的美人啊。”
      花满楼道:“何以见得?”
      陆小凤走到青瓷花瓶旁,凑近嗅了嗅花香,“不然怎么会有人络绎不绝地来送花给她呢?”
      花满楼略一思索,“的确,要经营一间客栈,一家酒肆的老板娘,想来该不会有我那样的闲心种花养草。”
      所以这些花一定是别人送的,对老板娘有意的人。
      陆小凤又走回花满楼面前,“所以这位老板娘一定是个美人!”
      小猴子似的身影从帘子后面钻了出来,童声清脆,“是啊!是啊!我娘很美的!”
      陆小凤略矮身,像是自己也变成了个孩子,“那你说说是怎么个美法?”
      花满天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没形容出来,“哎呀!我娘换衣服去了,等她来了,你自然就知道啦!对了,大侠大侠,你叫什么呀?”
      陆小凤忍着笑,回答道:“我叫陆小凤,四条眉毛的陆小凤!”说完,他还抹了抹嘴上的两撇胡子。
      花满天理了理自己的衣服,有模有样地抱拳行礼,“陆大侠,在下花满天!你可不可以收我做你的徒弟啊?”
      花满天?
      陆小凤哭笑不得,回头望了一眼花满楼,他还是那副从容的模样,只是面色中有了几分兴致,倒是像在看戏。
      陆小凤欲绕开话题,避而不答,“花兄啊,你看,这小家伙跟你真有缘。”
      花满天小孩子心性,一下就被陆小凤引开了注意,跑到了花满楼面前,“大哥哥,你也姓花?”
      陆小凤道:“他不姓花,他姓花满,跟你一样!”
      “花满?可是我姓花,不姓花满啊……”小孩子挠着头,嘟囔道。
      花满楼笑了,无奈摇了摇头,“小朋友,我也是姓花,名满楼,跟你的名字有两字相同。的确是有缘。”
      花满天也不在意陆小凤的玩笑,上前拉住了花满楼的袖子,“楼哥哥,咱们俩这么有缘,你能不能帮我劝劝陆大侠收我做徒弟啊?”
      花满楼看不见,也就不知道小孩子狡黠得像狐狸,执拗得像牛的眼神。
      花满楼被抓得一愣,“这……你为什么想拜他为师呢?”
      花满天漆黑的眼珠子一转,故意板出了个正经的脸色,“因为我喜欢武功,陆大侠的武功很厉害!”
      陆小凤从没动过收徒弟的心思,就算现在被这小孩子夸得很开心,也想过要动。
      一支纤细、秀气的手撩开帘子,圆润清亮的声音为陆小凤和花满楼解了围,“好了,天儿,陆大侠是漂泊江湖的自在人,怎么会收你这个小鬼头为徒?”
      小孩子不甘心地嚷了一声,“娘……”
      花十七娘款款走近,摇了摇头,“乖,别闹。”
      花满天这才松开了花满楼的衣袖,却还是半步都不肯从陆花二人身边走开。
      花十七娘一身水红薄衫,彩线绣花作边,唇红肤白,顾盼间既有二十岁少女的姣好姿容,又有四十岁女人的成熟风韵。若不是眼角的微纹,陆小凤几乎要辨不出她的年纪。
      十七娘福身行了一礼,“多谢二位对犬儿的救命之恩,十七娘只有这一个儿子,两位恩人有什么要求,请尽管开口。”
      陆小凤走近她,一颔首,“十七娘,我虽是无意救下花满天,但的确是有事相求。”
      陆小凤生了副风流的皮相,更是骨子里带着风流的脾性,暧昧的氛围不知不觉就笼罩住了他与花十七娘。
      十七娘柳眉微挑,掩口轻笑,“那就请陆大侠开口吧。”
      花满楼起身,牵起花满天的手,低头问道:“花满天,你可以带我去逛逛这个地方吗?”
