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倚楼听风》问津此岸

207、无妄之死

　　无妄感觉到死亡已经来临，即使伸过来的这只手也无法与死亡对抗，赶来的白若沉抓住无妄的手想要抱他去医馆，但无妄却摇了摇头，“真的，真的，如兄如、、、”
　　无妄的“父”字还未说出口就安详地闭上了双目，捂伤口的手也掉到了地上，白若沉双目含泪，拿着无妄的老手，绝望地望四周，“真的如兄如父，真的如兄如父！”
　　“老和尚死了，你很伤心是吗？丞相被你整垮的时候，我也很伤心，很伤心啊！”梅姑捧着心让白若沉感同身受，“小姐的丈夫，小姐的家，丞相府被你害惨了，被你害惨了！你为什么要陷害相爷，为什么要小姐家破人散！年轻人，害了人是要接受惩罚的，哈哈，是要接受惩罚的！”
　　梅姑捧着一颗忠心又哭又笑，弯着身子，瞪大眼睛看着白若沉，只见白若沉突然抬起红眸，放下无妄，缓缓站起来，身子还没站直，便快速向前，右手顺势拔了小安手里的剑，飞奔过去，快速举剑，挥剑之下，风吹过，吹动了白若沉沾血的白衣，只见梅姑脸上多了一道血痕，双眼含泪，怦然向后倒，在宁静的秋风中白若沉只听见自己的喘气声，看着天边的红霞，双眼被烧红了，俨然一个杀人不眨眼的人间恶魔！
　　凄凉的晚风再次吹来，白若沉被吹倒了，摔在两个护卫身上，双眼闭上，但四周始终是红的。

　　长安城外，香山上。
　　干透的红叶点燃枯枝在风的吹拂下迅速烧着了无妄，唐夫子在一边烧纸钱，一张一张的烧，一边烧一边唠嗑，说起往事，老泪一把又一把的，袖子都湿了。
　　“我和你认识了六十八年，认识了六十八年啊，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一起读书，一起外出求学，到榕树下书院学习之后又做了同窗，一起参加科举，一起落榜，一起失望伤心，夕阳西下时，你顿悟了，我也认命了，你出家做了和尚了断了尘缘，我做乡村夫子也终身未娶，我们唐家就断了香火，呵呵，断了香火，我们都是不孝子，都是不孝子啊！”
　　唐夫子擦着老泪哭诉，“可是你却是好弟弟，什么都会为哥哥我着想的好弟弟，呜呜，我的好弟弟才六十八岁就没了，怎么会这样呢，怎么会这样呢！我弟弟那么好应该长命百岁的！”
　　唐夫子哭惨了，道长也忍不住擦了眼泪，忍着伤心安慰唐夫子，“师父是得道高僧早就将生死置之度外，现在圆寂去了西边极乐世界，夫子不必太伤心！”
　　“西边全都是沙漠，哪里的极乐世界！我一直关爱的弟弟现在死了，我就不能伤心一下吗！”唐夫子脾气起来了，道长劝他，他还不乐意了，道长只好闭嘴自个难受。
　　笑颜静静地看着渐渐被大火吞没的无妄，在火光中他仿佛看到了那个慈祥大师的笑脸，说一声“施主”便舒心微微一笑，笑颜转头看白若沉一直抬头看着天空，一脸的悲伤，无妄，白若沉的忘年之交，很多人都知道，两人在旅途中相识相知，结下了深刻的情谊，现在无妄走了，他能不伤心吗？
　　笑颜也听说了，无妄是被丞相府的下人给杀害的，白若沉当场就杀了那个下人给无妄报了仇！
　　“若沉！”
　　笑颜想安慰白若沉，白若沉却打断了他，“你真的如兄如父，但我却没有如弟如子，害你丢了性命，没有如弟如子，害你丢了性命！”白若沉低头看了一下地上的红色，笑了，用手遮住脸就转身，笑颜以为他不想被别人看到他哭的样子，所以没有转身。
　　白若沉把手拿下来，只见血浸湿了衣袖，便快速把衣袖握在掌心，然后一步一步走开，前来送送葬的人虽然觉得奇怪但也没有在意。
　　白若沉刚下香山就看到李凡琴捧着一束黄色的菊花走来了，大秋天的，捧菊花，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要去向姑娘表白！
　　李凡琴走近时停住了脚步，白若沉也停下来了，看了看他怀中的菊花，他怕白若沉误会便解释道：“因为没找到白色的菊花所以、、、”
　　白若沉抬头一脸平静地看着他，“你父亲坏事做尽落得如此下场还是便宜他了，我父，我父亲一生安安分分的，安安分分的，却，却有如此下场！”
　　“我知道，我知道的，他是替我受过的，他替我受过了！”白若沉一改平静狰狞了惨白的面容，“他替我受过了，所以李德的儿子你们最好别泛在我手里，不然我定叫你们生不如死，生不如死！”
　　李凡琴心都凉了，不觉后退一步，白若沉上前一步，抢过他怀里的菊花，用尽一身力气摔在地上，大声吼道，“我父亲一生纯洁无垢，不喜欢这种肮脏的东西！”然后就回听风楼了。
　　听风楼里。
　　白若沉喝了药终于挺过来了，见他满脸悲伤，沈可不忍还是训斥了他，“楼主，人死不能复生，明知道自己的身体，你这又是何必呢！无妄主持也不想你下去陪他，你还是多多爱惜自己的身体吧！”
　　沈可是白若沉的主治大夫最清楚白若沉的身体，若不是上次接触过那块双鱼玉佩，经历了这么多大风大浪，他早就心力憔悴而死了，接二连三的打击，他的生命再怎么坚韧也熬不过这一年了，除非能再寻到宝物！
　　韩江已经派人去寻了，可是还是没有什么好消息。
　　朝中党派已除，白若沉接的大生意已经做完，现在他已经没有什么顾虑了。
　　白若雨端着药进来了，肖千和笑笑也跟进来了，肖千见白若沉面容依然惨白如雪，很关心，“你是不是很难受啊！”
　　“大哥生病了当然难受了，你让开！”笑笑抢过白若雨手里的药，“来，笑笑给大哥喂药，喝了药病就好了！”
　　“咳咳，谢谢。”
　　“不用谢，你是我大哥，这是我应该做的，来，啊！”
　　白若雨看到这一幕都快气炸了，皱起眉头，在心里暗骂道：“他才不是你大哥呢，他是我大哥，是我大哥！他生病了，应该由我来给他喂药的，却被你一个外人抢了！”
　　白若雨不想打扰到白若沉所以没有发作，忍着，看着，笑笑一口一口的给白若沉喂药，白若沉喝完药便睡下了。
　　庭院里。
　　白若雨在给笑笑和肖千训话，让他们少给白若沉找麻烦。白若雨细细打量这两个人，尤其是这个笑笑，白若雨不止一次看到她露出复杂无奈痛苦的神情来，白若雨肯定她是装疯卖傻的，只有哥哥那么单纯的人才愿意相信并收留她！至于这个肖千，关于他的悲惨遭遇白若雨也已经听说了，确实很同情他。
　　“我哥哥收留你们，给你们吃给你们住，对你们这么好，我不希望你们做出伤害他的事情来！你们都是装的，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敢动不该动的脑筋，我绝不会放过你们！”
　　笑笑和肖千互相对望了一下便低下头来了，两人两副楚楚可怜的模样，白若雨才不会上他们的当，“别以为装可怜，我就不怀疑你们了！住在我家，最好放老实点，不然没你们的好果子吃！”
　　白若雨拿出女主人的气场，剜他们两眼，然后便昂首挺胸的走开了，留下两人你看我我看你的，快快又各自把头扭过一边，怕对方看穿心思。

