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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宫宴(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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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道,”一道没有任何音调起伏的声音蓦地响起,打断了两人的对望,“景王爷竟然认识朕的尚宫?”
裴宁致望过去,只见高台之上,李珞面无表情的遥遥望着二人,眸若凝冰,寒气逼人,他的视线落在她身边的承祯身上,锋利如刃。
“是啊,景王爷认识宁儿?”太后震惊后,察觉现场气氛怪异,凤目略有深意的扫过两人,幽幽笑道。
“恩,很早就认识了。”承祯应道,灼灼目光仍看着宁致。
“哦?”太后轻转美眸,扬着眉,低笑一声道,“哀家倒是好奇你们如何相识的?”
“只属于我们二人的回忆,恕承祯不便相告。”承祯淡淡道,转身由宫女领着到自己的席位落座。
“呵呵,只怕景王爷这么一说,在座众人只会更加感兴趣了。”太后眯眼笑道,转而看眼一直默不作声的裴宁致,神情淡淡的,太平静了,仿佛事不关已般,这两人,到底怎么回事呢?
“罢了,既然景王爷不想说,哀家也不勉强。”太后看向身边的李珞,见他脸色阴沉,眸中隐隐蓄着怒意,心里微凛,轻声道,“皇帝,时候不早了,开筵吧。”
承祯嘴角上扬,声音带着几分兴味:“从我进场到现在,珞帝的脸色,真是好可怕呢。”
席间众人闻言莫不心里突地一跳,有胆大的偷偷抬眼看上座之人,但见李珞面色又似乎冷上了几分,吓得缩回头去,心里不禁埋怨这个胆大包天的景王爷。
李珞轻转酒盏,看眼以手托颊,一脸漠不关心,闲闲喝着茶的裴宁致,眸光微动,忽而笑得随意:“景王爷是在怪朕招呼不周吗?”
他目光一扫座下,笑道:“此次夜宴乃为王爷而设,自然为你精心准备了见面礼,我们先用膳,好戏要留到最后才有意思。”
座间的太监们急忙传宴,一时间宫女们端着盘盏穿梭往来,场面颇热闹。
月夜朦胧,宫灯微醺,淡淡的酒味,胭脂香在空气中弥漫着,氤氲着,席间觥筹交错,软语娇音隐约可闻。
裴宁致只顾埋头往嘴里塞吃的,全然无视对面那温柔的目光,还有上方偶尔投注在她身上的灼热而犀利的视线。
太后突然清清嗓子,轻轻笑开:“哀家一直想知道,王爷多年来拒绝他国联姻,何以这次独独愿与我国结姻?”
席间喧闹声渐歇,众人皆好奇的看着承祯。
“心有所属。”他直直望过来,声音低沉好听。
耳边响起小姐们或惋惜或兴奋的低语,裴宁致抬头,微眯了眼,与他目光相触,这个男人,定要语不惊人死不休吗?
“呵呵,如此看来,王爷喜爱的女子是我凉国人,”太后凤眸熠熠生辉,有意无意的瞟向她那边,“不知王爷中意的是哪家小姐?”
全场寂寂无声,静待他的回答,李珞嘴角微扬,却渐渐攥紧了手中酒杯。
承祯眸中光晕清华,俊雅的微笑,让人为之目眩:“我,比起强迫她,宁愿等到她说我愿意的时候,那样我会感到更高兴的。”
裴宁致看着他,只觉得心里某根弦被轻轻拨动,她咬唇,低头避开他眸中的柔光,垂眸凝视,葱白长指顺着杯沿来回滑动。
远远的李珞将一切看在眼里,嘴角勾起抹令人不寒而栗的冷笑,残酷血腥。
裴诗意感受到他身上散发的那股冷意,禁不住缩了下身子,手脚冰凉,她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瞬间全身如同雷击般僵住,妹妹,竟然是妹妹!她心中隐隐作痛,身边这个人,还是当初那个只疼她爱她的珞哥哥吗?
“呵呵,王爷的这份情深,何愁感动不了心上人。”太后悠然笑道,看眼一脸莫测高深的李珞,“是吧,皇帝?”
李珞微微一笑,从容道:“母后说的对,王爷来凉时日尚短,不妨多呆些日子,找到那个真正合你心意的小姐,当然,几个也没问题。”
承祯静静的听,脸上挂着温和的笑,眼中波光,比月华更加悒丽皎洁:“我想一辈子在一起的人,除了她,不作第二人想。”
水台上令人窒息的沉默弥漫,“啪啪啪”,李珞忽地抚掌笑道:“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人生得真爱如此,足矣!”
