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捉妖人》盛蓝

4、黑龙

　　开春不利，大旱三月，朝阳地界农田里颗粒无收。
　　知县老爷亲自备好三牲瓜果，命府衙衙役抬着贡品，浩浩荡荡到城门外西山龙王庙祭拜龙王，三天后果然天降甘霖，一时间大雨洪流应时甘润，普救众生。
　　雨连下七天，护城河水位涨得快比河堤还高，城外的日月湖早就泛滥倒灌，把城外洼地里的百姓家淹得一塌糊涂。
　　知县老爷只得又备齐三牲瓜果，命衙役门抬着，敲锣打鼓到龙王庙跪下，烧香叩头，祈求雨快点停。

　　杨一白家里也遭了水灾，一人一狐一猫六只鸡，都被困在廊下石阶上，愁肠百结地等着雨停，家中米缸的米快要吃磬，后园菜地里种的小青菜小油菜早就被淹得毛也见不着一根。
　　杨一白十分惆怅，算算米面还能吃三天，再过三天水不退，他吃不上饭不要紧，怕是黑蛋要先把他吃掉，这祖宗得有七八天没吃上鲜鱼了，此时在廊下不耐烦地踱步，眼神绿油油滴溜溜的，看得人心慌。
　　青岚饥肠辘辘蹲在屋檐下，心里盘算着若是存粮和六只鸡吃完，还能把堂屋供桌上给三娘用面团捏的肉身拿火烤了垫垫饥。
　　一人一狐一猫正各怀心事，半空里忽地炸一声雷，天上密布的乌云逐渐散去，雨也越发见小，到了晌午就渐渐停了。

　　知县老爷领着衙役们欢欢喜喜敲锣打鼓回城里，青岚踮着脚尖远远望见，对杨一白说道：“你看，这龙王庙还挺灵验，拜一拜就下雨，再拜一拜就雨停。”
　　杨一白忙着扶起院中被水冲倒的瓜架花棚，见那株茶树安然无恙，放下心来顺口道：“哪里，这方圆几百里早就没有龙王了。”
　　青岚不解，杨一白挽起裤腿到井边冲洗脚上的烂泥，漫不经心道：“城外的龙池三年前就没有龙了。”
　　杨一白所说龙池，其实是朝阳城往西三十里一个万顷大湖，叫做北雁湖，三年前一场大风后，北雁湖的水一夜之间由澄清变为墨一般黑色，朝阳县也就是从那时起，连年旱涝连年受灾。
　　“不是龙王这雨谁下的？”
　　“知县老爷以祭雨师之仪祭拜龙王，此地没有司雨龙神，自然就是雨师了。”
　　青岚将鸡赶到院中鸡棚，忽地跳起来喊道：“你看云里！”
　　杨一白探出脑袋向上张望，什么也没瞧见。
　　“龙！龙！是龙飞过去了！有、有、有两条！”青岚十分激动，一跳三尺高。
　　杨一白嗤之以鼻：“瞧你那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青岚不满道：“麒麟为走兽之长，天龙为鳞虫之长，我这区区百年道行的小狐妖，能见到龙神，已经是我的造化了。”
　　杨一白仔细看那天上的云翳，确实有龙行翻滚的痕迹，可惜龙寻常不显形，他肉眼也无法见到。

　　杨一白收拾完院子，吩咐青岚和黑蛋看家，又让黑蛋看着青岚不许偷鸡，他独自一人往日月湖去钓鱼。
　　日月湖与北雁湖相比，实在无法相提并论，但日月湖中有此地特产长鲫鱼，成鱼手掌长半掌宽，毫无土腥味儿，因此最得黑蛋喜欢。
　　大雨一停，湖水就退了，露出原先的湖岸，杨一白挖几条蚯蚓匆匆下饵，等半晌也不见有一条鱼上钩。
　　杨一白撒一把饵，再串一条蚯蚓，仍然不见有鱼搭理。直到一瓦罐饵食撒干净，鱼钩上蚯蚓串成糖葫芦，仍旧是毫无所获。
　　“下了几天雨，日月湖水族都死绝了？”杨一白百思不得其解，小声嘀咕道。
　　就在此时，湖面上忽地一阵闷雷，黑云旋风般升腾在日月湖上空，湖水像是烧开一般剧烈翻滚，湖岸边霎时间卷起大浪。
　　杨一白毫不惊慌，只是倒退三步打算避开浪头。
　　黑云中似有一黑一白两个东西在纠缠滚动，隐隐有嘶吼之声伴着风雷传来，不多时一条巨大的黑影扭曲翻滚着坠落湖心，激起千层巨浪，劈头盖脸打向岸边。
　　杨一白如同被兜头浇下几百桶馊水，又腥又臭，差点吐出来。
　　水面霎时恢复平静，湖心渐渐泛起一圈圈猩红，层层黑云中一双如炬的眼盯着杨一白看了半晌，不知为何一跃而起，长身绵延，消失在半空中。随即日月湖上方的黑云也随之散去。
　　杨一白给腥臭的湖水恶心得不轻，蹲下干呕几声，忽然发现搁在脚边的鱼篓中有动静，凑上前去一看，篓中数条鲫鱼活蹦乱跳，大概是随着大浪翻上岸，又恰巧灌进鱼篓里的。
　　他暗喜，忙提着鱼篓飞奔回家。

