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予幸安》乔忘

4、赴宴

　　从江边回去后，梅时予着实心里很不平静了好长时间。毕竟这次回来是参加奶奶葬礼的，自然忙前忙后，无心再操心太多别的事情，因此即使心里难受，也不过是在奶奶的葬礼上大哭一场。又为奶奶，又为苏幸安，又为自己。
　　她觉得自己似乎好久没有如此失控过了，她一直以为这些年在夏陆的历练，让她已经足够坚强了。
　　她第一次看见这个叫梅运达的男人哭。似乎在梅时予的印象里，爸爸总是憨憨的，总是傻乐傻乐的，因此刚回来没多久，就看到爸爸在哭，心里多少不是滋味。
　　自己对奶奶其实是没有什么感情的，当年她妈妈特别不受奶奶的待见，为了阻止儿子与她妈妈结婚，奶奶干脆将儿子也撵走了。又因为自己是女孩，从小到大能见到奶奶的机会实在是太小了，要说对这样一号亲人有什么感情，那真的有些虚伪了。她只不过实在不喜欢爸爸哭得这么难受。
　　她那几个见面较少的堂兄弟似乎对她颇有兴趣，或许是听说过她还是个比较有名气的作家吧，一个个在哀悼会结束后，竟然争相留下她的微信号码，说着一些成年人之间才有的官腔。
　　梅时予看着窗外，不知什么时候下雨了，夏天的雨就是这样突然。她应付地笑着，有礼有节，让那帮谋面较少的亲戚们甚是满意。你不得不承认，有时候人际交往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当你没钱没地位时，你再谦卑温和彬彬有礼，也不会有人愿意睁眼瞧你一下。一旦你有了钱，有了地位，甚至有了一些小小的名声，即使你疏离又冷漠，还是会有人不停夸你十分优秀。
　　“哎呀，小予这么优秀，年纪也不小了，找到男朋友没？婶婶认识一个男孩子，比你大两岁，也在夏陆发展，是婶婶最好朋友的儿子，家里条件可好了，家里做生意的，车房好多套呢，主要是小伙子人长得也······”这个自称是她婶婶的人一把拽住她，期望她报以同样的热情。
　　梅时予对她没什么印象，但依稀记得当年这位婶婶被妈妈记恨了很久很久，因为把爸爸扫地出门这个馊主意，就是她不停在奶奶耳边鼓吹的。想到这里，梅时予皱了皱眉眉头。
　　这些年，以她的长相，倒是有不少优质的男性出现在她跟前，这些人中有长相英俊为人儒雅风趣的，有超级有钱的上层社会公子，也有某某集团董事长的独子，这些人在事业上确实能给她很大的帮助。但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是心里面莫名抵触。就好像有什么期待，一直没有实现，但又实在说不清是什么。
　　还是爸爸来为她解围了，爸爸宽厚的手掌拍了拍她的肩膀：“小予还年轻，让她自己选吧，她肯定能找到合适的。”梅运达从来都不怎么会说话，但这句话确实让那位婶婶也无话可说，只好闷闷不乐一副你们都特别不识好歹的样子走了。
　　“小予，你好不容易回来就这样，爸爸心里很难受。”梅运达低下头。
　　梅时予心一下软了：“你别这样说，爸，你始终是我爸爸。”她本想试着抱抱他，手伸出一半，又转为了轻轻拍打肩膀的动作，“坚强点，爸。”
　　如今自己在柳含的家，哪里还能称之为家呢？爸爸妈妈在她走后就迅速离婚了，据说是妈妈死活不愿意再跟着爸爸过窝囊日子了。因此，她回到柳含，连个正式住的地方都没有。难道要和爸爸挤在他租来的15平米单身公寓？或是和妈妈住在一起每天听她发牢骚怨天尤人？梅时予真的很害怕那种生活。
　　“小予，你既然回来了，就住你妈妈那里吧，爸爸那里也没个像样的地方照顾你。”梅运达一脸的愧疚，人到中年，却无法给女儿提供一个好的环境。
　　“爸，不用了，我自己租一个短租房吧，我在柳含也不会留太久，把这边以前的朋友都接出来见见，就该回去了。”
　　“好好，回去好······”梅运达这才发现，自己与女儿生疏到三年不见，竟然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你拿着。”梅时予从包里掏出一沓钱，她在夏陆时，要给爸爸打钱，但爸爸坚决不要，倒是妈妈每次都欣然接受，甚至有时候还会找她要，因为打麻将有时候一大笔钱都输光了。
　　“不不不，你赚钱不容易，你留着。”果然，梅运达还是推脱了。