      花满天对他娘和陆小凤之间的气氛毫无察觉,依依不舍地望了一眼陆小凤,又不忍心拒绝这个温和的大哥哥。
      花满楼又道:“我眼睛看不见,又初来此地,可能要麻烦你了。”
      花满天的嘴张得像塞进了一颗鸭蛋,他伸手在花满楼眼前晃了晃,风扫过花满楼的眼睛,但那双眼仍睁着,半点波澜都无。小孩子立马放下了心里的不舍,抓紧了花满楼的手,“楼哥哥,我带你去看……不是,不是,我这就带你去逛!”
      少年单纯,心里的同情怜悯都摆在了脸上。
      花满天拉着花满楼从花十七娘与陆小凤身边走过,“娘,我出去啦。”
      紫衣下的手轻轻擦过素白袖子下的手。
      十七娘看向花满天时目光又变作了母亲的慈和,“这回可要小心些了。”
      “知道啦!”两人已消失在了门外。
      十七娘收回了目光,“陆小凤陆大侠,你想要的是什么呢?”
      陆小凤笑道:“十七娘知道我?”
      十七娘道:“长着四条眉毛的人可能不止陆小凤一个人,身边带着个盲眼却与常人无异的公子又长着四条眉毛的人,却只有陆小凤一个。”
      陆小凤道:“十七娘能猜中我的身份,那能猜得中我想要的是什么吗?”
      十七娘一双素手印上了陆小凤的胸膛,柔软似无骨柔夷,“莫不是陆小凤又怀念起了女人的滋味?”
      那一双凤目,说媚眼如丝是再恰当不过。
      陆小凤巍然不动,嘴角上翘,“十七娘莫要再试了。”
      他的胸膛上早已运起了一层真气,若是十七娘再动手,那真气就会将她的劲道悉数反弹回去。
      那一双素手可不是真的柔若无骨,而是暗藏杀机。“素手拈花”花十七娘的手不知让多少愚蠢好色的男人吃过终身难忘的苦头。
      十七娘也并非是存了杀意,只是想要先发制人,拿住陆小凤的穴。
      她收回了手,一双凤目里不再是虚假的含情脉脉,而是真切的欣赏。她喜欢聪明的男人。
      “说吧,陆大侠想要的是什么?”
      陆小凤道:“消息!”
      十七娘道:“什么消息?”
      陆小凤道:“自然是这客栈和酒家的消息。为何荒漠里的客栈里会如此热闹?”
      十七娘瞪大了眼睛,满脸惊讶,“你到这里来竟不是为了……”
      陆小凤忙问道:“为了什么?”
      十七娘敛了神色,笑里满是兴味,“若你是偶然路过此处的话,我劝你还是尽快带着那位花公子离开吧。”
      陆小凤叉起腰,“哦?你这么一说,我就偏偏要留下了。”
      十七娘道:“要走要留是你的事,我奉劝到此。这里暗流汹涌,你们自己小心。”说罢,她转身欲走。
      陆小凤拦下她,眼中疑惑更重,“等等,你还没给我我要的消息。”
      十七娘轻轻压下陆小凤的手臂,“我会给你们安排好房间,房间隔壁就是说书人。”
      陆小凤任她轻飘飘地挡开了他的阻拦。他虽不是个君子,却也不会强留一个与他无怨无仇的女人。
      陆小凤道:“可是‘天下百晓大智通,漠北问道说书人’的说书人?”
