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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吉祥如意】第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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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在……找我吗?”
沈牧站在横梁上,靠在一扇高窗边,从钟毓进到佛殿里来的时候,就一直在看着她。
阳光正好从沈牧的身后照过来。
将沈牧整个人的轮廓,都镀上了一层金芒闪烁的光晕,此时此刻的沈牧,正仿佛天外之人一般。
钟毓仰头看见沈牧的时候,眼中除了欣喜之外,还有滑过去一抹惊艳。
沈牧穿着一身近两日才做好的白色的绸袍。
依旧是大梁的男装,可穿在她的身上,却是穿出了与大梁男子决然不同的味道来。
钟毓朝着沈牧所在的地方,不自觉地快走了两步,带着身上的钗环配饰都叮当细细响了起来。
走了几步之后,钟毓却忽然想起来沈牧是站在高处的,自己即使走得再如何近,也是没有办法走到沈牧的身边去的。
于是钟毓便停住了脚步,只在那里站住,仰起头来,遥遥地看着沈牧,心里还是很高兴的:“云瑶,我刚刚在佛殿里找不到你,还以为你没有来呢。”
沈牧等着钟毓站定,便也不再站在那高处端着了,轻点一跃,便就从那横梁上轻飘飘地跳下来,随即很潇洒地在钟毓身前落定。
沈牧定定地看向钟毓,说:“我既然答应了你,就不会做不到。”
“我从来不会应允自己做不到的事情。”
钟毓闻言,唇边挂着的笑意就更深了几分,不过忽又想起来沈牧身上的伤,便微微蹙着眉心,问道:“对了云瑶,这些日子我都不能出宫来,你身上的伤口怎么样了?可有好些了吗?”
说着话的时候,钟毓还从袖子里掏出来好几只小玉瓶,道:“我知道你不想让别人晓得你身上的伤。”
“只是可惜,我也不通岐黄,所以只能给你搜罗了这些药带过来,也不知道你现在还用不用得上了……”
钟毓带的不少。
东西全都掏出来之后,钟毓的两只手几乎都要拿不住了,只能费劲地捧在沈牧的面前。
沈牧扫过去,钟毓的确是用了心的。
不管是什么药,总归是不会便宜了的——只从那装药的小玉瓶上便能窥见一斑。
玉瓶通体皆无杂质,阳光照过去,更还显出些通透来。
沈牧便伸手,从钟毓捧着的一堆玉瓶里拿了一只起来,触手亦是温润无比,这样的玉种,都只被拿来做成盛药的器具,大梁的皇室,果真是奢靡得很。
沈牧挑着唇角动了下,看着像是一个笑,说:“用的上。”
以系统那狗东西的做派,用不上药才真算是稀罕事了。
沈牧将钟毓带来的小玉瓶全都放进了一只绸袋里,绸袋与她身上的衣料是一样,那可说是做这件衣裳剩下来的料子。
这会儿正好派上了用场。
系紧了袋口,沈牧将绸袋收起来,不得不说,这点儿小东西还真是有点儿分量的。
也不知道钟毓怎么不嫌重,一路给她从宫里带到了这。
送完了药,钟毓就像是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的样子,只是微微低下头捏着手指,没有再开口说话。
沈牧就从身后变出了一支花环,递到钟毓的面前,说:“这个,给你。”
钟毓看见花环,眨了两下眼睛,却没伸手:“给我的吗?”
“嗯,给你的,”沈牧肯定了,看了眼钟毓的发髻上,却又皱着眉,说:“但是你已经没有地方戴上它了。”
钟毓的发髻上,一如既往地堆满了珠翠钗环。
华贵的饰物挤得满满的,几乎没有留下任何的空隙。
钟毓像是生怕沈牧将花环收回去,就有点儿着急了的样子,赶忙伸手要去拿住那个花环,急急地说:“我会戴上的,云瑶,我可以戴上的!”
沈牧将那只花环举得高了些,没让钟毓够到,唇边衔着一丝笑意,垂眼看向几乎要放弃仪态,向上跳起来去够花环的钟毓,问她道:“你着急什么呢?难道是怕我会反悔,不给你了吗?”
沈牧用一根手指勾着花环,轻轻晃了晃,又说道:“这些花,并不是什么名贵的花,编成的这个东西,也并不值什么钱。”
“只是我在瑶光寺的后山上摘的一些野花而已。”
这也就是沈牧准备来见钟毓的时候,临时起了意,随手弄了这么个小东西。
瑶光寺除却姻缘子嗣的灵验之外,还有后山景色美不胜收。
也是借了钟毓的光。
皇后出行,排场自然是大的,以往该是游人遍地的瑶光寺后山,这阵子也并没有放了人进来。
倒是很方便了沈牧。
钟毓咬了下红唇,又踮着脚尖伸了伸手,有些急切的说道:“可是……可是这是云瑶你亲手给我摘的花啊……云瑶,云瑶……你给我吧……”
沈牧见钟毓急了,才拎着花环,轻轻地放在了她的发顶上。
只是隔着一层的珠翠宝石,虚虚地浮在上面而已。
沈牧收回手的时候,又轻轻地撩了下钟毓鬓边的发丝,指腹轻轻摩挲过她的脸颊,并不很刻意,只像是无意间地触碰,说道:“说了是给你的,我就不会再收回。”
“不用着急,也不必害怕,记住了吗?”
