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予幸安》乔忘

3、偶遇苏幸安

　　两个人有说有笑，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仿佛许久不见，也并未生出些许距离。
　　“小予，你看今天天气多好，我都闻到夏天的为味道了。”赵清芷把头一侧，做出一副非常深情的模样。
　　梅时予觉得好笑：“还夏天的味道？你这个表述能力，应该当初和我一起写书才对，现在指不定比我更红了。”
　　“写书不好玩，我不喜欢枯燥的字，读书时都看不进去，还让我写？我还是好好做我的女主角比较靠谱。”赵清芷沉醉在自己的幻想中无法自拔，因此免不了一阵哈哈大笑。
　　“不是我说你，你这个鬼样子，每次能谈得拢业务？”梅时予对赵清芷表示担忧，她从未见过这么不正经的项目经理。
　　“小予，这你就不懂了，我这种性格在男人堆里最吃得开了。”赵清芷对自己的外貌和性格显然是相当满意的，只有梅时予为她捏着把汗，还在想，是谁那么没有眼光竟然会看上赵清芷。
　　“这么好的天气，去饭店吃饭俗气极了，我好不容易和作家在一起，自然要做点诗情画意的事儿。”赵清芷一笑，像一只活脱脱的狐狸。
　　梅时予心中一惊，这个赵清芷总不按常理出牌，她无奈地探口气：“说吧，你想我陪你去哪里？”
　　“当然是江边了，我们去江边坐坐，可好？我们以前总在那里坐，还坐轮渡的，这样一想很久没和你一起坐在那里聊天了。”
　　梅时予不得不承认，这个主意简直是赵清芷所有主意中最正常的一个了，她欣然同意了，生怕赵清芷改变什么主意。她永远都记得，是赵清芷第一次带她去同□□，当时她刚和苏幸安分开，脑子一热也就答应了。
　　和苏幸安在一起的时候，脑子里从未想过任何人，因此梅时予一去，就被那里热烈的氛围吓得不轻。里面的人都非常大胆，她们玩的游戏都让梅时予脸红不已。
　　那天，梅时予和赵清芷无疑是场子里获得最高关注度的。她们一个安静，一个活泼，却又一样漂亮迷人，那天不少女孩子过来给她们灌酒。赵清芷那时候也刚失恋，或许是想要用酒精麻痹自己受伤的神经吧，也或许是酒不醉人人自醉，反正那天赵清芷神志不清，还是她把她搬回去的。
　　从此以后，梅时予拒绝和赵清芷再去这种地方，就算软磨硬泡，就算说只是清吧，梅时予也坚决不答应。
　　“你是不知道，那天要不是有我，你指不定被谁吞下去了。”梅时予看着迷迷蒙蒙刚醒过来的赵清芷，满脸嫌弃与无奈。
　　赵清芷笑起来，彼时玻璃窗上结了一层浓浓的露珠。已经是深秋了。
　　“吞下去有多好啊，吞下去至少就不会有感觉了。”从那一刻，梅时予好像就看穿了赵清芷那张牙舞爪下的寂寞与痛苦。不知为何，她竟然还有些欣慰，原来如此难熬的，并不只有她一个人啊。
　　她们走到了江边，柳含这座城市，拥有很多湖泊，更有江水的灌溉，因此这里的人们个性都比较温柔。在柳含长大的原住民们，都喜欢夏天去江水边，带着孩子泡个澡，传说江水泡过，夏天就不会长痱子了。
　　由于今日天气非常好，已经有不少人坐在江边聊天泡脚了，暖暖的风吹过，一切都还像不久前那般温柔。
　　“喂，小予，你帮我拍一张照片，快，今天这风力度正好，不留下一张美照就太可惜了。”赵清芷兴奋地叫着，把手机塞到梅时予的手里。
　　梅时予摇摇头，叹了口气，只得认认真真为她聚焦：“你往这边看一点，对，笑，头再侧一点儿，好好，就是这里，照了啊，别动！”对待赵清芷的要求可一定不能马虎，没把她照得最美，又要嘁嘁喳喳了。
