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得其所》希夭

8、Suzy

　　“说来容易。”宋从晏拉开车门，“我送赵小姐回去？”

　　赵君同有些败兴，这个男人根本不是不解风情，而是懒解风情，气人，实在气人。又想到沈辰，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胸，结果一眼望到脚尖，更是气结，“不打扰宋队了，周六八点还在这里见？”

　　“好，到时候用我的车吧。”

　　“可能会周日才回来，到时候就住在我亲戚家，别忘了带换洗的东西。”

　　宋从晏笑着点点头，“赵小姐很周到。”

　　“再见。”赵君同摆摆手，不回头地走了。宋从晏坐到车里，并不急着离开，他看着赵君同的背影，双肩包上的毛绒玩偶随着她的步子晃来晃去，想到她刚刚低头偷偷打量自己身材的样子和懊恼的神情，竟觉得有些好笑。

　　这个女人很有趣，时而风情，时而天真，相貌上乘，肚子里还恰到好处多几滴墨水，也难怪穆牧牵肠挂肚这么多年。

　　赵君同步子轻盈，耳朵却一直留意着身后的动静，过了好几秒还没有发动机的声音，她仔细勘察，前方地形平坦，没有路障，太阳还没下山，正在自己前方。幸好刚刚补了口红，那么……一，二，三！赵君同轻跳着回头，果然男人坐在车里，看着自己的方向。

　　宋从晏正愣神，看到女人转过身看着自己，一时不知所谓，对方却突然挥动双手，对自己喊，“周六见！”

　　她笑得像个十几岁的少女，几缕发丝悠悠挡住脸，娇俏的身影逆光中看着自己，仲夏的夕阳天是她粉紫色的幕布，女人轻轻转身，画轴展开，复又转圜，曲终落幕，太干脆，捉不住。

　　宋从晏难得地露出第三类笑，他咧嘴大笑，冲赵君同挥挥手，启动车子，反向离开，人潮和大厦根本挡不住夕阳景色。

　　宋从晏的车窗没关，凉凉的晚风吹进来，夏天的风往往湿热，穿透力不足，根本吹不动天上的云彩，但是风鬼鬼祟祟积累起来，竟在天空留下好看的波纹，有点像自己的心境，他想。

　　※※※

　　B市酒吧街，面对着大马路都是一水的清吧，一个名叫“周五见”的木招牌尤为招眼。

　　“所以你又对他出招了？”沈辰搅着杯中酒，歪过头看赵君同。

　　赵君同得意笑笑，“分毫不差，他不中招算我输。”

　　坐在一旁的钱元宝啜着杯中的科罗娜，听着二人又在提起那个刑警队长，好奇心更盛，“那个宋队听你们说了这么多次，真想赶紧会一会。”

　　赵君同未及回答，转头冲吧台喊，“老尖，你逗我呢？”

　　一个光头花臂的男人走过来，“怎么了？”

　　“这就是你新调的Lemon Tree？朗姆酒兑冰红茶，你以为我没喝出来呢？”

　　这个名叫老尖的男人是酒吧的老板，也是赵君同的发小。从小一起追野狗，一起和泥巴。那时候泥巴不够了，赵君同总会逼着老尖在上面撒泡尿，自己转过头捂着眼，不理会他涨红的脸，一个人咯咯地笑。有时候女孩子们都回家了，她就拉过老尖两人一起踢毽子，能连续踢一百多下毽子，也算是老尖在壮汉组的一大绝技，虽然他不足为外人齿。

　　而最让老尖噩梦的，是赵君同的绝杀“断子绝孙”，每每两人吵起架，秉承着绝对不打女生的小尖，总会被这个刁蛮的女孩子用鞋子偷袭□□。两人认识二十多年，能长成功能健全，心理健康的野性男孩，也算是对老尖求生欲的完美考验。

　　而现在，这位野性猛男，抬起了自己满是腱子肉的花臂，挠挠头笑得憨厚，“冰红茶主味就是柠檬嘛，而且我看你最近胃不好……”

　　“别跟我扯，愿赌服输，给钱给钱。”赵君同不安分地指节敲着桌子，活像个要债的□□大姐大。

　　“你俩又打的什么赌？”沈辰饶有兴趣地挑眉。

　　“上周他说一周内给我调出Lemon Tree，我押了五百在他那儿，说好了不好喝他拿一千还我。”

　　钱元宝拿吸管吸了一口，“挺好喝啊。”

　　赵君同气势不减，“放冰红茶算什么好汉，老尖这是作弊。”

　　老尖自觉理亏，从柜台拿了十张红钞在桌上一摆，“愿赌服输，愿赌服输。”

　　赵君同拿过桌上的钱数了数，抽出六张，神色一换，俨然一副嬉皮笑脸，“不坑你了，把刚到的新酒拿出来给我们尝尝嘛。”

　　※※※

　　老尖走后，赵君同回过身，“可是辰儿，刚刚走之前宋从晏问我，你会不会去，还问我你住哪里。”

　　沈辰一顿，“我对他没兴趣。”

　　“我当然知道啦，所以才没有告诉他。”赵君同有些邀功似的冲着沈辰笑，一双桃花眼里却是亮晶晶的孩子一样的天真。

　　沈辰无意间和她对视，有些恍惚。她有些宠溺似的刮了刮赵君同的鼻子，却搭眼看到自己精致的指甲。像是想到了什么不好的画面，沈辰动作一滞，无言地收回手。

　　酒吧的小音箱就在她身后，上一首《Lemon Tree》放完，又是一首Fool’s Garden的《Suzy》，她想起大学的时候赵君同把耳机的另一端给自己带上，午后的操场，两人听着同一首《Suzy》，十九岁的赵君同对她说，辰儿你听，这首歌第一句的spoken多带感，我宣布以后我的英文名就叫Suzy了。

　　那时候的赵君同年少轻狂，她有青梅竹马的男友，有毫无罅隙的闺蜜，有大批的追求者和坦荡热烈的青春。

　　赵君同的花期似乎到了二十五岁还是未过。人们总说，十八岁是女孩子最美的时候，可有时候不然。十八岁的女生，每日为了高考熬夜冲刺，累的面黄肌瘦；穿着清一色的校服，单调的马尾，澄澈的眼睛被厚镜片挡住。纵使天生丽质，也难免打折。

　　倒不如到了二十岁出头，保有一丝豆蔻的奶气和二八的清纯，穿自己喜欢的衣服，梳自己最喜欢的发型，精致装扮，淡妆浓抹，是滴了露水的雏菊。

　　沈辰这样想着，又想到那段三人同行的日子。那个总是和赵君同如影随形的翩翩少年郎，他看着赵君同时的爱意，他难以掩形的讨好，他盛满情欲的眼睛，他不为人知的愤怒，他的恐惧，他的自满，他的不屑一顾，他的不以为然。

　　他最爱的柠檬味好彩喷在自己面前的形状，他口中雷司令渡进自己口中的味道，他按下相机快门时的“咔咔”声，他说“我爱你”时的唇形，和“我恨你”时好像……

　　“Do you know that bad girls go to hell？（你知道坏女孩要下地狱的吗？）”前奏刚过，歌的第一句恰到好处地响起。沈辰看着赵君同摇头晃脑跟着唱，心中默默，有一丝掩不住的恶毒，君君你不怕吗？坏女孩是要下地狱的。

　　所以，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