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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计中计 ...

  •   月光透过浅黄的窗纸,柔柔地洒在了窗前女子恬静的侧脸上。沈润薇执笔沉思不语,信笺上密密麻麻的字迹,写满了对三妹的挂念。只是不知这张薄薄的信纸,能否寄到三妹的手中。

      三妹的信总是从天南海北不同的地方寄到家中,江南、燕云……这次竟然是大宋与西夏接壤的绥州府,她一路玩得好欢快!

      真是个不懂事的姑娘,就知道简简单单地报个平安。你可曾想过离家出走以后,至爱的亲人们发生了多少变故?润薇埋怨地皱起眉,她也没有长大多少,事事都要跟三妹比,从不肯吃一分亏。

      她很快从林下寺返回家中,母亲思女心切病卧在床几个月,全是她端茶喂药在旁伺候,父亲的起居也少不得她悉心照料,忙得她全无心思参悟情怨。

      大姐的处境愈发艰难。含碧为阎家生下了长孙,马上成为阎家有功之人,阎夫人对母子俩爱若珍宝,阎衡自是理直气壮地与含碧恩爱厮守。清芬简直成了外人,与襁褓中的女儿阿宁相依为命。

      女儿的名字是清芬自己起的,孩子的爸爸连女儿名字都没有功夫取,她只能为自己求份内心的安宁。

      朱嘉锡则遭遇不幸,妻子郑家娘子难产而亡,他年纪轻轻就变成了鳏夫。润薇陪母亲去探望他,见他笨拙地抱着孩子不知所措,嗷嗷待哺的娃娃在他怀里饿得大哭。她心立刻软了,从他手中夺过娃娃哄个不停,娃娃果然停止了哭泣,不一会儿就在她呵护下安然睡去。

      朱家尽是面热心冷的虚伪之辈,母亲心疼孩子没人照顾,提出把孩子带到家中抚养。润薇怕惹人议论起初并不同意,母亲说:“嘉锡小时候就常来我们家里,也算得我半个儿子,他的孩子也是我家的孩子,谁敢说是非!”

      就这样,她又担负起对嘉锡孩子的养育之责。其实,她懂得母亲想撮合她与嘉锡未竟的情缘。嘉锡当初娶妻并非本愿,母亲也希望女儿婚事幸福。可是,他们既然已经错过,她就不想再回头了。

      宣和五年的冬天就这样慢慢走过,汴京城里的每一个人都在忙碌自己的事情,没有多少人意识到今后自己的命运将同大宋的命运紧紧联结在一起。

      就在这一年,暗流涌动。归顺女真的辽将张觉向大宋投诚,大宋官府在女真的压力下不得已斩杀张觉,可女真人并没有就此善罢甘休,一场针对大宋的阴谋,正在有条不紊地徐徐展开着……

      今冬第一片雪花,飘落在她手掌心里。“哟,挺有闲情逸致的嘛,能当饭吃么?”段慕然缩在山茶为他里三层外三层裹好的毛皮斗篷里,两只手捧着暖炉,皱着鼻子一脸悻然。

      “冻死你,段木头!”她狠狠回骂道。大理南蛮禁不得冻,连他身怀武功也不过如此。

      一路游山玩水间段慕然三句话不离讽刺挖苦,她已经习以为常,一日不被他嘲讽几句,她反而会不习惯。不过至少,他几乎没再对她动手动脚,偶尔得意忘形之际才忍不住勾肩搭背,而她会毫不客气顺势给他一个背摔,叫全无防备的他摔个狼狈。

      也许,没有这家伙作伴,沁莹就不会有那么轻松的心情。从燕云到西夏的几个月,她越来越感受不到身为大宋子民的骄傲。近百年来,大宋与西夏交战多次胜少负多,不得不向西夏进贡。一个绥州城,就在大宋和西夏之间争来抢去,此一时回到大宋的疆域,彼一时又被西夏强占,为什么连西夏都打不过?因为北族身上的英姿生气,她在汴京城里是找不到的。

      西北与东北,西夏与女真,两个虎视耽耽的劲敌环伺着大宋,难道官家真的一点也不担忧么?契丹不比女真,契丹不乏有萧大哥这般爽直潇洒之人,而女真却是宋安平一类人面兽心的狡诈之徒,她实在心忧呀!

      想起欺骗自己的宋安平,又想起下落不明的二哥,她还是有点委屈,眼眶不知不觉湿润起来。

      “真是我见犹怜哪。”段慕然中土字音念不利索,偏喜欢咬文嚼字:“所以说,你不如从了本公子。”

      “嘴上占便宜有意思吗?”她也学会他的腔调,一针见血地说:“我知道你心里有璇珠,你喜欢的是女人!”漂亮执著的璇珠居然没有追寻他们而来,她挺奇怪的。

      他低头哂笑着不言语,过了会儿才故作神秘地说:“你知道么?西夏和女真正在暗通款曲、眉来眼去呢!”

      她一个激灵竖起了耳朵,才意识到他此行目的决不简单:“段木头,我们到西夏究竟做什么?”

