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蝴蝶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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沁莹被男人挟持着，在黑夜中磕磕绊绊地跑着。她自恃懂些武功，挣扎反抗不断，跟男人撕扯扭打一番，又继续被他揪着衣领向前跃去。有生以来第一次，她不知道自己会被带向何方？人生，往往并不能由着自己，总有无可奈何被外力操纵的时候。
她觉得，自己离卓海青、离爹娘和姐姐们，越来越远了……
天亮了，男人在她千方百计阻挠下也走累了，把她丢在地上，自己一屁股坐下来休息，却根本不看她一眼，好像只把她当作一只麻袋。
沁莹看看四周，已是荒凉的野外。她这时才稍微清醒一些，不再那么害怕。仔细想来，又是被劫持，又是被非礼，以后岂不连嫁人都难了？她心里说不出的难过悲愤，恨死了这个男人，居然刚才还昏了头谢谢他！
“你究竟是什么人？”她咬牙切齿盯住男人满不在乎的神情，心想死也要死个明白：“女真人？！”
过了好一会儿，男人的眼睛才瞥向她。“女真人？”他故意模仿她的腔调，又换成一幅甜腻腻的语气：“我不告诉你！”
她险些气晕过去，还从没见过这么讨厌、这么玩世不恭的男人。“那你为什么要劫持我？我并不认识你，你居然还对我……”她情不自禁地指着自己的嘴巴，他不仅亲她，还把她当成男人亲！
“哦。”男人见怪不怪，散漫地说：“所以我让你跟从我作为补偿，本公子对男人一向很重感情。”他自以为是地说着，嘴角上翘起了神气的笑。如果没听到他在说什么，他的笑容的确很好看。
可是，他说出来的话简直就是混账，她暴怒地跳起来向他头上踢去。
谁料，男人顺势捉住她纤细的脚踝，她失去平衡难以招架，又跌进了他怀里。
“再闹？再闹我就接着亲你！”他低下头暧昧地笑着，眼底荡漾着融融春色，一点点迫近了她的唇，令她说不出的难受，之前与海青独处的时候，似乎也有这样的感觉。
“我要杀了你……”沁莹浑身已然没有力气，羞愤地合上了眼。仿佛蜻蜓点水一般，他的唇从她唇上飞快地扫过，得意地哼了一声。“璇珠，你怎么又跟来啦？”他忽然抬起头，换作惫懒地声调。
“段慕然，快与我回去成亲！”美丽少女璇珠竟然又如影随形般跟来，沁莹觉得自己有了获救的希望。“你身上沾着奇香轻魅，逃到天涯海角我都能找到你！”璇珠尖刻地叫道。
原来，讨厌的男人叫“段慕然”，沁莹牢牢记住了他讨厌的名字。“璇珠你真聪明！”段慕然轻叹一句，一幅无可奈何的沮丧神情。
“段慕然，为了我们两家继续和睦，难道你还不懂吗？”璇珠不再耍小姐脾气，言辞恳切地劝他：“也只有我如此真心待你，一再为你开脱。”这女孩说话直爽毫不扭捏，沁莹心下暗暗佩服。
段慕然不作声了，他双手背到身后，微垂下头沉思着什么。“慕然，你可想通了？我真的很喜欢……”她没再说下去，目光一下子恍惚起来，整个人无声地瘫倒在地上，仿佛睡着一般。
“公子恕罪，山茶来晚了！”一个瘦削少年蹦到他们眼前，一双圆圆的大眼睛格外引人注目。段慕然立刻嬉皮笑脸，喜滋滋地说：“怎么晚呢？来的正是时候！”
山茶弯下腰认真地观察璇珠，声音脆得好似清泉叮咚：“公子，她醒来就会忘记这几天的事情啦。”原来是这山茶在暗中使药。
“轻魅算什么？也比不过我的山茶。”段慕然恢复了志得意满，自言自语地低念道，沁莹“哼”地撇嘴，两个男人使计放倒一个姑娘，真是不要脸。
“山茶，送她回城吧，出了差错我可担待不起。”他又细心地嘱咐道。“公子放心，我安置好姑娘尽快回来。”山茶抱起璇珠，飞身离去。