李珞眼中露出一丝嘲讽的笑意,幽幽又道:“不过再美好的事物,都是易碎的,正如有些东西,注定无法圆满。”
承祯也不反驳,只淡淡的笑。
李珞扫视噤若寒蝉的众人,在裴宁致身上略作停留,双眉一扬,沉声道:“是时候上节目了。”
眨眼间,身着五彩衫衣的舞姬们鱼贯而出,脸上都蒙着薄纱,姣好的面容隐约可见,个个身姿曼妙,莲步轻移,让出条道来,一个身着橙红色曳地石榴裙的舞姬翩然而出,艳丽姿容很快吸引了在座官员们的注目。
丝竹声奏起,舞姬们衣炔翩飞,领头那名舞姬舞姿翩翩,纤腰如柳,青丝轻飘间笑容嫣然,媚眼如丝,水袖挥动间,空气中传来氤氲醉人的香气,席间大臣们渐渐沉迷这妙不可言的舞姿乐韵中,陶醉不已。
裴宁致以手托面,懒懒看着这靡靡华丽的场景,百无聊赖。
乐曲声渐渐转弱,只见那领头舞姬轻移莲步,款款走到承祯席前,手一扬,粉纱披帛夹着醉人的香风,飘然落在承祯身前,那舞姬看着他,极具妩媚的笑了。
席间复又响起低语之声,众人脸上闪过了然的神色,原来这就是皇上给景王爷的见面礼啊,心里暗叹,这个王爷真是艳福不浅。
承祯看眼那粉色丝帛,眉头微微皱起,他身后蓝色劲装的冷面男子已走上前来,厉声喝道:“放肆!胆敢对大人无礼!”
长剑出鞘,丝帛被毫不留情的挑起,利落的挽个剑花,轻纱转瞬被分解成碎片,洋洋洒洒飘落。
那舞姬遭此突变,脸色煞白如纸,愣愣站那,不知所措。
周围安静的有些压抑,“噗!”裴宁致捂着嘴不让笑声泄出,低下头去,肩膀轻微抖动,很快的,她又抬起头,脸上已恢复了平静,只有眼中的盈盈笑意泄露了她此刻的心情,察觉到对面而来的柔和目光,她若无其事的正了正身子,端了茶盏,细细品着。
见状承祯轻轻一笑,柔和了表情。
“大人?”蓝衣男子示意的问道。
“没事,你退下吧。”
闻言蓝衣男子立刻退回了原位。
裴宁致漫不经心的喝着茶,忽听耳边一声轻咳,云妃附身过来轻道:“这里空气太过浑浊,妹妹能陪姐姐外面走走吗?”
裴宁致沉吟会,淡淡勾唇,颔首。
于是两人起身,默默相携离开。
“看样子这黎国进贡的丝竹班子,并不讨王爷喜欢。”御座上李珞似笑非笑,揶揄道。
不喜不怒的声音瞬间惊醒那舞姬,她颤抖着身子走到场中,伏拜在地。
承祯注意到裴宁致的离开,意兴阑珊,神色淡淡并不言语。
李珞也不恼,转而看向林书:“林爱卿认为呢?”
林书冷冷道:“才色平庸,难怪王爷不喜欢。”
此言一出,所有乐师,舞姬跪了一地,齐声哆嗦道:“请皇上恕罪!”
“你们何罪之有?”李珞冷笑着,眉宇间一片犀利,“真是扫兴,下去吧!”
皇上金口一开,舞姬们立刻如蒙大赦般叩首退下。
“这黎国盛名的乐班,不过尔尔。”李珞笑着拿了杯酒,仰头一饮而下,朗声道,“大家继续,不要因为他们败了兴致。”
霎时间,水台上又回复了觥筹交错,笑语喧哗。
承祯久久凝望对面空虚的席位,继而垂眸,若有所思。
酒过三巡,酒席上熏然融融,气氛越来越热烈。
明喜突然疾步奔来,俯身不知道在李珞耳边说了什么,他迅速起身,又对太后低语几句,便随明喜而去,留下一脸凝重的太后。
绕过几重曲折回廊,几处亭台水榭,只见傍水的假山,叠的嶙嶙峋峋,浅绿色朝服的女子背对着他,手扶着怪石,银白月光下,随风飘摆的裾角上大片暗色斑迹。
李珞呼吸一窒,大步流星的走过去。
“宁!”
