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巫之赦》铜权

19、褐月

　　这个星球有一颗卫星，名字叫做“月”，也叫“月亮”。

　　它的名字很古老，早已不可考究。

　　当月亮挂在夜空时，它是浅蓝色的。

　　每月十五，都是月亮最圆的时候，也就是“满月”。

　　但二月十五日，是一个非常特殊的满月日。

　　这一天，在加另国首都时间的晚上七点，当圆圆的月亮——最亮的时候，它的身边会出现另一个“月亮”，而且和月亮有部分重叠。

　　它是一个褐色的虚影，没有实体。它就是“褐月”。

　　褐月比月亮大了至少十倍。它散发着柔和的光，在月亮旁边若隐若现。

　　到晚上十二点，褐月就会消失。

　　奇妙的是，只有在加另国的首都才能观赏到褐月。所以这座城市被命名为“褐月”。

　　今天是新纪7720年2月15日。

　　虽然早在一月一日的时候，日历就翻到了新的一年，但二月十五日才是全民欢庆的“新年”。

　　人们在这一天，与亲朋好友欢聚一堂，或谈天说地，或切磋比试，或结伴同游……

　　“褐月时间”晚上七点之前，所有民众都在等待“褐月”出现。

　　七点整，当“褐月”出现，全世界的钟楼会在这一刻同时敲响，为绽放的烟花献上最和谐的伴奏。

　　烟花漫天，灯火通明。

　　这场庆典，是“我世界”的民众对去往“她世界”的同胞的祭奠——

　　展我盛世，以慰先灵。

　　“这般浩大的声势，竟是虚拟的烟火……”巫图看着被电子烟花点亮的夜空，不禁感叹，“科学的技艺，真是妙不可言。”

　　“巫姥姥，一起来拍照！”

　　风早拽着巫图的袖子，和她一起混进人堆里。

　　大家拍了一张新年合照，背景是烟花、月亮、褐月以及千家万户的灯火。

　　每个人都很开心，连卜二寸都笑得露出了牙。

　　威威荣小区，四栋的尖屋顶模样大变，变成一个开阔的天台。

　　四栋的住户吃过晚饭，聚到天台来赏月。

　　她们打开天台上所有的灯，拼出一张长长的桌子，摆上各式各样的点心和玩具，打算熬个通宵。

　　拍完照片，大家分成几堆，有的聊天吃点心，有的打牌玩儿游戏，还有的，窝在躺椅上一起睡着了。

　　临近十二点，褐月即将消失。

　　巫图靠着围栏吹风。

　　柔和的夜风轻轻拂动巫图的衣角。

　　“盛世……”巫图看向褐月，心想，“师妇，世界并不需要我，是我——留恋这个世界……”

　　褐色的月影有一瞬间闪过一道奇异的绿光。

　　巫图一怔，慢慢站直了。

　　她看着褐月在夜空消失，很久都没有移开视线。

　　夜空中，一只翠绿色的小鸟无声无息地飞来。

　　它像一支离弦的箭，穿过烟火的光影，来到巫图眼前，发出清脆的鸣叫。

　　“啾啾——”

　　它身上挂着一个布袋，脚下抓着一个信筒，扇着小小的翅膀在巫图眼前悬停。

　　巫图想抬手，但她的眼泪先一步掉下来了。

　　“啾啾！”翠鸟见她一动不动，又催促地叫了两声。

　　巫图轻轻眨眼，摊开双手。

　　翠鸟先放下信筒，又低头放下灰色布袋，然后收起翅膀，把脑袋掖在翅根下——它变成了一个小球。

　　绿色小球掉下来，落进巫图的手心。

　　原来褐月日……两界竟是可以通信的？巫图流着眼泪愣了半晌才打开信筒。

　　信筒里有一封简短的信，信纸泛黄，有桃花的清香。

　　“徒儿：

　　“见字如面。

　　“为师近日卜算，知尔苏醒，特遣天使拜访。

　　“多年不见，甚为想念，附上薄礼一份，望善用。

　　“风夙已入地门一十一阙修习，巫族一切安好，勿念。

　　“另记：来年褐月，可放归天使，或请渡者送归，也可。”

　　“师妇……”巫图轻叹一声，给自己用了一个清清术。

　　她正要折起信纸，却发现信的背面突然出现几行很小很小的字——

　　“再记：褐月日可以送信，褐月日可以送信！愣徒儿，为师年年等你来信，竟不知你……为师更愣，只以为你不爱送信！早知如此，何不早日卜算？为师，甚恼，甚恼！！”

　　等巫图看完，这几行字就消失了。

　　巫图：“……”

　　天台上很安静。大家在巫图流眼泪的时候僵住了。

　　巫图转过身，像平常一样笑了笑，走到长桌边坐下来，把手里的灰色小布袋和绿色小球放到桌面上。

　　她双手交叠，支着下巴说：“没事，都来坐。我收到一份新年礼物，要不要一起看看？”

　　她话音一落，风早和苗苗马上跑过来，占了巫图左手边的空位。

　　卜一司用她的小身板顶起睡着的皮蛋，飞过来占据巫图右边的座位。但桌面太高了，她干脆把皮蛋扔在椅子上，自己跳到桌面上。

　　其她人对视几眼，很快就把周围的空位坐满了。

　　大家眨眨眼睛，都看着巫图。

　　巫图说：“有什么想问的？说吧，我不介意。”