　　千古寺。
　　送走无妄，天也黑了，唐夫子没有下山留在千古寺无妄的禅房里过夜。唐夫子静静地坐在他弟弟的禅房里想了很多，很多事情都是过去之后才值得回头怀念，第弟走了，他明明比自己小却走在自己前头，以前啊，小时候一起走路他总是跑在前头，这次他又跑在了前头，哎，真是一个不知道谦让哥哥的弟弟！
　　唐夫子拿出棋盘摆了一局，手执黑子放在合适的位置，久久没看见白子动便催促无妄快些，没有听到回应猛抬头才发现他已经不在了，只有风吹动灯油燃烧的声音，呼呼的，像鬼叫一般。
　　“想再和你下一盘，那好，做弟弟的要让哥哥一点，左手是你，右手是哥哥，我们再下最后一盘，哥哥便随你远去！”
　　唐夫子左手执白子右手执黑子，和无妄大师对弈，下了一局又一局直到天亮。
　　无妄走了，唐夫子想在死之前去看一看大江南北的山川河流，虽然不太可能把大江南北游历一遍，但至少去西边看看，西边有佛，无妄驾鹤归西了，唐夫子要往西边走，沿着无妄的脚步走一次，去看看无妄看过的景色，去看看无妄曾经到过的西方寺庙。无妄和白若沉说过西边高原上有佛寺近佛祖，佛下有一路的祝福，唐夫子要去那儿看看，所以便进宫辞去太傅之职。
　　清华宫。
　　“去看看弟弟看过的花明年来春是否依然会盛开，去看看弟弟走过的河流是否依然还有清水流。”唐夫子想出去走走，他知道也许他会死在路上，但他已经是杖朝之年死了便死了吧。
　　“唐夫子决定了吗？”白韶华不想唐夫子就这么走了，唐夫子走了谁来教导太子，这么突然白韶华还没有找到合适的人选，但唐夫子去意已决说走后天就走。
　　“是啊，决定了，还请皇后娘娘成全。”成全他一片想要追逐弟弟足迹的为兄之心！
　　唐夫子如此恳求，白韶华也不忍拒绝，那位无妄大师也是她所敬佩之人，“感谢这些年来唐夫子对太子的教诲！”
　　“皇后娘娘客气，时辰不早了，草民这便告辞了。”
　　白韶华看着唐夫子拄着拐杖落寞离去的孤寂身影，心中有一处竟然有些微痛和不舍！
　　唐夫子走到皇宫门口时不禁回头望了望，这皇宫高耸但也不是高不可攀的，他进来过，他弟弟也进来过，白若沉也进来过，还有很多姑娘也进来过！
　　唐夫子望了许久留下一声哀叹便转身，刚转身就看见了李凡忧，唐夫子悲伤的眼神变得有些愤怒，虽然知道李李凡忧是李德不受宠庶子但毕竟和李德有血缘关系，一样的血缘，一样的脏！
　　李凡忧本想过去扶唐夫子，但被唐夫子瞪了一眼便不再上前，站在那里看唐夫子从他身边缓缓走过。