　　忽然，梅时予心头一惊，拿着手机的手，似乎有千斤沉。她整个人都愣在了那里，那一瞬间世界安静得好像只剩她一个人了。
　　“小予，好了没啊？”赵清芷疑惑地看着梅时予，不是刚才还拍照拍得好好的，怎么忽然一下像傻了？
　　赵清芷没好气地走过去，边走边嘟哝：“怎么了嘛，难道是被我的美镇住了？”
　　赵清芷一把抢过手机，看了看，也并没有哪里异常啊。
　　梅时予就那样愣愣地傻站在那里，赵清芷急了：“小予，你到底怎么了嘛？”
　　梅时予一下就被赵清芷的声音拉回来了，讷讷地说：“我······我看到苏幸安了。”
　　苏幸安？这个谜一样的名字！
　　赵清芷听到的时候，简直身子都抖了一下。她记得，就是这个女人，让她和梅时予有机会认识。假如不是苏幸安，自己也就不可能同时和她一起失恋了。因此从某种意义上说，赵清芷是很感激苏幸安这个人的，虽然从未见过她，但至少因为她，自己多了个这么要好的朋友。
　　“哪儿，哪儿？”赵清芷觉得自己话都说不清白了。当年，她曾经提出想见见苏幸安，哪怕看一眼苏幸安的照片也好。但梅时予始终没有同意，梅时予删掉了所有她的照片和联系方式，决绝得仿佛不曾认识过苏幸安一样。因此，赵清芷的好奇心从未得到过满足。她只知道，苏幸安就是梅时予的死穴，她还知道，梅时予之所以离开柳含去夏陆发展，就是因为苏幸安结婚了。
　　“赵清芷，我要走。”
　　“你要去哪里？走到我心里？要不我们干脆凑成一对吧，反正我也不嫌弃你。”三年前，赵清芷丝毫没有意识到梅时予是认真的。
　　“我不想呆在柳含，我想换个环境。”
　　赵清芷愣住了，她打量了一下梅时予，并不像开玩笑的样子。梅时予认真起来的样子，既好看，又有些可怕。
　　“你······”
　　“去夏陆。”
　　“已经决定了？”
　　“嗯。”
　　“为什么？”
　　“······”
　　“以为能忘，以为无所谓，其实不是。”
　　赵清芷盯着梅时予的脸，她那时候已经很久没有听梅时予说起苏幸安了。可是那一刻，她知道，哪怕用了一年多的时间，梅时予还是没办法忘掉。
　　她曾试图，在梅时予说这句话时，看到她的真实情绪，可梅时予的表情很冷淡，甚至还带着一抹讽刺的微笑，让她有一种错觉，梅时予似乎一点也不伤感。她默默叹了口气，梅时予终究是梅时予，太要强倔强了，对谁都不喜欢露出自己最柔软的地方。或许，那个地方只有苏幸安的位置，一旦苏幸安不在了，那里便永远闭合着，拒绝每一个即使真心诚意想要关心的人。
　　赵清芷向来知道梅时予脾气倔强，说一不二，因此她也只能迅速接受自己的好朋友要离开的事实。
　　“好吧，既然你都决定了，我也不好说什么了，走的那天我送你啊。”
　　梅时予笑起来：“那可不一定，肯定我好多朋友都抢着送我的，不一定轮得上你。”说完，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赵清芷每每回想起那天梅时予的背影，便会觉得心疼不已。
　　赵清芷顺着梅时予的目光方向看去，看到的是一个背影。
　　那是一个长发的女人，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她那一头顺滑的长发。即使赵清芷没有亲自去触摸，光是看，就知道发质相当柔软。那个女人坐在供行人坐的长阶梯上，看着前方的长江，并没有玩手机或是别的，但她就是这样坐着，也坐姿标准一点也不随便，看上去又有几分紧张，没有完全的放松下来。