　　杨一白到家，早就有青岚往水缸里倒满了水，等着养鱼。
　　黑蛋忽地警惕地迎上来，绕着鱼篓不停地嗅，嗷地叫唤几声，狐疑地看着杨一白。
　　“鱼不是钓的，是日月湖坠龙的时候，跟着浪掉进鱼篓子里的。”杨一白道，将刚才所见之事大致说明。
　　青岚性子急，抄起鱼篓哐哐几下将鱼倒进水缸里，杨一白看得真切，领头最大的是一条黑色大鲤鱼，七八条小鲫鱼紧随其后，在水中游弋。那黑色大鲤鱼鳍上一道豁口，鱼尾上新添了伤口，犹有血丝。
　　杨一白和青岚面面相觑。黑蛋警觉地走到水缸前，压低脊背发出威胁的嘶嘶声。
　　正巧灶上水开了，杨一白嘿嘿一笑。抄起大黑鲤鱼，倒提鱼尾悬在锅上作势要丢进去。
　　那鱼忽然开口说话了：“别别别！快住手！”
　　杨一白将鱼丢回水缸里，扑通一声溅起水花，那鱼一跃而起，化作一阵青烟顺着水珠落地，逐渐变成个俊朗青年的模样。
　　青年手臂带伤，衣袖隐隐渗出血丝，虽面带疲惫之色，却不掩一身的山川灵秀之气。青岚一闪身吓得躲到杨一白身后。
　　杨一白不慌不忙地坐下，翘起二郎腿上下打量青年，问道：“你是北方灵泽龙王的什么人？”
　　青年也坐下，爽朗笑道：“好眼力，你果然不是凡人，难怪白家的混球也对你忌惮三分，不敢贸然追来。”
　　又坦然道：“我名讳昭光，灵泽王是我叔父。”
　　杨一白一听这话，十分高兴，伸手道：“你叔父是灵泽王，那你也应当是个河川的龙神，这样，我今天救了你，你得报答我，别的不多要，你水府水族众多，每天三尾鲫鱼奉上就行。”
　　黑蛋跳上桌高兴地甩着尾巴，满意地嗷了好几声。
　　昭光犹豫着讪笑道：“这我恐怕做不到。”
　　杨一白不高兴了，拍桌道：“区区三条小鱼，你黑龙神家给不起？”
　　昭光赧然道：“实不相瞒，我是给白家驱赶到此的，叔父给的河川也叫白家占了，因此我现在也是无依无靠，无处可去。”说罢羞愧地低下头。
　　杨一白听到这里，站起来四处找笤帚，没找着，顺手拿了个擀面杖。
　　昭光感动不已：“恩公，不必忙活，我龙族不吃人间之物。”
　　杨一白简直恨铁不成钢：“你堂堂一个龙神，连自己的水府都守不住，吃我一记擀面杖！”跳起来撵着昭光打，昭光不敢还手，连挨几下，狼狈地抱头四处逃窜，大丢龙族颜面。
　　青岚壮胆救昭光一把：“别揍他了，年前你说捉个龙给我玩玩，要不就把他留下来……”
　　杨一白横他一眼：“龙潜于大泽，你当刨个坑就能养龙神？”
　　想了想又道：“城西北雁湖司雨龙神不知所踪，水府不知道被什么妖怪占了，不然你就去那里休养。”
　　昭光忙施礼道谢，杨一白无意间看到他左手缺了三指，好奇道：“你这手……”
　　昭光神色沉郁：“恩公可听过百余年前天尊宣法、普度众生一事？”
　　杨一白点头：“太上洞渊神咒经里曾提及此事。原来你是百余年前当时的黑龙神之子。”

　　高宗德麟元年春，举国大旱，五谷不收，司天监领百官大臣祭天祈雨殷殷祷告，有天尊怜悯众生，受昊天上帝之命，乘青鸾踏祥云来与众天龙王宣扬正法，吩咐五方龙王领八百龙神普降甘霖以救众生。
　　不料西方白龙神与北方黑龙神罔顾玉旨延迟降雨，触犯了天条，致西北地界黎庶遭难百姓受苦，枉死者不计其数。
　　昊天上帝大怒，命东岳帝君斩杀黑白龙神，以示惩戒，并罪及两族龙子，各有刑罚。

　　昭光不以为意道：“我和白家儿子当时还年幼，都被砍了手指，两家从此结仇；黑白龙神自五方龙神封王后，也没有再来往。”
　　“叔父继承黑龙神之名做了灵泽王，他念我可怜，让我在西川河休养，做个地方司雨龙神，不曾想白家那猪婆龙认定当年之事罪在我黑龙家，仗着比我年长、法力更高，把我驱赶出了西川河……”
　　杨一白打断他，斜眼道：“瞧你这没出息的样儿，你就不能找你叔父出面做主把水府夺回来？”
　　昭光握拳站起来，涨红脸道：“这等小事，岂能再去麻烦叔父！”
　　杨一白泼他一盆冷水：“你现在不只是无家可归，你还打不过那个白家的猪婆龙。”
　　昭光神色一暗，沮丧地坐下。
　　杨一白安慰他几句，又道：“白龙神既然暂时不敢再来朝阳县惹事，你就安心在北雁湖休养，这里山川灵秀，也不比你师父安排的西川河差。”
　　昭光猛点头说是，一副傻大个老实憨厚的模样。

　　第二日杨一白送昭光去北雁湖，捉起占据北雁湖的妖怪，原来只是个乌鱼，前任司雨龙神的去处它也毫不知情。
　　北雁湖再作龙池，一时活泛。
　　杨一白提了乌鱼精回去，煎炸蒸煮一顿好做，全家上下连人带猫吃了个心满意足。

　　吃罢，杨一白和青岚在廊下喝酒。
　　“你说，黑白龙神到底是为了什么才会延误行雨？”青岚好奇道。
　　杨一白翻了下眼皮：“你问我，我问谁去。”
　　沉吟片刻，笑道：“玄奘法师也是高宗德麟元年坐化的，真是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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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主线剧情写得差，跟柯南黑衣人线一样啰嗦无趣(-(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