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巫之赦》铜权

17、寸寸

　　巫图点了点手机，挑眉问道：“那你还记得你是怎么‘死’的吗，为什么只剩一副骨架？”

　　“饿死的！血肉都腐败了。后来我在娏山的山脚洗了个澡，就变得光溜溜的了！”

　　巫图：“……”

　　其她人：“……”

　　山骨看她们都不说话，以为她们想知道更详细的原因，就说：“不是我不会打猎哈——我可会打猎了！那时候是冬天，猎物不好找……哎呀，其实主要是因为我不喜欢生——肉——的味道！我以前又不爱吃草，所以就饿死了。”

　　众人：“……”

　　大家在沉默中吃了一惊，觉得又同情又有点想笑。

　　山骨被勾起了往事的回忆，突然站起来，声情并茂地说：“说起来，那真是一个悲壮的故事……”

　　远古，坤灵在世间游历，观察世间百态。

　　她并不熟知世间的一切，总有事物能让她感到惊奇。

　　有一天，她遇见一只雌性大吼。

　　这是一只濒死的大吼。不久之后，她会死于饥饿。

　　坤灵好奇一探，发现这大吼——天生不喜生肉，只能吃得下草木，每日都饥肠辘辘。

　　此时正值极冷的冬季，万物凋零。她许久未进食，奄奄一息。

　　坤灵漠然地看着她咽气，然后走到她身边。

　　“灵智天生……许你一番应有的造化。”

　　一团微光摇曳着，跳进大吼温热的尸体。

　　她送了她一线生机，尽管这生机尚还遥遥无期。

　　坤灵微微一笑，转身离开。

　　沧海桑田，斗转星移。

　　当世界送走古老的生命，迎来一轮又一轮新的族群，一场剧变在加另国的海岸边降临。

　　海啸吞没了一大片森林，地震撕裂了一块陆地。

　　这块陆地漂向西大洋，再也不见踪影。

　　漂移的陆地中，埋葬着远古大吼的尸体。

　　她搭乘大陆的碎片，撞向娏山。不知过了几千年，她在流动的山脚下，苏醒了……

　　“后来……”山骨心酸地摸了摸眼眶，又开始她滔滔不绝的演讲。

　　苗苗听得睡着了。其她人倒是听得津津有味。

　　巫图略过山骨添油加醋的部分，在心里总结了一下——

　　这只霸王龙，不吃生肉，饿死了。灵魂因为“不想吃生肉但真的很想吃肉”的执念太深，不肯去往“她世界”的冥府，留在肉身中沉睡。

　　后来地壳变动，她漂洋过海来到娏山，遇见山鬼，就赖着不走了……如此好运，应当确实有坤灵相助。

　　“……为了找大黑，我跑到荒郊野外把自己埋起来，往外散了一点妖力，果然被人‘发掘’了……”

　　好半天，山骨总算说完了。她退到雪堆边刨了刨，用积雪做出一把粗糙的小椅子，坐下来休息。

　　巫图在手机上轻轻一点，一道立体光象浮现在空中。

　　光象里，娏山的山鬼坐在她的白云宝座上，向大家招了招手。

　　此时的皮蛋显得特别乖巧，一动不动。

　　巫图叹道：“她的经历真感人……”

　　“呃……她用了一些夸张的‘修辞手法’。”山白抓了抓扶手，坦然地笑着说，“不过大体上是这样没错啦！骨骨呀，今后你要跟着蛋蛋和巫小妹，好好上学知道吗？”

　　“她也要和我们一起上学吗？”

　　“应该是……”

　　“咦——她之前不是去过学校吗？”

　　“你看她像可以毕业的样子吗……”

　　……

　　几个机械人在旁边交头接耳。

　　“年纪轻轻”的大吼小妹愣愣地点了点头，然后撇下椅子，一溜烟跑进洞里，用雪盖住了洞口。

　　雪洞外，众人哈哈大笑。

　　雪洞内，山骨趴在地上垂头丧气地想：“好丢脸哦，吹嘘的时候被知道内情的人听个正着……这个社会或许容不下我的存在了，嘤嘤嘤……”