      “眼看天下即将大乱,谁都想分一杯羹。”段慕然摇头晃脑,目光里不觉泛着一丝冷意。完了,她开始暗自心惊,他纨绔公子的外表绝对只是假象,没有一个男人是单纯的,包括他这个看似没长大的男孩!

      “我听说,西夏李乾顺准备把女儿嫁给女真新任国主吴乞买。”他流利地直呼两国皇帝的名字,随便得像讨论两个路人,又有点幸灾乐祸:“可叹啊,李乾顺的皇后还是契丹公主呢!”

      “不行,他们若联合,那我们大宋……”沁莹急道:“我得想办法阻止,你瞧着办吧。”强烈的使命感充溢胸间,仿佛大宋的命运就落在她一人肩上。

      “大理立国百年平安无事,全仗中原屏障,我想我们大理也不愿意他们强强联手。”他点点头,难得没有反驳她,颇为正经地回答:“正好到此探探风头,有备无患。”算是给沁莹吃下一颗定心丸。

      可惜,段慕然虽有合作之心,到了西夏国都兴庆府第一天就冻病了,倒在客栈里发着高烧,神志恍惚根本下不了床,山茶目不交睫守在主人身边,倒让沁莹落得个自由,不受束缚地四处溜跶。

      兴庆府算是她沿途经过的城镇中最繁华的一座,可跟汴京相比还是寒酸太多。她没心情看风光,琢磨着如何能获取联姻的机密。可是,这车水马龙的街市上,怎么可能探听得到机密呢?

      “对!”冥思苦想片刻,她一拍脑袋。听了那么多市井传奇,皇宫之外,最有可能散布机密的地方便是青楼酒肆了。“老大爷,城中最大的青楼在哪儿?”她兴致勃勃打听道。老人家目瞪口呆,把方向指给这个瘦小男孩,暗叹真是世风日下……

      踏入青楼之地,沁莹感慨不少,“英雄”莫提伤心事,当年她便在汴京兰吟阁大大地栽过跟头,多亏二哥出手相助……她小心避开人多之处查探,半天下来什么收获都没有,不由得有点走神。

      失望地鼓起腮帮子,她转身打算再去下一家青楼碰运气。无巧不巧,一道人影恰在此时迅疾地一晃而过,被她注意个正着!鬼鬼祟祟必有隐情,她狂喜地施展追逐蹴鞠的轻功悄悄跟过去,跑了几步倏尔愣住。

      矫健轻盈的飘逸步法,长身玉立的黑色身影,就连肩膀因略显警觉而翘起的弧度,都那么亲切熟悉,那可是曾与她朝夕相处一段时光的人哪!

      “二哥!”她口中轻叹,从汴京,到燕云,再到兴庆府,记不清多少次了,为什么总能够在最需要他的时候遇见?这就是缘分么?!她没敢大声喊出来,只是默默地跟着他,直到他在一间房前收起脚步。她从墙头稍稍探出脑袋,凝视着她的二哥。

      珠帘轻挑,一个亭亭玉立的紫衣女子现出身来,风姿绰约的神采中,她看到了含碧的影子。女子轻盈地走了几步停下,与卓海青彼此对望了片刻,忽地冲上去重重拥抱在一起。

      她清晰地看到,女子侧头伏在他肩上,俏脸上满是泪痕,贴着他耳朵喃喃哽咽。记得曾几何时,他也这般亲近贴在自己耳边……

      她抬头看向星空,让泪水倒流回眼中。他们只是结拜兄弟,他早就说过心里装着牵挂的女人。为什么真的撞见这一幕,还是有点舍不得?娘从前骂得没错,她就是谁也舍不得,谁也放不下,一切都属于自己才好!

      似乎过了好久,他依恋地深埋在女子颈间,被她无比温柔地搂在怀里,轻声细语地对她说着什么,他在倾诉思念与深情么?冷血的大男人在心爱女人的面前,也能这么柔情似水?

      卓海青察觉到身后不远处,有人在暗中观察着自己。他假装什么都不知道,用力紧抱女子好一会儿,才谨慎地微微回首。墙头空空如也,他墨眉深锁,抿紧了薄唇。“宣云,我去去就来。”他捧起女子脸颊,不舍地说道。

      “去去?下次又不知何时了!”紫衣女子苦笑着推开了他:“多保重!”……

      忘却情思,卓海青警惕地搜寻跟踪自己的人,东奔西走的日子里总是险象环生,他早就习以为常。

      蓦地一声清脆的呼唤:“二哥!”他循声望去,一个小男孩缩在角落里,涩涩地冲他笑着。

      他眉峰骤然耸了一下,被自己弄丢的小三弟,完完好好地,就在眼前!没有了从前的大惊小怪,安静地显得有些陌生。

      “三弟,你…还好么?”他一时缓不过来,惊喜之中,夹杂着一丝隐忧。

      “二哥,你要帮我查探联姻的事。”那么多的想念,已没有必要再对二哥说,不如只谈眼前。

      他疑惑不已地问:“什么联姻?你又怎么会在这里?”她一把将他拉进角落,踮起脚尖凑近他,把来龙去脉悄声讲了一遍。

      卓海青听得一愣一愣,叽叽喳喳的小三弟向来喜欢东拉西扯,难得把事情说得这么简洁有条理。他沉吟着说:“那夜我折返回去找你,而你却不在了。然后,我连夜逃出城外,地图被窃之事给叔叔添了麻烦,我便负气来西夏将功赎罪……”

