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世轻安》沙依

8、第八章

　　雨停后，西阳城清新的空气中混杂着腐尸的味道。秦楼虽人迹寥寥，但辞媚等人仍旧留在那里，毕竟，这是秦罗清毕生的心血，也是她们的家。
　　秦然此时坐在大厅里，从怀中掏出秦罗清送给她的嫁妆，也是遗物。
　　血玉雕成的“施”字，难道她的父亲姓“施”？秦然呆呆的想着，却不料手中的玉被人夺去。
　　“静烟，静烟，我终于找到你了。”施易水盯着手中的玉激动的说。
　　“施将军，这是我娘留给我的东西，请将军还与我。”秦然有些着急。
　　“这是清夫人留给你的？你是静烟吗？你是静烟吗？这血玉可是我施家的传家之玉！你看。”施易水从怀中掏出一块血玉，赫然和秦然的一模一样。
　　秦然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她是秦罗清的女儿，怎么可能会是施静烟？
　　“然姐姐，其实你，并不是夫人的亲生女儿。”辞媚忽然出现，平静的话语却激起巨大的波澜，她的身后，是那个一身黑衣的秦初韵。秦然面目苍白，然而辞媚的话却并没有完。
　　“夫人一生领养的女儿很多，然姐姐你，是最早来到夫人身边的，也是最得夫人宠的一个。然姐姐，难道你忘了那年墨城的硝烟了吗？也是，毕竟，那时，你才五岁，这么大的伤痛，然姐姐定是不记得了。”辞媚慢慢的说，却一步步逼近秦然。
　　“媚儿，媚儿，你怎能如此狠心？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秦然泪如雨下。
　　“然姐姐，这世上，除了夫人，你还有墨观砚，还有你的亲生父母，你也有我，有初韵！你并不是一个人！”辞媚说这话的时候，却转过了身，朝着门外走去。
　　秦初韵的眼中映出的是那个桃金色女子孤傲的身影。辞媚，你当着如此狠心，这世上，若要论谁最了解你，我秦初韵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包括你自己。
　　墨城、硝烟、领养、五岁，一切都对上了。施易水看着秦然，眼里满满是宠溺。
　　“怎么会？怎么会？”秦然哭的不能自己，施易水轻轻抱住她。
　　“静烟，不要伤心，你还有我，还有爹娘，他们都在盼着你回家，盼了十五年了，静烟，我们一家人都在。”
　　小璃看见施易水手中的两块玉，嘴唇动了动，终究是没有说什么。秦初韵眼里的东西，她都看见了，辞媚想做的事，她早该知道的。

　　“媚儿，你当真如此狠心？”城楼上那抹月白的长衫绝世而立。上次他们在这里还是几个月前。
　　“怎么会是狠心与不狠心呢？我只是将然姐姐的还给她。”辞媚看着远方，西阳城外的风光总是美过城内。
　　“我知道你不与人争，但媚儿，我从来不是你不争就离开的，只是我的离开是你的一手安排，你想要的，我帮你守护，但是媚儿，你怎么能连世上唯有的亲人都要抛弃呢？那可是你的血亲啊！”墨观砚叹着，眼里是浓浓的心疼。
　　“我以为你该懂我，没想到也还是不懂。你以为，施家是什么善家吗？你以为施洛会接受我这样的一个女儿？你以为他会想让天下人耻笑吗？施家的面子高过我的命！”辞媚说的非常平静，可眼里还是有光在闪烁。
　　“你终究还是要舍弃！”
　　“绿蔓因夫人一事染了风寒，你既称神医，还不快与我回去。”辞媚转身，留给墨观砚一个孤傲的背影。
　　“你该知道，你需要守护一生的人，早就不是我了！”