　　赵清芷在心中默默叹息，小予还是爱得太深，否则怎么会就看到这么一个背影，就已经魂不守舍了？
　　身旁的梅时予早已低下头，准备转身就走。赵清芷忽然也不知道哪里生出来的勇气，一把扯住梅时予，往那个女人身边拉。
　　“喂，赵清芷，你疯了？”梅时予压低声音，但声音里满是焦急。
　　“我没疯，既然那么想她，又能在这里遇到，怎么不是一种缘分？去跟她说你想她，快去。”
　　“有病吧？”那一刻梅时予真的快要崩溃了，恨不得杀掉赵清芷。
　　就这样被她死死拽着，硬是拖到了那女人跟前。
　　苏幸安本来看着江面在发呆，忽然眼前窜出一个人，就已经略微吓到了，定睛一看，竟然是她。
　　“梅时予？！”苏幸安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几年，她倒是听说过梅时予，她们共同的高中同学说，梅时予后来去了夏陆，再后来，就偶尔能在电视上看到她了。
　　如今，梅时予出现在她面前，让她也手足无措起来，她那张脸上，露出一种难以置信的表情。
　　两个人相顾无言时，赵清芷就盯着苏幸安看，她的好奇心终于在今天这一刻得到了满足，那不盯着看个够似乎都对不住自己。
　　眼前这个叫苏幸安的女人，看上去和小予一般，都打扮得非常精致，有韵味。身材嘛，不胖不瘦，刚刚好吧，衣着并不花哨，只是简单的短款外套和一条比较修身的牛仔裤，脚上蹬着一双黑色的小皮鞋。不得不说，这个叫苏幸安的女人，虽然长得不属于那种惊艳的美人，但胜在气质。
　　说实话，赵清芷的朋友里，梅时予算最有文化的了，至少赵清芷这样认为。她喜欢梅时予身上那种温和淡然的气质，仿佛一切都了然于胸，直到见到苏幸安，她才恍然大悟，或许梅时予的这种气质，是刻意靠近苏幸安学到的。
　　没错，即使惊讶，苏幸安还是能很快恢复笑容。那种笑容，又亲切，又带着几分天真，那个笑容是当年的梅时予怎样都抗拒不了的。
　　“你怎么也在这里？”
　　“哦，凑巧回来了而已。”
　　“和朋友散步吗？”苏幸安淡淡地笑着，看了一眼赵清芷。
　　“女朋友。”梅时予笑着说。
　　“嗯，朋友。”赵清芷抢着答。
　　这下，三个人又面面相觑了，一种无言的尴尬蔓延开来。
　　赵清芷恶狠狠地瞪了梅时予一眼，她从未觉得梅时予如此幼稚过。
　　正当三个人面面相觑，尴尬到不行时，一个披着头发，戴着发卡的小女孩跑了过来，拉住了苏幸安的手：“妈妈，水还有些凉。”
　　那一瞬间，梅时予和赵清芷又同时愣住了。
　　梅时予皱着眉头，她的心就像被尖锐的刀子狠狠刺了一刀。
　　或许是她的同学们都太有默契，谁也没有告诉过她，苏幸安不光结婚了，原来孩子都这么大了。
　　梅时予笑了笑自己，这些年来，还是会在好多个午夜梦回时梦到她，真的傻透了。她的心里，如果真的有自己的话，怎么会在分手后第三个月就和别人在一起？怎么会才短短半年就结婚？又怎么会这么快就有了孩子？
　　苏幸安看着小女孩，温柔极了，摸摸她的头发：“丫丫，快跟阿姨们问好啊。”
　　“两位阿姨好。”小女孩稚嫩的童声可爱极了。
　　梅时予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捏了捏小女孩的脸：“好，你叫什么名字？”
　　“万茗雅。”
　　梅时予笑起来：“好名字。”这个孩子，长得分外水灵，将来长大后，应该也是个人尖儿吧。