      分别几个月,她很想知道他都经历过什么,可他们却没有时间多谈。“还有,我发现宋安平也来到了西夏。”他强忍恨意说完最后一句。

      沁莹忽地瞪大眼睛,眸中灵光闪现。“对了,宋安平!”两人不约而同地叫出口。于是,通过卓家经商在西夏结交的人脉,两人顺藤摸瓜盯上了宋安平。毫无疑问,以宋人身份作掩护的宋某人,此时在西夏出现与联姻之事必有莫大关联。

      不过,卓海青可受不了小三弟婆婆妈妈的性子,他竟放不下劫持自己的段慕然,跑回客栈里去看他。他冷眼打量着那个昏沉不醒、脸烧得发烫的孱弱大理男人,心里实在是不屑。

      “主人方才清醒时,还念着你去了哪里!”山茶老大不高兴地说。沁莹一声不吭,默默地望了他一会儿:“山茶,拜托你照顾好他!”

      “侍奉主人是我的职责。”山茶抢白道:“不需你吩咐!”卓海青冷笑着拉起她胳膊,拖她离开了段慕然……

      宋安平正好衣冠,推开门乘着夜色外出。全神贯注正欲发力前行,突然“滋溜”一下脚底奇滑无比,他来不及收力仰面栽倒在地上,只听“咯吱”一声撑断了胳膊……纵横江湖大半辈子,他竟在此阴沟翻船。

      他带伤几日后打点好各处关节,终于有幸偷偷一睹西夏公主的容貌,这也是他此行西夏大王交给的任务之一。西夏公主头戴薄纱帷帽施施然走进宫苑游玩,身姿曼妙,娉婷袅娜,好一个出众的北国佳人!

      忽而风乍起吹起了帷帽一角,露出来覆满大半张脸的红疮……两全其美的一桩婚事,至此彻底泡了汤。

      不消说,这些类似顽童般的恶作剧尽是沁莹所为。尽管卓海青十分不齿,不过沁莹自有她的办法:她扮作客栈小厮在宋安平屋前洒上桐油,声称愈是懂武之人越是顾上不顾下,卓海青听了摇头不已,可宋安平就是“乖乖”中了他们的套。

      宋安平养伤的几日,来自中原的年轻商人带着奇珍异宝踏入西夏皇宫,商人的僮仆沈小弟得以接近西夏公主。讨小女孩欢心她最有经验,屡试不爽的老掉牙故事“月夜遇妖怪”、“元宵盗金杯”立刻吸引住了小公主。她趁机把女真首领吴乞买又老又丑的形象添油加醋描述了一番,直把人家说成张牙舞爪的食人恶魔才过瘾。

      西夏公主害怕地冲到母后面前嚎哭不止。西夏皇后出自契丹,与女真有不共戴天之仇,此时中原商人慷慨地将珍藏的易容霜卖给了母女二人。于是皇后便故意把美丽的女儿扮丑引女真使者见到,吓跑了宋安平……

      几天下来,卓海青强忍着郁闷,与她配合倒也默契。她那堆稀奇古怪的点子,胡闹之中却也有令人意想不到之处。得知宋安平匆匆逃离兴庆府,纵是喜怒不形于色,他也忍不住提议道:“三弟,咱哥俩喝一盅去!”

      她顿想起紫衣女子,满心欢喜登时凉了下来。“不,我先去瞧一眼段木头。”她脱口而出,拿段慕然做起了挡箭牌。

      “你很喜欢陪他?”卓海青的语气颇有些玩味。她懒得回答,心里仍掺杂着不甘地惆怅。

      “小心以后会后悔的。”他莫名地轻轻加了一句,她疑惑地瞥他一眼,毫无心情去琢磨,撇下他独自回到段慕然卧病的客栈。

      客栈里静悄悄地,山茶不知去向。烛火昏暗,段慕然一个人依旧沉睡着,他身子发冷蜷缩在凉被里,嘴唇干瘪得发白,连那双不免令她生出几分心疼。

      “段木头,再醒不来会烧傻的。”她言不由衷地嘟囔着,不知不觉中一点一点俯下身子,凝望着他憔悴的大红脸,那双神气活现的黑眸,深深地陷进了眼窝中。唉,挺漂亮的一个人,怎么就病成了这样子……

      感慨还没有抒发完,她突然被猛拽一把,毫无防备倒在了他身上,张大的嘴巴不偏不倚,盖住了他的嘴。

      段慕然刷地展开黑眸,张臂搂住了自投罗网的她。“嘿嘿,傻小子,你真以为本公子那么病弱么?”他咧嘴笑得分外得意,一口洁白的牙齿闪闪发亮,方才沉沉的病容被风刮走一般无影无踪……

      (完)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计中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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