      “大智通”说的是号称无事不知、无事不晓的大智大通,可惜他们的真身龟孙子已死在蛇毒之下,而说书人既能与大智大通摆在同一句话里,那他所知道的就必然不会比大智大通少。
      这说书人过去行踪飘忽,却只在大漠不入关内,所以才得了“漠北问道”之名。听说他在数年前已寻了个寨子安定下来养老了,没想到这次居然出现在了这黄沙客栈里。
      大漠的武林人士对说书人都绝不会面生,他若要再出山,定是会易容改貌的,这花十七娘却还是能将他认出来。实在不简单。
      帘子掀起,又垂下。一句话隔着门帘传了过来,“正是。”

      陆小凤被伙计带着往黄沙客栈地下走了去。客栈地面上的房间早在一个月之前就已住满了人,后来再来的客人,住的都是地下的房间。
      客栈虽地面上是松软的沙土,地下却是坚硬的黑石。坚石地基被凿空,开拓成了客房。
      往下的甬道不算窄,每隔半丈就有灯盏照明,就是视力不好的人也不会看不清阶梯。
      甬道深处悠悠地往上鼓着凉风,既通了气,又消了热,倒是丝毫不用担心憋闷的问题。
      陆小凤跟着伙计往下走了两层,往下还有路,却未点灯,显然是不想让人再往下走了。他往那幽深的黑暗里望了一眼,只觉自己差点要被那黑暗拖进去。原本只是清凉的风让他觉得背脊一寒。
      这客栈的秘密太多,他要尽快去找说书人问个清楚。
      伙计为陆小凤指明房间之后就往回走了去。陆小凤推开房门,里面已坐着一个人,白色的衣服沾了黄沙,宁静地摇着扇,面前摆着一盏茶。
      一间房。陆小凤心里一喜,暗赞了一声十七娘。
      他走进房,关上门,在屋内环视了一圈,却看见了两张床榻。他脸色一垮,哭笑不得。
      这个十七娘啊。
      花满楼收了扇,“问到什么了吗?”
      陆小凤摇头,“没有,不过我们马上要去问。”
      花满楼起身,“好,去问谁?”
      陆小凤道:“去问咱们隔壁的邻居。”
      两人走到门外,敲了敲门,低声道:“说先生,可否打扰一会儿?”
      房内传出一个苍老、虚弱的声音,是个行将就木的老人,“陆小凤与花满楼,进来吧。”
      两人转头相顾,一点头,这才推门踏进了房间。
      他们面前的老人果然如他的声音一样,枯瘦、无神、须发花白,几乎半只脚跨进了棺材。
      老人沙哑的声音响起,“这里只有客栈赠的粗茶,二位将就吧。”
      花满楼向他见礼,“说先生,打扰了,我们来此是有事要问。”
      老人颤巍巍地想为自己倒一杯茶,陆小凤见状,连忙提起茶壶为他将茶倒好。说书人点了点头,神色满意,“既然十七娘将我的身份告诉了你们,想必也是觉得你们是她信得过的人,但我的规矩终究是不能坏的。”
      陆小凤倒完茶,与花满楼一起坐下,“一个秘密,换一个秘密。在下知道。”
      想要消息总需要付出代价。大智大通是一个五十两十足十的银元宝换一个问题的答案,而说书人是以一个秘密,换一个秘密。这样的交易,势必会让他知道的越来越多,也势必会让他的处境越来越危险。他能活到这个岁数,实在是不容易。
      说书人喝了一口茶,满足得像是喝了一口琼浆玉液,让陆小凤都忍不住想尝尝那茶是否真有那么好喝。可人到了他这把年纪,每多喝一口茶,一口酒,多吃一块肉,一口菜,都已算得上恩赐,又何必在意酒水是不是琼浆,菜肉是不是佳肴呢?
      说书人道:“那你的秘密是什么?”
      陆小凤知道很多秘密,他有很多朋友,而他的不少朋友们都很信任他,愿意将自己的秘密告诉他。这意味着他会有很多用来交易的筹码。
      陆小凤笑道:“在下想用一个故事来交换。”
      说书人不解道:“你没有秘密?你不知道别人的秘密?”
      陆小凤摇头,“我知道很多秘密,但这些秘密只装在我的肚子里。要是说出来了,它们也就算不上秘密,也就做不得与先生交换的筹码了。”
      说书人豪爽大笑,声音里哪还有半分虚弱。他这辈子已见过太多为了得到敌人的秘密而出卖朋友的秘密的人,才知道像陆小凤这样愿意为朋友守口如瓶的人有多难能可贵。
      他乐意为了一个难能可贵的人破一破例,“把你的故事说来听听,我看它能否值得你想要换的秘密。”
      陆小凤长长地吸了口气,脸色郑重了不少,“故事开始于一个猴精偷了一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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