沁莹还在晕头转向，她又莫名搅进了这对男女的恩怨之中，今后难免麻烦多多。又是奸细、又是情争，何时才能重见爹娘姐姐、还有二哥？
“段慕然？到底是怎么回事？”她愣生生地问他，第一次对他直呼其名。这次，段慕然没有再调笑，表情正经得很，一字一句地说：“我在逃婚。”
“可你为什么一再耍弄她？她是个执著的好姑娘！”她颇为痴情的璇珠不平。“你懂什么？事情可没那么简单？”他又垂下头，脸色居然添了一点点凝重。她等着他回答，直勾勾地盯他的眼睛。
“咦？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他避开她的目光，扬脸傲慢地问。
沁莹瞪他一眼：“切，才不告诉你！你一个山野蛮夷有什么资格？”她听不惯他奇怪的口音，十分想出口恶气。
“蛮夷就蛮夷，我不在乎！”他又咧开了嘴：“反正你总归得跟着我这个蛮夷！”这男人脸皮简直厚到一定程度。她接触过的男子，温润内敛的嘉锡表哥，深沉冷漠的卓海青，哪怕凌云社那些顽皮少年们，也从没有谁像他这样厚颜无耻！
既然他总是胡搅蛮缠，她索性闭住嘴巴，纤眉紧锁跟着他，也不管他要把她带向何处。
段慕然回避着繁华的城镇，只在人迹稀少的山水间行进。傍晚时分，到了一处清澈湖水边，沁莹惆怅地想起了想情潭，那幽深的潭水是她与二哥脸红心跳的小秘密，只可惜他们不过是兄弟。
兄弟啊兄弟……她蓦地停步，冷不丁问起前面的段慕然：“你为什么不喜欢女人？”段慕然回眸浅笑，俊秀的面庞好像春风拂面一般怡人，晶莹的黑眸闪耀着的光芒，那是与二哥截然相反的张扬随性。
“女人长得都没我漂亮，凭什么喜欢她们？我才不稀罕呢！”碧水素衣，乌发雪面，他得意地夸着自己，倒并没有多么夸张，他五官确是比许多女子更精致，难得的是居然没有掺杂多少娘娘腔的脂粉气，轮廓英挺而分明，宛然一个风雅夺目的男子。
这便是他喜欢男人的理由么？他的答案实在古怪，听得她一头雾水，实在无从反驳。
他心情甚佳踱到湖边，低下头欣赏着水中映出的出众容颜，左瞧瞧右望望，一副顾盼自得的骄傲模样。其实，他看上去不过十七八岁，还是个半大不大的无忧公子。
沁莹呆了一瞬，忽地心潮澎湃。她用力吸了口气，一鼓作气冲上前去，飞腿精准地踹向他屁股。
“啊…”段慕然的惊呼没来得及喊出来，大头朝下直直地栽进了水中，溅起了大片水花。
没想到他竟毫无招架之力，她忍不住凑近湖边瞧他的狼狈。不料水花猛地向她砸来，她被迷住了眼，稀里糊涂被一股力量带进了湖水中。
水没过了头顶，她被拉扯着没办法向上浮。在挣扎中睁开眼睛，段慕然亮闪闪的眸子带着笑意，正快活地观望着她，不消说又是他的恶作剧。他张口似乎要对她说什么，嘴里面却吐出了一串泡泡，她顿时觉得他有了丁点可爱之处。
然后，他身子探了过来，把她揽入怀中。她莫名其妙没有反抗，顺从地躲在他怀里，一眨不眨地看着他，他墨黑的长发飘散在水中，飞扬而不羁。
他们钻出了水面，她依然紧紧被他抱住。他是有故意而为，还是真的为了保护她？跌落想情谭中，二哥可没有理会过自己……
“知道我在水里对你说什么吗？”他的唇故意触到她耳尖，厌恶的笑声直接灌进了她耳中，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拧过脸去不瞧他。
“呵呵，你在水里的样子很美。”他直白地说道，她方觉有丝害羞，又听他加了一句：“这才堪堪配得上我段慕然……”她只想把含在嘴里的水喷到他脸上。
“公子，公子，没事吧？”山茶的声音飞快地由远及近，传到了他二人耳中。眨眼间段慕然离她而去，被山茶手忙脚乱拽到了岸上。“公子尊贵之躯，怎么可以这般不在乎？”山茶担忧地说着，又不满地瞟向沁莹。