钟毓晃了晃神,听见了沈牧的话,终于不再着急,慢慢在原地平平得站好,只是还仰着头看着沈牧。
沈牧又抬手往上面去,摸了摸花环上的花朵。
花瓣柔嫩无比,甚至受不得多大地力气,便娇弱地蜷缩了起来。
钟毓都有些红了眼睛,似乎要流泪了:“谢谢你,云瑶,你对我真好……”
沈牧收回手,稍稍挑起些眉来,说道:“我对你好?我只是编了这么个小东西而已,若论价值,它也并没有任何价值。”
“况且,我和你,才刚刚只见过一次面而已。”
“你就断定了,我是好人吗?”
钟毓也抬手摸了下头上的花环,却很是郑重地说:“云瑶,也许于你而言,送这个东西给我,只是举手之劳,也没有价值。”
“可是对我来说,它却贵逾千金,是任何东西都比不上的无价之宝。”
钟毓顿了一下,又对着沈牧露出来笑容,说:“云瑶,我说出来,你或许会不相信。”
“可这是真的。”
“虽然你才见过我一次,可是我已经见过你很多很多次了,是多得我几乎都要数不清的次数……”
沈牧皱着眉,直觉有问题:“什么?”
钟毓看着沈牧的脸,看的极其认真,但那目光却似是在看故人一般,微微地抿着唇,说:“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虽然你的脸上有很多血迹,可是我还是认出来了。”
“云瑶,我在梦里见过你很多次了。”
沈牧眉心紧蹙:“什么梦?”
钟毓轻轻地笑了一声,又叹了一口气,缓缓地说道:“那应该算是一个噩梦吧……”
钟毓盯着沈牧的脸,说:“大约是从我十五岁的时候开始的吧……从那时起,我就开始每天都在重复地做着同一个噩梦……”
沈牧可以保证,自己绝对没有写过这样的情节。
但沈牧没有打断钟毓,只是站在那里继续听她讲。
钟毓说,这个梦境太过真实了。
在这场噩梦梦里面,钟毓梦见自己的母家全族都被杀掉了,没有一个人能逃过这场祸事。
包括她这个大梁的皇后。
处置她的手段,竟然是在上京城里最繁华的地方,搭起来一座斩首的高台,她这位大梁皇后,就在这里,被斩首示众。
大梁的皇帝心狠无比,居然连个全尸的体面,都没有留给自己的皇后。
钟毓讲述梦境的声音很平静。
但是依旧掩盖不住她埋藏在内心里的恐惧。
她这个大梁的皇后,并非是毫无城府,也绝非对朝堂政事一无所知。
钟毓深知自己的家族,对于大梁而言,是何等重要的存在。
在朝堂上,几乎有一多半的朝臣,都与他们钟家关系密切,甚至有的就是出于钟家门下,以钟相门生自居,结成党派。
而这样的势力,对于皇帝而言,却该是绝不能容忍的。
就在这样的情况之下,因着局势所迫,皇帝还不得不娶了钟家的女儿,作为自己的皇后。
皇帝便越发寝食难安。
即便钟毓这个皇后当的无可挑剔,恭敬守礼,从来不曾逾越本分,也没有因为钟家的家世而倨傲,但皇帝还是不敢掉以轻心。
钟毓垂下目光,道:“即便陛下从来不说。”
“我也是知道陛下的担心的。”
“陛下也待我很好,给足了我作为皇后应有的体面——云瑶,你知道吗?如今整个大梁都在传,说我与陛下相敬如宾伉俪情深。”
“是天下夫妻的楷模。”
钟毓苦笑着摇了摇头,继续说:“可是云瑶,我心里很清楚,陛下究竟是怎样看待我的,又是怎样看待我们钟家的。”
正因为钟毓心知肚明,所以那个噩梦对钟毓来说,就变得更加真实了。
如若钟家继续如此势强,那么皇帝一定不会放任的。
到时候,便就会如噩梦中的一样。
钟家血流成河。
而她,则是人头落地。
沈牧听着钟毓的话,皱着的眉头就没松开过。
因为钟毓说的些,的的确确,就是那个故事里的钟毓的原本的结局。
然而钟毓的话还没有说完。
钟毓再次抬起头来,看向沈牧,说:“云瑶,你知道我在被斩首之后,看到了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