　　风早立刻举手说：“巫姥姥，我看见了，小鸟从褐月飞过来！”

　　“对，它是从褐月穿过来的。”

　　光光问道：“巫姥姥，褐月真的像传说中的那样，能让灵魂去另一个世界？”

　　巫图点头说：“没错。渡者会把亡灵送到另一个世界。她们喜欢从褐月走，因为那是个捷径……

　　“我们生活的世界叫‘我世界’，褐月的另一面，是‘她世界’。

　　“每年今天，就是褐月不能隐身的时候……”

　　“为什么呢？”刀舟问。

　　“因为褐月诞生在二月十五日的夜晚。所以每到这一天的晚上，它就不能隐身了……”

　　“哦……”孩子们虽然听得一知半解，还是假装自己听懂了，认真地点点头。

　　“可是……为什么一到‘生日’就不能隐身？”她们疑惑地想。

　　因为这是褐月本身的“缺陷”。这个缺陷让它从隐形的“界门”变成人人皆知的奇观。

　　身为褐月的创造者之一，巫图一直把它当作一块有缺陷的“补丁”，从来不知道——有些小东西竟然能在二月十五日穿过褐月……她又一次感到懊恼。

　　她曾懊恼于褐月的小缺陷，现在，她更懊恼“她不知道它的另一个‘缺陷’”。

　　难道……褐月日，实体的东西都能穿过褐月？巫图失神地想。

　　风早小声说：“那……太姥姥在‘她世界’的冥府里面吗？”

　　巫图回过神，取出刚才的信给风早看。

　　风早看完信，吸了吸鼻子，但没有哭。

　　巫图摸摸熊猫幼崽的头，把她和苗苗一起抱进怀里。

　　卜一司指了指绿色小球，好奇地问：“巫姥姥，这是什么，机器鸟？木头做的吗？”

　　“是机关鸟，确实是木头做的。”

　　“真蒂！”小蘑菇小心翼翼地摸了摸机关鸟。

　　“咳。”卜二寸小声提醒，“妇亲，先别乱动，要是把它放跑了怎么办？”

　　卜一司搓搓手，嘟囔地说：“哎呀，知道了，知道了，寸寸真是的——它真的好有趣呀，好想拆……”

　　“这可不能拆，明年要还回去的。”巫图笑着说。

　　山骨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指了指小布袋，说：“巫姥姥，看看礼物吧！”

　　“好啊。”巫图打开布袋，把手伸进去。

　　然后她抓出一大把红色的小布袋。

　　毫无疑问，这些都是“空间口袋”。

　　巫图：“……”

　　她捧着这些袋子掂量了一下，收起一些不适合当众打开的袋子，然后请风早和卜一司一起“拆”剩下的礼物。

　　有三个袋子装了硬邦邦的铜色豆粒，有三个装了软绵绵的白色豆粒。

　　巫图给机械族的孩子们一人发了一粒铜豆子，给妖族的孩子们一人发了一粒白豆子。

　　她说：“这些是桃都山特产的‘桃豆’。红色的，是‘铜豆’，白色的，叫‘棉豆’。依你们身上的妖力，一年只能吃一粒，吃多了会‘消化’不良，很难受的。”

　　田二说：“巫姥姥，我记得司司前几天才吃过……”

　　“哎哎哎，那不算吧——巫姥姥？”卜一司捧着棉豆看向巫图，小眼睛水汪汪的。

　　“对，不算，那是用来为你还魂的。”

　　卜一司狠狠松了一口气，喜滋滋地藏起豆子。

　　苗苗已经吃上了：“甜！好甜！”

　　猫战窝在躺椅上，眼馋地捂着嘴巴，奇怪地想：“喵……为什么好想吃呀喵？我是不是故障了喵……”

　　巫图看了小猫一眼，轻轻笑了一声。

　　其她人都把豆子收了起来，想等以后再吃。

　　接下来，卜一司拆了一袋透明的桃树叶子，和一袋红色的兽毛。

　　苗苗刚吃完白色的棉豆，还是被桃树叶子馋得口水直流。

　　巫图按住她，一边给她擦口水一边摇头说：“不行，苗苗，这不能吃——你要长到小早那么高才能吃。”

　　苗苗伤心地假哭了两声，跳进风早的口袋里，很快就睡着了。

　　风早拆出一袋软绵绵的叶子。她举起一片看了看，说：“巫姥姥，这个可以搭窝诶，又软又保暖！”

　　巫图点点头，拿起桌上最后一个布袋。

　　她小心调整角度，把里面的东西倒出来。

　　“哇——白色的水草！”毛球大声说。

　　十土说：“不像啊！看起来很硬，是不是石头做的？”

　　桌面上有个巴掌大的陶盘，里面刻了几行字。

　　盘子里装满了水，水里有一株小小的、白色的“植物”。

　　它浮在水中，没有根，分枝很多，每根枝条生长的方向都不一样，而且很尖利，就像用骨头打磨的尖刺一样。

　　巫图看着孩子们好奇的眼神，突然想逗逗她们。

　　她用食指在陶盘里沾了一点水，惊讶地说：“这是——”

　　“这是——”

　　“这是？”

　　“这是……”

　　……

　　孩子们傻傻地重复巫图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