沁莹不甘示弱地回视山茶大大的眼睛，一边爬上岸，一边不平地嘟囔着：“尊贵又怎样？尊贵也不能强迫别人做不想做的事情！你以为别人瞧得起你尊贵么？”她最讨厌仗势欺人的恶徒了，刚刚对他产生的些微好感无影无踪。
“你真是有眼无珠！”山茶殷勤地为主人递上汗巾，骄傲地说：“我家公子可是大理……”“搭理什么？我可不想搭理你。”段慕然语无伦次地抢断山茶的炫耀，警惕地看着沁莹，他还是不够老练。
“哦，原来你是大理南蛮。”沁莹耳朵尖，听得个一清二楚，毫不留情打碎了段慕然的鬼心眼。
大理，一个遥远而陌生的国度，她对那个地方几乎一无所知。从父亲口中，她隐约听说大理皇族段氏虔诚崇佛，境内居民谦和友善，本来还怀有一点好印象。可这个与皇室同姓的段慕然，无疑影响了她的看法。
段慕然不以为忤，反而冷静地说：“既然你听清楚了，我就更不会放你走。”
“什么？”沁莹柳眉竖起，双拳紧攥，恨不能与他拼命。“山茶，你先下去罢。”段慕然扬了扬眉毛，山茶乖乖地走开，很快就不见踪影。
他大喇喇地躺在深秋枯黄的草丛中，双臂舒服地枕在脑袋下面，微眯起明亮有神的眼睛，看似放松地享受着飒爽的秋风。
“我跟璇珠，照你们汉人的说法，叫做‘青梅竹马’。”他微笑着轻轻说着：“不过，我们大理人称之为‘山茶蝴蝶’。”他虽带着稍显别扭的口音，静下来的声音却是清醇动听的，她不禁竖起了耳朵，安静好奇地听他娓娓道来。
他看出她眉宇中的不解，“汉人有诗云‘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在大理啊，那就是‘郎携彩蝶来，低眉嗅山茶’啦……”他信口开河的胡诌，突然没有那么讨厌了。
好一个“山茶蝴蝶”，缤纷绮丽、多姿多彩，真是一幅甜蜜可爱的图卷，她仿佛看到段慕然在彩蝶环绕下翩然走来的情景，甜美的笑容发自心生。
“你觉得很有意思么？”段慕然兴致盎然之余又化作了冷淡，旅途匆忙而艰辛，难得有时间停留，他也没有料到自己会跟这个陌生说这么多，或许，他实在有些寂寞了。
“既然…为什么还要躲她？”沁莹试探着猜测：“是不是闹了什么小别扭？”她总是只顾着关心别人，反忘了自己。
他没有再看她，仰望着西去的日头，自言自语地说：“不，我们不能在一起，她怎么就想不开呢？”真是古怪，明明看得出他对璇珠并非全无情意，何苦要相互折磨呢？
她正沉思着，忽然被他拉起身。“走吧，我们还要赶路！”他叹了口气，坚定地说道。
“去哪里？”她问他的语气里已多了关切。“我去过更南方的安南，也到过富甲天下的大宋京城，女真人的白山黑水也兜了一圈。”他沾沾自喜地说：“还有西夏没去过！听说有些契丹人逃向了西域，我都想去逛逛呢！”阔少就是阔少，段慕然还真有闲情逸致。
从小就梦想与父亲周游各国、饱览风光。契丹、西夏、大理，甚至更遥远的西域、南洋……每一个地方都深深地吸引着她。不如，不如就随他走上一程？她内心已经开始斗争起来。
“正好，你身上气味能多少遮挡一点轻魅的味道。”他吃吃笑道，揪住她袖口向前走去。山茶不知从何处跳了出来，忠诚地护卫在主人身旁。
“大理雪月觅风花，山水逍遥游天下！”主仆二人尽兴哼唱着自编的歌谣，与她徜徉西行而去……
（完）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蝴蝶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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