　　“你们玩吧，我们还有事，就先走了。”梅时予和苏幸安告别，苏幸安的脸上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两个阿姨再见哦。”叫丫丫的小女孩伸出小手，对梅时予和赵清芷走的方向挥了挥手。
　　苏幸安看着热情的女儿，再想想梅时予刚才的神情，竟然再也无心看风景了。
　　“丫丫，跟妈妈回家吧。”
　　赵清芷一路上看着梅时予，依然看不出什么情绪，看不出太难过或者伤心，那张脸上拥有着一贯的冷凝。
　　“我有时候在想，你以前一定不是这样的，否则谁会喜欢上你呢？”赵清芷喃喃自语。
　　梅时予苦笑了一下，没错，现在的自己，成熟到自己都不喜欢了，苏幸安还会喜欢吗？以前自己活泼又调皮，比赵清芷甚至还能闹腾，最喜欢的便是对着苏幸安撒娇，甚至让苏幸安背着自己满寝室跑。只不过这样的梅时予似乎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记忆了。
　　丫丫，孩子叫丫丫。
　　她忽然想起来，自己会爱上苏幸安，似乎是一瞬间的事情。
　　那时候她们都是同桌，已经上高三了，按道理应该紧张万分，但偏偏有这么一节课，老师被教导主任临时叫走了好长时间，同学们索性聊起天，平时的弦实在太紧，大家都渴望放松一下。
　　那时候同学们关系都很好，大家无话不说，几个少女聚在一起，无非也是讨论一下男生。不知道怎么着，就聊起生孩子很痛苦这件事了。或许对于18岁的少女来说，生孩子这件事离她们越来越近，便越来越惶恐吧。
　　梅时予向来对这些话题不大感兴趣，但苏幸安似乎还比较感兴趣，或许是因为她妈妈就是市中心医院儿科的护士长吧。
　　“生孩子超级疼的。”18岁的苏幸安，似乎都在想象生孩子的痛苦了，因此一副十分认真的神色。
　　梅时予噗嗤一声便笑了出来，那一刻她觉得苏幸安太可爱了，她心里忽然冒出了这么一个想法：如果让苏幸安给自己生个孩子，那该是多么幸福的事。让苏幸安愿意受生育之苦的人，一定是苏幸安非常非常爱的人吧。
　　梅时予总是想到一些别人都想不到的东西，因此自己偷着乐了很久很久。
　　苏幸安看见她在笑自己，竟然不好意思地红了脸：“笑什么？”
　　“没什么，只是，以后你的老公肯定很幸福。”
　　苏幸安的脸更红了，像忘记摘下来的苹果。
　　和苏幸安在一起后，她们也曾幻想过会有属于她们的女儿，那个女儿一定是领养的。梅时予至今都还记得苏幸安说，有了女儿一定对她超好超好的，什么都依着她。那时候，梅时予又想，要不，自己早点死掉，投胎做苏幸安的女儿吧？
　　“那，如果是儿子呢？”梅时予边笑边把头埋在苏幸安的肩膀，她最喜欢这个姿势，因为苏幸安的头发极软，那柔软总能轻易撩起她心中的一丝温存。
　　“那样啊，我不大喜欢儿子，太调皮太闹腾了，如果生了儿子，就把他塞回去重生好了。”苏幸安的神色非常认真，但这认真的神色让梅时予忍不住哈哈大笑。
　　“那如果是和我生的儿子呢？”梅时予也不知道自己为何总有这些奇怪的想法。
　　“那样啊，那便留下吧，不过你来带，我管得少哦。”苏幸安像是对自己的规划颇为满意，仿佛明天就要生下孩子一般。
　　梅时予笑起来，搂着她睡去了。
　　如今，苏幸安确实已经有了孩子，而因为许许多多的原因，梅时予并没有死去也并没有投胎成为苏幸安的孩子。那么或许，她们之间的一切因缘，也都要因为梅时予没有死并且没有成为她的女儿而断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