　　刚回到秦楼，便见着施易水一脸开心的走过来。
　　“辞姑娘，施某有话想对姑娘说。”
　　辞媚点头，身后，墨观砚径自走向绿蔓房间。
　　“施将军”
　　“不是说了吗，叫我易水吧，将军只是在军队的称呼，在这里，我只是你们的朋友施易水。”施易水笑着看向她。
　　“易水大哥，辞媚非常高兴你能找到失踪多年的妹妹，也非常感谢你能给然姐姐一个家。她在这个世上没有多少亲人了，辞媚希望你和你的家人们能好好对她，然姐姐，再经不起风浪了。无论以后发生什么事，我都希望施家能护她一世周全！”辞媚望着施易水，郑重地说。
　　“那是自然，我寻了静烟十年，爹娘也盼了静烟十五年。我打算三日后带她回去见见爹娘，我娘自失去静烟后，整个人都不太好了。我已修书告诉他们，三日后带静烟回宁城。姑娘可要与我们同去？”
　　“不了，秦楼如今还有很多事需要做，这秦楼，是夫人毕生的心血，也是我的责任，我的家。”辞媚环顾四周，略带伤感。
　　施易水心中一痛，这样的女子，不能不让人心痛，尽管她狐媚天生。
　　“我去看看绿蔓，易水大哥你能替我到南街的珠宝店取一支簪子吗？”
　　“没问题，你去吧。”
　　辞媚点点头，转身离开，施易水望着离开的背影，转身也离开了。
　　辞媚走到转角处，忽的回头，看着秦楼外那一抹黑色背影，嘴唇动了动。
　　这一切，都收入秦初韵眼中。她最后说的，是“哥哥”。

　　施易水将玉簪递给辞媚，又从怀中掏出一支木簪，辞媚不解的望着他。
　　“易水大哥，这是？”
　　“送给你的。”施易水温暖的声音响起。“早些年带兵出征时，碰到一位云游的大师，大师说我与它有缘，便将它送与我，当时还不解，如今看来，与它有缘的倒是姑娘，只是借了我的手罢了。”
　　“谢谢你。”辞媚接过木簪，顿时心生惊叹。这木簪，竟是触手生凉，转而由凉入暖，淡淡的紫檀香飘过。辞媚低头看着，没有雕花流饰，只一个浅浅的“佛”字印在木簪上。佛门的东西，果然不是凡物。施易水是被那日的自己吓到了吧，所以才将木簪赠与她，希望她心生佛爱，少沾些杀戮。

　　绿蔓的风寒已经好的差不多了。秦楼外，一行人依依惜别。
　　“然姐姐，要好好照顾自己。”辞媚有些不舍，她与秦然十五年来从未分开过，今日这一别，怕是很难再见面了。
　　“媚儿你也是，娘将这么大的担子交给你，我真的很过意不去。”秦然愧疚着，如果不是她的性格，秦罗清定然不会将秦楼缚在辞媚身上。
　　“姐姐说客气话了，秦楼也是我的家。”辞媚的目光飘向远方，淡淡的语气却惹人心疼。是啊，这样的女子，怎能不让人心疼。
　　“快走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辞媚催促道。
　　秦然点点头，留恋的看了秦楼一眼，再看了看众人，终究踏上马车。墨观砚无比复杂的看着辞媚，终是跨上马。
　　“驾！”马儿长嘶一声，向远方奔去。
　　“辞姑娘，施某告辞。”
　　“珍重。”
　　马蹄声远去，辞媚望着马车消失的方向，夕阳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小璃将手中的篮子递给她。“小姐，你要得东西都在这里。”
　　“嗯。”辞媚点点头，接过篮子。
　　“小姐，带上披风吧，天凉了，城外风大。”小璃将雪白的貂毛披风给辞媚系上。“夫人很心疼小姐的。”
　　辞媚心中泛起阵阵暖意，她知道，小璃是真心对她好。
　　“早点回来，我们等你一起吃晚饭。”
　　秦初韵刚迈出的脚步被辞媚的话顿住。
　　“初韵，我想单独和她们待待。”
　　“我们等你。”

　　城外的新坟已长出青草，一片养眼的绿却又提醒着辞媚她们离她越来越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