裴宁致回头,脸色有些苍白,秀眉蹙起,紧抿双唇。
李珞拉过她,一面细细察看,一面焦急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你身上的血怎么来的?”
“不是我。”裴宁致反拉着他走到假山后,一块平滑的大石上,赫然躺着脸色苍白如纸的云妃,她的纱裙上染着大片惊心动魄的血色,连大石上也有了一条蜿蜒血迹。
“云妃?”李珞惊道。
宫宴附近的寝殿里,李珞满脸怒意看着跪了一地的御医。
“云妃怀孕三个月了,朕竟然还被蒙在鼓里,你们究竟怎么做事的?”
“臣等知罪,请皇上恕罪。”皇上盛怒下,御医们冷汗淋淋,不甚惶恐,毕竟这是圣上第一个孩子,若出了差错,他们犯的就是砍头的大罪。
“这些朕现在不想追究,朕想知道,云妃肚子里的孩子到底还有没有救?”李珞来回踱着步子,冷声道。
“有…”“皇上!”
细微的声音刚刚响起,就被生生掐断,张御医看眼院使,不明白他为何打断他的话。
院使诚惶诚恐的俯首道:“皇上,娘娘之前失血太多,恐怕…不过臣等一定倾尽全力保娘娘母子平安。”
张御医闻言身体一震,院使为何说谎!?云妃此前不知被谁医治过,早已止血,母体胎儿都没大问题,只需开些安胎养身的方子,调养时日就可恢复,院使为什么要那么说?
他偷偷看眼左右,有的如他一般神色惊讶,其余的则是面色沉静,仿佛院使所言便是事实,他皱眉深思片刻,终于选择了沉默。
李珞眼光一凝,犹如实质般锐利,扫视所有人,半晌,低沉声音道:“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吧。”
“臣等遵旨。”
张御医长长叹一口气,他知道自己赌对了,心里却忍不住自嘲,成为御医以来,当初学医救死扶伤的宗旨已经在心中淡去,现在的他,不过是别人手中的双面刃。
“皇上,救…救救孩子,我们的孩子…”微弱的呻吟从床上传来。
李珞走到床前,云妃已经幽幽醒转,珍珠般的泪滴,沿着苍白面颊滑落,侧边的秀枕都已濡湿一片,整个人缩在被子里,瑟瑟发抖,美眸盈满泪看着他,口中喃喃:“孩子,我们的孩子,皇上…”
李珞帮她掖掖被角,轻声道:“你好生修养,不要想太多。”
“皇上!”一边的宫女欲言又止。
李珞斜她眼:“说。”
“娘娘会这样,都是…都是被人害得!”宫女总算一鼓作气说了出来,却见李珞神色淡淡,不以为意,心顿时凉了半截。
“清香,你胡…胡说什么,宁妹妹怎么会做这种事!”云妃看不见背对床站着的李珞的表情,闻言激动的呵斥道。
“怎么回事?”李珞面沉似水,声音冷冽。
云妃双目红肿,急急道:“皇上,不关宁妹妹的事,是臣妾自己不小心,臣妾没用,才…”她似想起什么可怕的事,整个人蜷在被中,哭得梨花带雨,呐呐不成言。
“到底怎么回事?”李珞沉声问道。
“回皇上,是尚宫大人绊了娘娘,娘娘才会…”宫女在李珞凌厉视线中,明显底气不足。
李珞一听,目光如电般逼视那宫女,冷笑道:“你确定你亲眼看见尚宫绊的云妃?”
宫女一触到那眼神,吓得魂飞魄散,猛地跪在地上,惊慌失措的喊道:“奴婢看错了,是奴婢看错了!不关大人的事,皇上饶命啊!”
云妃揪紧被子,听着李珞幽冷的声音一字一句道:“好生照看你主子,少搬弄是非。”心也碎成一片一片。
她瞪大双眼,紧咬下唇,泪,终于还是流了下来。
裴宁致倚在房间外,默不作声听着房里的对话,视线低垂,似有些疲累。
李珞走出来,拉了她就往外走:“这里太闷了,出去吹吹风。”
他们走出殿门之际,太监正端来了刚煎好的药汤,擦肩而过之际,淡淡药香,扑鼻而来,远远走出几步,脑海中仿佛一道闪电划过,裴宁致愕然。
那个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