　　梅时予定定地望着他，一字一顿地说：“爸，拿着吧，我现在过得还不错。”
　　梅运达盯着女儿看了良久，叹了口气，接过了钱。“那，我给你奶奶多买些纸钱，告诉她是你的一份孝心。”
　　从爸爸那边出来，梅时予心里非常难受，她索性不愿意去想了。这些逼仄的关系，从小就这样压迫着她，让她无时无刻都想逃脱。因此，一个人去夏陆，义无反顾，在她看来就是一场逃脱。逃脱她不想面对的一切。
　　她随便找了一间旅社住进去，反正对她来说也无所谓，在柳含并不会过久停留。
　　“喂，赵清芷，我事情弄完了，你来找我玩吧，把我的行李箱弄来，我住在石江路人民广场的讯家酒店，等你。”
　　“这么快就完了？你估计没哭几滴眼泪吧。”赵清芷在电话那头听上去心情似乎很不错，还打趣她。
　　“来了再说。”梅时予嘴角露出一个笑容。不开心时，就要找赵清芷，她总能有一些格外新奇的点子，逗自己开心。
　　“行，你一个电话，我随叫随到。我都觉得自己的性格有点像狗了。”
　　梅时予挂掉电话，躺在自己房间的床上，笑起来，有一个朋友像赵清芷这样，倒确实是个不差的选择。
　　不一会儿，赵清芷呼哧呼哧地拉着一个行李箱，敲响了梅时予的房门。
　　“哎，热死我了，下次就不让你把东西丢在我这里了。”赵清芷呼呼吹着热气，拿出一张湿纸巾往额头上贴去。
　　“辛苦啦，你看我这不是把空调都给你开好了？”梅时予笑起来。
　　“算了，不和你计较，估计你也呆不了多久的。说吧，我们等会去哪儿啊？”
　　“我也不知道，柳含你肯定比我熟了啊，我都这么久不在了，要不你带我去新修的地方转转？”
　　“我的姐呀，这么大的柳含，哪里一下就逛完了？偏生我车子坏了送去维修了，不然还可以带着你兜风的。”赵清芷有些沮丧。
　　“天意不让你带我兜风的，你赶快想吧，反正交给你。”梅时予笑着往床上一躺，一副慵懒无比的样子。
　　赵清芷打量着梅时予，笑着就躺在了她身边：“你这个样子让我想一口吞了你，不如你就从了我？”
　　梅时予笑起来，那笑容格外妩媚：“好，那便从了。”说完，手已经搭在了赵清芷的腰上。
　　赵清芷啊地叫了一声，整个脸忽然都红了，还咳嗽了几声。
　　梅时予被她那副神情逗得前仰后合：“我还不了解你？你就是敢撩罢了。”说完，露出一副看笑话的神情。
　　认识这么久了，这两个人确实没有产生过什么别的情愫，这一点说起来确实非常奇怪。梅时予知道，赵清芷心中还是在疼，而赵清芷更是知道，自己或许还有好的可能，但梅时予那么倔强的一个人，估计这辈子栽在苏幸安手里的可能性很大了。
　　因此赵清芷常想着赶紧结婚，这样梅时予送她红包，她有很大的概率一辈子都不用还回去了。
　　“说实话，我也不知道去哪儿玩，太热闹的你又不喜欢，安静的地方又太远，我没车也不方便。我们两个美女太晚回，不安全的。”赵清芷边说边掏出一枚小镜子打量着自己妆有没有花。
　　“我呸。”梅时予没好气地笑出声：“算了，我来想。”
　　正当二人在寻思着去哪里时，一个电话打了进来。
　　赵清芷一看来电显示，脸上就露出一副不耐烦的模样，简直是在犹豫接不接，但被梅时予盯得不好意思，也只好接了。
　　“嗯······我和朋友在一起呢。今天晚上吗？嗯······不一定，我问问她吧，她如果愿意的话，我带她一起吧。嗯，好。”
　　“哟？谁又约我们赵小姐？是哪位英俊的先生？”梅时予眯着眼笑，看赵清芷没好气的模样格外有趣。
　　“什么鬼先生啊，我最近都没怎么招惹先生了，这是位小姐呢，难缠得很。”
　　梅时予不得不感叹，赵清芷真是绝了，简直男女通吃啊。
　　“你既然不喜欢别人，就把话说清楚，不要吊着别人嘛。”
　　“我是那种人么？我要完全不喜欢，早就消失了，还等着她来缠着我？其实也不是完全不喜欢她，只是······有些纠结，总觉得她似乎又不是很适合我啊。”赵清芷露出一副为难的神色。
　　梅时予心中一喜，能让赵清芷这么犹犹豫豫的人确实不多，忽然她的好奇心也变得格外强烈了，忙一把拉住赵清芷的胳膊：“那你带我去看看，我愿意跟你一起去吃饭。”
　　赵清芷无奈地白了一眼梅时予：“好好好，那我就带你去吧。今天要不是你说要去，我或许都拒绝她了。她还得感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