　　经历了一天的慌乱，山骨正式住进了巫图一家隔壁的卧室里。

　　二月十五日，别称“褐月日”，也叫“新年”。

　　在这一天，不论是南半球还是北半球，东大洋还是西大洋，白天还是黑夜，春季还是秋季，只要有人的地方，都会持续一天一夜的热闹。

　　这是全世界的节日。

　　威威荣小区四栋，全体住户今天一起出门逛街了。

　　院子里干干净净，围墙和灯柱上挂了许多彩旗和彩灯。房子的外观被换成褐色，窗户也变成椭圆形绿叶的样子。

　　这里的变化太大了，一个熟门熟路翻墙进来的女人被吓了一跳。

　　女人二十岁出头的样子，个子不高，只有一米八左右，黑色的短发柔顺地贴在耳边，眼眶有金属的冷光，红色的眼睛微微眯着，显得凌厉而冷漠。

　　她背着一个又大又鼓的灰色双肩包，身穿黑色的背心和长裤，脚上穿着白色运动鞋。

　　女人的肤色是普通的浅黄色，和许多人类一样。但她的右耳和右边的整条手，是机械一样的银白色，没有接缝，与正常的皮肤完美地融合在一起。

　　这位机械族女人，名叫“卜二寸”，是家里的长子。

　　她的家里有一位胆小、活泼、爱冒险、明明学历不高却自称“科学家”的妇亲，和七个性格不一的妹妹。

　　卜二寸风尘仆仆，从哪里来？

　　她刚从监狱里出来。

　　她本来能在昨天出狱，却因为前两天跟“狱友”打架，硬生生拖到今天早上才被放出来。

　　在新年的这一天让她“刑满释放”，真不知道狱长她到底是好意还是故意的——她还送了一个背包给卜二寸当新年礼物。

　　出狱的时候，不知为何，有两个狱友对卜二寸特别热情，硬塞给她好几个礼物，还要和她交换联系方式。她向来应付不了这样的人，无奈地答应了。

　　卜二寸又看了看院子和房子，利落地爬上二楼阳台，来到一楼。

　　出于礼貌，她没有多看二楼的房间。

　　光是一楼就已经让她狠狠地皱了眉头。

　　墙壁光洁如新。窗玻璃没有一丝裂纹，甚至挂着彩色铃铛。

　　客厅多了一块奇怪的牌匾。茶几上有漂亮的果盘和茶具。沙发旁边堆了十一个盖着“妖学院”印章的快递箱，没有开封……

　　修复的墙面和玻璃，彩色铃铛，牌匾上的金粉，果盘和昂贵的古董茶具……这些东西，在卜二寸的眼中被换算成等价的金钱或能量，然后她……笑了。

　　她红色的眼睛闪过几串流动的数据，嘴角勾起一个冷酷的笑。

　　卜二寸轻声说：“很好。她们有大事瞒着我……”

　　“猫战！”她突然大声说。

　　“在的喵！”一只白猫的光象从卜二寸的手环式通讯器投射到空中。

　　同时，墙上跳出一只实体的小白猫。

　　两只猫重合了。

　　“你知不知道？”卜二寸问。

　　小猫眨了眨蓝色的眼睛，抖了抖耳朵，说：“知道的喵！可是大家没有说要告诉你啊，喵！”

　　卜二寸：“……”

　　“算了……”她说，“你去整理一下四栋的‘修复记录’。”

　　“好的喵！”白猫化作一道光投入墙壁，消失了。

　　卜二寸平静下来，从楼梯间的隐藏入口进入地下室，打算给“不听话”的妹妹们一个“惊喜”。

　　但先被惊到的是她自己。

　　地下室一个人也没有，连她本该在养病的妇亲都不在——营养罐空了，她辛辛苦苦从黑市“找来”的营养液，一点也没剩下。

　　她心想：“难道……难道出事了？！难道她们不要我了？难道妇亲已经……”

　　小白猫悄悄从墙上探头，看着呆住的卜二寸，疑惑地抖了抖耳朵。

　　卜二寸背着包，失魂落魄地走到院子里，好像忘了“可以用通讯器打个电话试一试”这件事。

　　然后，她在院子里，和一群刚刚回家的人，相遇了。

　　卜二寸满脸茫然，眼里还泛着水光。

　　在其她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皮蛋和卜一司先动了——

　　她们往前一个飞扑，都想扑到卜二寸怀里，小蘑菇的小手还举着一串小鱼丸。

　　卜二寸回过神，一个侧身，左手一兜，右手一挡——兜住了皮蛋，挡开了卜一司，还十分慊弃地看了看她手里的鱼丸。

　　卜一司呆立在空中。

　　过了一会儿，她哽咽地说：“嘤嘤嘤，寸……寸寸，我是妈妈呀，你不认我了吗？”

　　风早吃着鱼丸翻了个白眼，嘟囔说：“又学我的哭声，又学我的哭声，又学……”

　　苗苗坐在巫图肩上，抱着一条小鱼干，笑眯眯地眨眼睛。

　　卜一司一边哭，一边不忘吃鱼丸，三两下就把它吃光了。

　　她把竹签子一起吃了，变出一张湿巾仔细地擦干净两只手，然后说：“看！寸寸，妈妈的手很干净了，要不要抱抱？肯定要的吧——你不用动手，我自己过去！”

　　说完，卜一司丢开湿巾，飞过来抱住卜二寸银白色的右手臂，开心地用伞盖蹭个不停：“寸寸想不想妈妈呀？牢里的饭吃得饱吗？光头姥有没有忽悠你呀……”

　　卜二寸抱着皮蛋，又变成一脸茫然的样子，转头看向对面的妹妹们。

　　她们眨眨眼睛，微微一笑，显得十分乖巧。

　　这时候，巫图走上前，拍了拍卜二寸的肩膀，笑着说：“好了，我们进去说话吧！”

　　“哦……”卜二寸愣愣地说，不知不觉地，跟着巫图走进了客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